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愛我還是他

32:愛我還是他

毛豆因為估分失誤,與心儀的大學擦肩而過,陰差陽錯被一所遠在幾千公裏外的非重點大學收入囊中,不想再經歷一遍黑色高三的她,在一眾親友的惋惜聲中,去到了那個時光宛如倒退了二十年的城市。

剛到學校的第一天,毛豆就因為用不慣學校的公共澡堂,特意等到晚上沒人了才進去洗,怎料剛開始脫衣服,就看到一男生拿着洗澡籃子衝進來,毛豆尖叫一聲手忙腳亂,沒想到路滑地濕,慌亂間她的泡沫拖鞋一滑,她摔在了地上,疼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王大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救人要緊,把摔得不輕的毛豆送進了校醫院。

在毛豆住院的一個周里,王大建天天端茶遞水送湯送葯,毛豆腿傷蹲不下來,在床上用尿壺又尿不出來,大建扶着她進廁所,頭看着天花板,腳板上是毛豆熱乎乎的尿。

毛豆不敢把受傷的事情告訴家人,病房裏就她一人,她晚上怕黑整晚睡不着,大建咬咬牙,晚上從宿舍偷溜出來,在毛豆的病房裏給她寫詩讀詩,直到被窩裏傳來她均勻的呼嚕聲。

在這陌生的學校,有了王大建的細心照顧,毛豆終於趕在迎新晚會之前,順利出院,兩人在別人面前,都很有默契地沒再提起誤闖澡堂這件事。

王大建有個「閨密」王肖劍,兩人志趣相投,從高中時代兩人就被冠名「雙賤合璧」,形影不離。從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級一起考到這兩千多公裏外的同一所大學,報了同一個專業進了同一個班級又被分在同一個宿舍,兩人成了名副其實的「好基友」。

「雙賤」都愛吃夜宵,當有一晚,和大賤在食堂吃夜宵的小賤對着進門的女生猛噴鼻血時,大賤邊給他止血邊開他玩笑,「秋高氣燥,該找個姑娘了」。

大賤沒想到小賤竟然如此聽話,第二天就跟他說要追求班裏的女生毛豆。

大賤歪著頭看了他半天,「你確定你要追那個連普通話都說不清楚,還敢在新生晚會上唱搖滾的那個短腿蘿蔔?」

小賤憨笑,想起迎新會的那晚,大家在下面聽得要生要死,毛豆卻在台上全情投入又唱又跳,全然不顧下面觀眾抓心撓肺的心情。整首歌她沒有一個音唱在調上,但神情卻是那麼專註那麼認真,這一幕在小賤看來,毛豆就像念咒的唐僧,台下的眾人就像是被套了緊箍咒的眾猴,要多形象有多形象。看着看着小賤就笑了,這位叫毛豆的女孩簡直是太勇敢太可愛了,他忽然就有了接近她的想法。

看小賤並非玩笑,大賤急了,說:「智商被狗吃了?你不是說好了要找胸大腿長的嗎?那個毛豆完全就是個反面教材!」

小賤飄來知足常樂的眼神,道:「腿不在長,能走就行,胸不在大,夠握就行。」

大賤倒吸一口氣,說:「你這是要瘋啊!像毛豆這般沒身材沒樣貌的人海一粒沙,以前對你圍追堵截的那群小女生,隨便挑出一個也比她強N多倍,你又何必糟蹋自己呢?」

小賤輕抿雙唇,做出一個賊賤的表情,「這就是愛」。

毛豆是個積極向上的女生,腿剛好就毛遂自薦要當班長。班主任飄忽的眼神愣是越過前排不停指著自己的毛豆,對着後面人高馬大的男生喊:「還有誰願意做班長?」

在沒人響應的尷尬下,毛豆以絕對性的優勢坐穩了班長的位置。班主任看着手短腳短的毛豆憂心忡忡地說:「以後大家要盡量配合班長的工作。」

毛豆上躥下跳,用熱情的行動把全班同學空前團結在一起,組織活動參加比賽毫不含糊,讓原本沒看好她的班主任大跌眼鏡。

毛豆精力旺盛,除了操心班裏的事,還積極參加學校的各大社團,每天像個陀螺一樣,不知疲倦地在教室、宿舍和社團間奔波。

為了跟能日理萬機的毛豆搭上話,小賤甚至連唱詩班這種既無聊又娘炮的社團都報了名,當毛豆急匆匆地跑進社團,看到恭候多時的心機小賤,毛豆表情驚訝且面帶讚許地感慨道:「王肖劍,現在像你這樣懂得欣賞詩的男生太少了,那個經常跟你在一起的王大建就沒這種覺悟。」

