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低成本做女人

今年春天，我的第二部長篇《暗箱》出版了，這是根據一位商界朋友提供的素材創作而成，一上市，就上了新浪及各大書店排行榜。我打電話給那位商界朋友－當初為了挖掘題材，我跟蹤採訪近一年。他聽了並不驚訝：「我早就料到了，你下了那麼多功夫，怎麼可能不成功呢？你是我見過的最睿智的女人，從來不再性別上下功夫，像男人一樣踏踏實實、兢兢業業，你將來肯定還會有大作為的！」

我握著電話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眼前閃過多年前的我，一個身著名牌、整天穿梭於健身房與美容院的小女人，即使是我自己，當初也沒想到會有今天！過去的經歷又一幕幕回蕩在眼前……

一、低成本做妻子：全職太太讀書記

認識先生時，我剛剛大學畢業，我的專業是化學，曾經夢想做居里夫人。參加工作后，才發現從夢想到現實的距離太遙遠，於是像很多女人一樣，一頭扎進婚姻的城堡。當時他已是步入中產的部門經理，結婚前一天，他把存摺、房證都交給我，說：「以後我賺的錢都給你，你賺的錢留着自己零花。如果不願意做就辭職回家，我養着你。」

當時我聽了挺感動，心想：「我沒嫁錯人，這輩子就他吧。」

婚後的生活很幸福，不用自己賣力賺錢，還能享用名牌，下班去健身房，假日外出旅遊，但生活的富足並不能代替事業的低迷。特別是看着先生事業蒸蒸日上，心中常有一種失落感和緊迫感。人說夫妻就是比翼鳥，這樣下去，我這邊的「翼」越來越輕，非摔下去不可。我決定考研。把想法和先生說了，他死活不同意，他說這麼多年你還沒「考」夠啊？遭那份罪幹嘛？咱家又不指望你陞官發財！我不說了嗎，如果不願干就回家，我養着你。

第一次聽他說「我養着你」這四個字時覺的特幸福，可不知為什麼，現在聽了卻覺得刺耳，可能是他那種旁若無人的傲慢態度吧，與當初滿懷愛和體貼的表情截然不同。這更堅定了我考研的決心。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如果我連經濟基礎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價值和尊嚴可談？

我們為這事僵了起來。這時候我才明白，婚姻不僅是平靜的港灣，也是束縛和縛絆，你不能還像過去一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因為你的生活已經和另一個人連在一起了。冷戰了一個月，最後雙方都做出了妥協。我們約定：我只考一次，考上就讀，考不上以後不許再考，老老實實做賢妻良母。

我用30％的精力應付工作，70％的精力投入到考研準備中。那段時間，我的身影常出現在圖書館、閱覽室，一呆就是一天。可就在考試前，我發現：我懷孕了！在醫院看到化驗單那一刻，我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我悲傷不已，先生卻抑制不住地興奮，這回他終於有了理由，不僅理直氣壯地讓我放棄考研，還「命令」我不許上班，回家靜養。我當時只能認命了，但還不想放棄工作。因為心情不好，第二天上班和上司吵了一架，一生氣甩手走人，回家做了全職太太。

我做全職太太，先生舉雙手贊成，母親卻大失所望。她一聽就火了，在電話里沖我喊：「我供你讀大學，不是讓你做飯洗尿布的。還說什麼做居里夫人，我看你等著做托爾斯泰夫人吧！」我明白她的意思，托爾斯泰夫人把自己的一生都貢獻給了丈夫，晚年卻落得個被遺棄的命運。托翁80歲高齡離家出走，死在一個小客站里，臨死前吩咐身邊的人，不許妻子進去看他。

見我不語，母親語氣緩和了些，意味深長地說：「做誰的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丟了自己！婚姻的本質是合作，兩個人要互相體諒，包容忍耐，但不必太委曲。不委曲的條件就是自己賺錢。」

