第2節

第2節

第2節

江一明失眠了,他腦子裏有一群烏鴉在盤旋:難道尤志真的沒有死?中國這麼大,雖然同性同名的人有,但是,不能排除尤志還活着,也許尤志為了逃避警方的打擊,讓在靜水山莊被林中石射殺的死者當替身?而真正的尤志逍遙法外?

想解開這個迷最好的捷徑就是找吳小語問清楚,當然,也可以通過尤志父母的DNA信息進行比對,看死者是不是尤志,但是,那樣比較麻煩,至少得尤志的父母配合。

江一明下決心去見吳小語一面,他不知道吳小語的聯繫方式,唯一的途徑是去問宋婉晴,讓她把吳小語的電話告訴他。江一明已經在吃晚飯時要到了宋婉晴的手機號碼,並相互加了微信。

此時已經晚上10:30,他怕她睡覺了,沒打電話給宋婉晴,他想給她發信息,於是,他打開微信,找出宋婉晴,在對話框中發了一個微笑表情給她,沒想到她馬上回他一個同樣的表情。

他問:「你還沒睡嗎?」

「沒睡,我正在看一個學生的論文。」

「打擾你了,我向你打聽一下吳小語的手機號碼,因為她今天接的電話讓我想起了一件案子,所以,你不要誤會我有其他動機。」

「誰誤會你了?你顧忌太多了。」

「這就好。」江一明被宋婉晴一說,忽然覺得自己自作多情,這時他收到了她發來的吳小語手機號碼,他在對話框上把號碼撥出去,電話通了,但是響了很久沒人接電話,吳小語這種女孩不可能這麼早就睡覺,應該是在迪吧或者歌廳唱歌,聽不到電話聲,女孩的手機大多數放在包里。

他想明天再打電話給吳小語,今晚她應該不會回打一個陌生的電話的,於是,把這件事放下,嘗試着睡覺,但是,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開始數綿羊,快數到一千隻時,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江一明去上班,在辦公室里想起吳小語,於是又給她打電話,結果對方關機,此時已經上午10點,她怎麼還在睡覺呢?

下午上班之後,他又撥打吳小語的手機,一撥就通了:「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江一明,請問你是吳小語嗎?」

「哦,我知道,你是宋老師的男朋友江隊。我是吳小語。」她聲音慵懶,睡意朦朧。

「對不起,我不是宋老師的男朋友,是她閨蜜的男朋友。有一件事,我想找你聊聊,這對我很重要……」

「是不是想更深入地了解宋老師啊?」吳小語笑了,聲音曖昧。

「不是,是有關我們辦案的事。」

「好吧,你選擇一個地方,我每天都無所事事,正愁不知如何打發時間呢。」

「你住在哪裏?我到你家附近的茶館或者咖啡廳聊吧?」

「好,我家住在江南大道南168號,附近有座江南購物中心,購物中心六樓有一家名叫書語咖啡廳,就到哪裏聊吧。你什麼時候到?」

「我現在就動身,沒有堵車的話,半小時後會到,誰先到誰等待。」市局位於江北區南部,離市區5公里,離江南大道南15公里。

他準時到達了書語咖啡廳,吳小語已經站在門口等候,她看見左顧右盼的江一明,悄悄走近他,使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我在這呢。」

其實他早已看見她了,所以,他並不驚訝,笑着請她往咖啡廳走去,咖啡廳里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客人,他們選擇靠窗的卡座上坐下,吳小語坐在他對面,窗外的大街上車水馬龍,車子無聲地駛過,街道兩旁的梧桐葉子已經全部凋落,只有樹枝在寒風中招搖著。

「你喜歡喝茶還是喝咖啡?」江一明問。

「當然是咖啡,咖啡代表浪漫和芳芳的愛,深受我們這一代人喜愛。」吳小語似乎責怪他不懂少男少女的嗜好。

「我喜歡喝茶,特別是紅茶,她芳香持久,可以泡好多次,是大叔們的熱愛。」他自嘲地說。

「還沒結婚就自稱大叔?我喝藍山咖啡,你喜歡喝哪種紅茶?」吳小語的眼睛很靈動,睫毛很長,彷彿會說話,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能給人增添許多亮麗的風采。

「不,我也陪你喝咖啡吧,我也嘗試做一回少年。」

「你也是英俊少年。」她邊誇他,邊叫服務員來兩杯藍山咖啡。

咖啡廳里開着空調,這是很少有的,因為長江市很少開暖氣的,所以,室內溫暖又溫馨,背景音樂播放的是傑奎琳·杜普蕾的大提琴《殤》。

據說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在廣播里聽見這首大提琴曲時,說:「像這樣演奏,她肯定活不長久。」結果一語成讖,杜普蕾僅僅活了42歲,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同時說明只有同行才能理解同行。

江一明不理解為什麼店主要播放這麼傷感的歌曲,難道他是一個藝術家?

咖啡端上來了,吳小語把咖啡遞到江一明的面前問:「江隊,本小姐願意為你效犬馬之勞,請問你需要我做什麼?」俏皮地笑着,眼睛不停地眨,這是吳小語的屬性。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你一定要實話實說。」

「沒問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不是宋老師的事情?」

「不是啦,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昨天和你在三沙島巧遇,在餐廳里有幸和你相識,我看到了你接了個名叫尤志的人的電話后就走了,因為我們的連環殺人案中,也有一個死者名叫尤志,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朋友尤志是不是被殺的尤志?」

「對,我的朋友尤志就是被殺的尤志,昨天是尤志的老婆用尤志的手機打電話給我的,我一看到電話就知道是他的老婆或者父母打來的。因為人死不能復生。」

「你和尤志是什麼關係?」他知道這樣問很唐突,但又不得不問。

「一般朋友。」她淡淡地說。江一明看出她和尤志肯定有瓜葛,否則柳怡英怎麼會打電話吳小語呢?

「你的微表情出賣了你,你是個率直的女孩,掩飾是要功力的,而你的功力不到,所以,我判斷你和尤志絕對不是一般朋友。」他真誠地望着她,希望她能說真話。

「你說對了,我和尤志是情人關係,不,也談不上情人,我只陪他睡過兩個夜晚,算是一夜情吧。我喜歡感受不同的男人,以便在了解自己需要什麼樣的男人作為終身伴侶。」她知道無法逃避,乾脆說出來。

「你認識他多久了,了解他嗎?」

「認識不到一個月他就死了,上個月初,我在黑貓迪吧遇到他,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他為我們幾個姐妹買1800元的酒,讓我們盡情地喝,結果我喝醉了,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去賓館喝茶聊天,當時我不知為什麼,就迷迷糊糊地跟他走了,結果,我們聊天聊到床上去。」

「你的意思是他誘姦你?」

「沒那麼嚴重,是我自己願意的,我的人生觀是及時行樂。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悄悄走了,在床頭邊留下了兩千元,這不是交易,是他自願的。我也沒有提過錢的事。不過,他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人,讓我刮目相看。」

「後來呢?」

「後來?」她想了一會兒說,「大概過了半個月,他打電話約我去酒吧喝酒,我是一個禁不住誘惑的女孩,一聽說有酒喝,我身上每個細胞都開始興奮,這次我們去白天鵝酒吧,你知道白天鵝我一瓶百威啤酒要八十元,不是平民百姓去得起的地方。

「這次我獨自前往,尤志帶着一個朋友,還有他朋友的女朋友,名叫宿薇,我們坐在包廂里喝酒唱歌,盡情地玩樂,直到凌晨兩點才結束,然後他朋友帶宿薇走了,尤志帶我去白天鵝酒店開房。

「那晚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尤志都很興奮,親熱完之後,我們一直聊天到天亮,他有遠大理想,說將用一生的精力去打抱不平,像魯智深那樣,他還和我說過曾經和小偷搏鬥的故事,你知道,每個女孩都有英雄情結,那晚他在我的心目中突然高大起來了。

「沒想到他竟然在一星期之後被殺了,當時我非常震驚,為什麼這麼好的人會被殺死呢?我百思不解,但是,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兩天之後,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整天和朋友去喝酒唱歌。」她淡淡地說,好像在說着別人的故事。

「他只是個國土局辦公室主任,哪來的錢住白天鵝酒店?」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好像說過他和朋友合夥做木材生意,但是,他從不參與經營,只是年終領分紅,具體分紅多少,他沒有說,我也不好問,畢竟認識不到一個月。」

「他老婆柳怡英找你什麼事?」

「我以為柳怡英約我吵架,結果不是,她說她知道我和尤志關係親密,因為她偷看了尤志和我的微信聊天記錄,她懷疑尤志不是林中石所殺,因為尤志是個正義鬥士,林中石是不會殺他的。」

「柳怡英多疑了,如果尤志不是林中石所殺,林中石是不可能知道尤志被殺的地點、時間、兇器和殺人過程的,林中石指認現場時,所有細節和現場勘查完全一致,不存在他為別人承擔罪責的問題。」

「柳怡英還有另一個說法:如果尤志是林中石所殺,那麼,他的動機肯定不是因為尤志罪大惡極,而是另有原因,她相信尤志絕對不會犯罪,她叫我配合她暗中調查,因為我有美貌和青春的資本,會讓許多男人防不勝防,但是被我拒絕了。我要肆無忌憚地享受青春,不要殫精竭慮地弄明白真相,何況尤志又不是我什麼人。」

「哦?你覺得柳怡英的想法對嗎?」柳怡英不知道有人往尤志的賬戶匯去10萬美金的事,直到結案之後,重案組也沒有告訴她,直接把這筆錢當作贓款沒收了。

「她完全不對,因為失去至愛的老公,難免迷失心智,從而疑神疑鬼,甚至走火入魔,這種女人我見過不少。」

江一明覺得柳怡英不像她說的那樣,她是個理性又聰明的女人,不可能無中生有,當然,如果她知道尤志受賄10萬美金,是為了別的女人,比如說是吳小語——這就另當別論了。

人是非常複雜的動物,他在某一段時間可能是好人;某一段時間又變成壞人,人在巨大壓力或者巨大利益誘惑之下是會變的,許多好人瞬間失去理智而殺人的案例舉不勝舉。

江一明覺得問得差不多了,便叫服務員買單,但是,吳小語死都不肯讓他買,她叫他給她一個機會巴結宋老師的男朋友。江一明看只有兩百元,就讓她買單了,也許她想挽回自尊吧?何不給她一個機會呢?