一句話，提醒了我，也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她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當年在山東原本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因為嫁給父親放棄了，來到冰天雪地的東北，在父親單位做了一名合同工，從此過着以父親為中心的生活。父親心地善良，但性格急躁，十足的大男子主義。每次母親和他意見不同，他生氣地一揚眉毛：這是我的家，我說的算！母親不知暗地裏流過多少淚。有一次和父親吵架，她收拾好東西想一走了之，但看看幼小的我們，實在不忍心，最後又留下了。

母親深知女人為丈夫和孩子放棄自己的悲哀，不願這樣的悲劇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極力阻攔。她說，你看看我，難道你願意你的未來像我這樣嗎？為了避免我重蹈她的覆轍，她當機立斷，決定提前退休幫我照看孩子，反正她已經這樣了，就犧牲到底吧。

母親的犧牲成全了我，我雖然沒有考研，卻利用這段時間讀了大量書籍，哲學、歷史、文學、經濟，一年讀了100多本，豐富了我的思維和知識儲備。這期間我試着給報紙投稿，很幸運，第一次就中了。這更堅定了我的信心。女兒9個月時，我把她交給母親，重返職場，去一家報社做記者。4年的記者生涯，是我人生的第二所大學，我廣范接觸社會，深入了解各階層，為以後的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暗箱》的題材就是那時積累的，當時我就敏感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長篇素材，只是沒時間和精力去寫，同時也擔心自己功力不足，駕馭不好，所以一直放着，直到去年才動筆，也算是十年磨一劍吧。現在小說終於出版，受到讀者好評，如果說軍功章里有我的一半，另一半則應給母親。這麼多年，她一直默默地支持我，充當我的「全職太太」。

二、低成本做母親：帶女兒打江山

說起來有些愧疚，我的女兒是母親一手帶大的，這麼多年，我一直當「甩手」媽媽，在女兒的撫養和教育上，沒怎麼花時間和精力。我對女兒的教育，始自我的婚姻解體。

有時候，生活比文學更富有戲劇性。我當年考研、讀書、寫作，是因為怕自己落後，落個棄婦的命運。沒想到後來提出分手的卻是我。對於這一點，他非常氣憤，不解，質問我為什麼？公平地說，他沒什麼過錯，如果說有過錯的話，就是這些年我一直在成長，而他沒有，還在原地兜圈子，我們兩人的價值觀、性趣和愛好產生分岐，溝通越來越困難，已經到了難以調合的地步，所以我決定分手。

他不同意，對我實行經濟制裁。我也願意給他補償，放棄了屬於我的一半財產，只要了女兒的撫養權。別人都說我傻，我卻不這麼認為。我這人做事一向徹底，深知置於死地才能重生。離婚後，我特意去母親家，和女兒談了一次，她當時才9歲。我告訴她，我和爸爸在一起不快樂，所以決定分開，以後你和媽媽在一起生活。她撲閃著一雙大眼睛，問：那以後我住哪？還住姥姥家嗎？你能不能把我接回去，和你一起住。我心中一陣酸楚，把女兒摟在懷中，我告訴她，原來的房子給爸爸了，媽媽會賺錢再買一個房子，到時候一定把她接回來。女兒聽了又問：那得多長時間？我想了想，說：兩年。給我兩年的時間，我一定賺錢買房子。女兒看着我：真的？我點點頭：真的。來，我們拉勾。她伸出小手指，和我用力拉了一下。

事實上，我用了一年零9個月的時間就買了房子。一拿到鑰匙，我就把女兒從母親家接回來。讓我感動的是，一向花錢如水的女兒，偷偷把零花錢攢了起來，說要買一個微波爐給我，因為我太忙沒時間做飯。當她把花花做響的一袋硬幣塞在我懷裏，我的眼淚一下噴涌而出！不是悲傷，是自豪。離婚，不僅讓我成為一個獨立而堅強的女人，也讓任性嬌慣的女兒變的體貼懂事了！

與別的母親不同，我和女兒的關係不太像母女，更像一對知心朋友。我們經常在一起探討問題。像早戀這樣的事，在別人家可能是雷區，在我們家是飯桌上的話題。我告訴女兒，世界上有一半男人，一半女人，男女互相吸引、喜歡很正常，關鍵要處理好這種關係。就像吃飯一樣，本來是為了增加營養和熱量，但如果吃了變壞的食物，或是不易消化的食物，不僅得不到營養，還會傷害身體。女兒上初中時，喜歡班上的一個男生，她第一個告訴我。我就引導她怎麼做。還有一次，一個男孩給她寫情書，她拿回來讓我看，我口述她實錄，寫了一封客氣而婉轉的拒絕信。

我整天忙於採訪、寫作，花在女兒身上的精力不多，也不像別的母親那樣監督她學習，但女兒從不怨我，反而以我為自豪。她常說：有你這樣的媽媽真好。我班同學都羨慕我，他們喜歡上誰都瞞着家長，根本不敢說，如果說了，肯定一個巴掌撐過去了！沒人會像你那樣，不僅不生氣，還幫着出主意。

女兒的話，讓我深感欣慰。在她的教育上，我一向採用西方民主式，以分析、討論為主，從不武斷、命令。有一天，我在家中寫稿，女兒放學回來，拿出一本《哈佛女孩劉亦婷》，說是老師推薦給家長的。這本書當時很流行，坦率地說，我不贊同書中的觀點，我直言不諱地對女兒說：「人生是一次馬拉松長跑，考上哈佛只是第一站領先，卻當成冠軍廣而告之，這不是很可笑嗎？你要學會獨立思考，不要受他們誤導。」

女兒點點頭，我怕她不能完全領悟，就又說：「你知不知道，做我的女兒最幸運的是什麼？不是因為我是作家，不是因為我有名氣，而是因為我是一個勇於實現自己夢想的人。所以不會像別的家長那樣，把自己未盡的夢想加在孩子身上。你記住，我永遠不會逼你考大學，不會逼你當作家，不會逼你出人頭地。你這一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設計，做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如果你覺的在麥當營當服務生好，你就去做好了，只要你喜歡你快樂就行。」

女兒喜歡吃麥當勞，那年她利用署假，真的去麥當勞做義工，我問她感覺如何？她說：「這種工作做一天很快樂，做一星期也可以，但要做一輩子真是太辛苦了。所以我還是考大學，將來靠知識賺錢。但中國的應試教育太害人了，扼殺人的創造力，我想好了，把60%的精力用在書本上，40%的精力留給自己，讀課外書，觀察社會。這樣既能享有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又不會被訓練成高級螺絲釘。」

想不到初中生的女兒說出這麼深刻的話，我興奮地一拍她的肩膀，讚歎道：「說的好！教育不僅教授知識，更重要的是教給人一種思維方式，你現在的思維比有些大學生都強，將來不管做什麼，都會很棒！一定會超過媽媽的！」

三，低成本做事業：走出性別的「暗箱」

和許多女人一樣，我也曾經注重打扮、害怕青春不再、患有30歲恐懼症。30歲對男人來說，意味着成熟、自由和獨立的開始。但對女人就不同了，30以後，女人就要準備從社交舞台上淡出，讓位於更能吸引男人眼球的年輕佳麗。

其實，這是一個女人的誤區。讓我走一誤區的，是一次採訪。對方是斯坦福博士，趕上回國創業大潮，工廠設在開發區，廠房還沒完全建好，我覺的自己身著名牌套裝、高跟鞋去有些不合適宜，於是換上悌恤衫、牛仔褲，腳穿旅遊鞋，背着裝滿資料的大帆布包，風塵僕僕地去了。去的路上還有些擔心，因為聽一位女同行說，這位斯坦福博士不善言談，挖不出東西來。不想採訪出奇地順利，我都沒怎麼提問，想要的東西他一古腦都說了。人非常健談。我心裏直嘀咕：那位女同行是不是搞錯人了？等採訪完，我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他一聽就笑了，他說你那位女同行，穿的像模特似的，坐在那一動不動，像尊雕像，你說我說什麼？我的談話慾望都被她壓回去了！