江一明加了吳小語的微信,方便及時交流,然後走出咖啡廳,外面起風了,天上烏雲密佈,好像要下雨的樣子。江一明問吳小語要不要送她回家?她說不用,走五分鐘路就到家了,然後和江一明揮手道別。

為了證實吳小語的話,他把警車開到白天鵝酒店,去總台查詢尤志的開房記錄,結果和吳小語所說的一樣,連入住時間也非常準確,並且從監控錄像中看到了尤志和吳小語所住的房間。

江一明覺得應該找柳怡英聊一聊,因為不是正式走訪,不需要兩個刑警同時在場。他打電話給柳怡英,問她現在在哪裏,在些事想跟她聊聊。

她說在家裏,請他到她家去聊。江一明便啟動警車,向她家駛去,路上沒有堵車,他很快就趕到她家裏,她正在學習彈奏古箏,這讓江一明微微放心,能把憂傷排泄在彈琴上,說明她已經從喪夫的悲痛中走出來了。

家裏只有柳怡英一人,江一明把剛剛與吳小語會面的情況說明,問她:「你為什麼會懷疑尤志不是被林中石所殺?」

「因為林中石是正義力量的代言人,他絕對不會同室操戈,殺害我老公!」她真誠地看着江一明,竭力想讓他相信她。

「不,你還不了解尤志,他表面上是正義的志士,但是,內心卻完全不同……」

「請舉例說明。」她生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一是尤志和吳小語有一夜情,不,準確地說是兩夜情……」

「這個我知道,我老公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人下藥引誘去開房的。」

「請不要自欺欺人,我查看了當時的監控錄像,尤志兩次開房時都非常清醒,根本不像是個被下藥的人,反而是吳小語像被下藥……第二,有人從瑞士銀行給尤志賬戶匯來了10美金……」

「不,這不可能!我老公絕對不是貪婪的人,他一生非常乾淨,從不取不義之財。」

「本來我不應該向你說這些,但是,案子已經結了,說說也無妨,尤志絕非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當然,他也許是為了保護你,不讓你為他忐忑不安。」

「10萬美金?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10美金已經被我們沒收,交到國庫,為了不破壞尤志的形象,我們沒有對外公佈,當然,公訴林中石的那天,可能會在法庭上公佈。」

「如果這是幕後操縱者放出的煙幕彈,從而達到迷惑你們的目的呢?我和老公同床共枕十幾年了,他夢裏都在罵惡人和貪官,我能感受他從骨頭裏散發出來的正義之氣,我絕不相信他是一個貪慾金錢的人!而你們是無法感受這些的。」

江一明愣了一下,不知怎麼回答,柳怡英說的不是沒有可能,但是,這種可能性極小,因為林中石是個絕不濫殺無辜的人,他寧願殺死自己,也不願殺死自己的「同志」。

「對於林中石的連環殺人案,我們已經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和探討,你所說的幕後操縱者並不存在。」江一明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是,他的心裏也沒有把握,他辦過很多案中案,沒到最後時刻,真相難以揭露。

「我建議你們集中力量,對案子再進行梳理,也許能查出我老公為什麼被殺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是林中石的殺人動機,可以重審林中石,看他的殺人動機是否充分。」

江一明突然覺得她的眼光變得無比犀利,彷彿是一個明察秋毫的專家,在指導重案組破案,並對他們犯下的錯誤進行糾正,江一明感到心裏發冷:這哪像是個當文員的女人?憑她敏銳的洞察力,可以當公安廳長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說的話,我們一定會好好考慮的,不過,我不同意你獨自去調查尤志的死因和林中石的殺人動機,你是一個弱女子,不應該承擔這麼艱巨的任務,否則可能危及你的生命。」

「江隊,您同意我的想法了嗎?」

「對,也許你是對的,我會向方局彙報情況,重啟偵查工作,你只要好好在家,別到處調查,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江一明誠懇地看着她。

「誰願意拿生命開玩笑?我只是預感到我老公死得冤枉,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不過,我有言在先,如果方局不同意重新偵查,我寧願拼了這條老命,為我老公伸冤!」她咬着牙說,神情像走向刑場的革命者,一股敬佩之情從江一明心底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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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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