原來如此。看來今天得感謝這一身牛仔和平底鞋了。因為談的比較投機，我們就著這個話題，深談起來。他說：「這幾年我在美國，接觸過不少女性，最大的感觸就是她們很少在性別上下功夫，就像你這樣，上穿悌恤衫，下穿牛仔褲，腳登旅遊鞋，如果光看背影，看不出是男是女。不僅衣着如此，臉上也很少抹這個霜那個粉的，都是素麵朝天，穿行於教室、圖書館之是。除了聖誕節或參加重要聚會，平時根本不化妝。」

我說：「那是因為她們是學生，工作以後可能就不這樣了。」

「當然，工作以後衣着服飾要講究一些，但比起國內的女性來，還是相當簡約。除了第一次面試或者會見客戶，平時還是素麵朝天的時候多。因為她們認為，相貌只有在第一次見面、老闆和客戶還不了解你的時候起作用，但真正決定你的薪水和地位的，是你的工作才能和處事智慧，所以她們寧願把功夫下到這方面。」

他這一番話，讓我陷入深思。的確，與國外女性相比，國內女性似乎更在意自己的性別。不用說別的，我身邊的許多白領，大都是精品包裝。每天早晨出門前，至少用30分鐘時間化妝。這還不算，包里還隨身帶着化妝盒、香水，以便吃飯、喝水不小心弄掉妝摳隨時補上。如此這般，當然是為了男上司、男客戶。只要他們在場，個個做淑女狀，說話聲音低低的，像談戀愛，柔腸百轉。你別說，這招也確實好用，雖然業務並不出眾，但拿定單、升遷，都在男同事之上。但有一條－只限30歲前，過了30歲，這招就不大好用了。

遇到這位斯坦福老兄那年，我剛好29歲，離30大限還有一年，我想自己再怎麼在臉上用功，也是夕陽產業，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不如乾脆放棄，把功夫用在作品上。好在寫作是一個性別沒什麼優勢可言的行當，編輯發稿只看稿子好壞，管你是男是女，一律千字起價。我不知道別的行業如何，反正撰稿這一行，男女平等這項國策實施的比較徹底。

現在，我的衣櫃是清一色純棉襯衫和牛仔褲，穿起來既舒服又隨意。一年難得逛幾次商場，經常去的地方是圖書館、新華書店和咖啡廳，還有就是我家後面的蓮花山和星海游泳館，每日相伴時間最長的是我的老情人－那台早該升級的586電腦。倒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看在它出產6本散文集、兩部長篇小說、總計150萬字作品的情份上，一直捨不得換。

前幾天，我去報社給昔日同事送新出版的書。算起來，距上次來此已有3年，依舊是素麵朝天，短髮，純棉襯衣，牛仔褲，再簡單不過的妝束，卻惹來女編輯、女記者一陣驚訝，問我是如何保養的，看起來比3年前還年輕？我實話相告：每天爬山一小時，游泳一小時，其餘時間讀書、寫作，交友，論壇，此外，從不用化妝品，只有口紅一支。女記們似信非信，我看着她們，悠然而道－其實保養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低成本做女人。

低成本做女人，就是老老實實地做人。多在「人」字上下功夫，少在「女」字上打主意。你可以利用性別優勢獲得一時的好處，但難保一世。如果想保一生飯票，還是老老實實學本事，在職場上和男人公開過招，而非背地「暗香」操作。雖然「暗香」也能獲得利潤－甚至是高額利潤，但你得付出維護高額利潤的成本。而你的成本－女人的青春和美貌－隨着年齡增長而呈向下遞減趨勢，這是上帝也阻擋不了的，何況我們凡人。

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不一定非要生活在一起，這樣可以保持各自的獨立性，愛情反而更能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