小賤真想給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毛豆又說:「王小賤,你有空也帶王大賤來熏陶一下唄,不然他會拉低你的層次的。」

王小賤頭如搗蒜,當晚就用珍藏的勒布朗·詹姆斯的簽名照,成功把王大賤遊說進唱詩班。

每次的社團活動,毛豆作詩,王小賤賞詩,王大賤睡死。

有了唱詩班的友誼,小賤和毛豆的友誼突飛猛進,但王小賤還是覺得速度太慢了,有一天他不小心把毛豆的鋼筆弄壞了,毛豆死活不讓他賠,說:「就幾塊錢的東西,我還有很多支。」

王小賤靈機一動,推了推旁邊睡眼惺忪的大賤,「毛豆你不是最討厭打開水嗎?一壺開水一毛錢,我們把你這一年的開水都包了,反正我和大賤天天都要去打,順帶的事,對吧?」

毛豆看了眼大賤,說:「那怎麼好意思?如果你們非要堅持的話,就一次兩壺,一天兩次吧!」

王大賤瞪大眼睛剛想反駁,被王小賤搶了話,「早中晚各一趟都沒問題!」

王小賤歡天喜地就跟中了獎似的,天天拉着幽怨的大賤準時準點提着開水瓶在樓下等毛豆,毛豆邁著四方步,慢慢悠悠地從樓上下來,接過水壺亮出飯卡,「一起吃飯吧」。

正想着怎麼約毛豆吃飯的王小賤歡呼雀躍,拽著王大賤一起沖向食堂。

大賤迅速打好菜已經坐到了位置上,小賤還陪着毛豆站在蟹黃小籠那長長的隊伍里伸長脖子。

等兩人終於端著六籠熱氣騰騰的包子回來,大賤早已吃完離開。毛豆拿起一個包子不咸不淡地啃著。

王小賤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毛豆,「不好吃?」

毛豆把乾巴巴的包子一丟,「忽然不想吃包子了」。

王小賤也討厭吃包子,但為了毛豆,他拍拍胸脯站起來,「不想吃就不吃,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去給你買,包子留着我吃」。

毛豆眼睛放光,「我要吃米線,多辣,不放蔥花和香菜!」

「好嘞!」

飢腸轆轆的王小賤又一溜煙跑到米線的長隊中排了起來,大半小時后,等他提着米線回來時,毛豆早已離開,桌上留了張有急事的紙條和六籠已經冷掉的包子。

王小賤一回到宿舍就躺倒在床,像條死魚一樣一動不動。

聽到動靜的大賤從上鋪探下頭來,「咋了這是?」

王小賤打了個響嗝,「撐的!」

「對着那干扁毛豆有食慾?」大賤看看錶,「吃了兩個小時?滿漢全席啊?」

「就我自己,毛豆有事先走了,留下六籠包子,一碗米線,現在我一想到那包子味就想吐!」王小賤覺得現在一歪頭,胃裏的食物就能溢出來。

大賤哈哈大笑着說:「撐死你活該,知道我喜歡蟹籠也不給我留點!」

王小賤胃裏的包子味忽然就無邊無際地翻了上來,他捂著嘴衝進廁所猛吐起來。

毛豆雖然精力充沛,卻是個運動白痴。第一個學期的體育課便掛了八百米,大賤喜出望外,對憂心忡忡的小賤諄諄教誨:「跑步是人類最基本的本能之一,她連這個都不及格,按大自然的生存法則,她鐵定是最先被淘汰的,對強大的對手來說,她就是食物!懂嗎!你確定要跟個食物在一塊?」

為了讓毛豆擺脫被吃掉的命運,在寒冷的冬天,小賤咬牙早起,比天天早起晨跑的大賤起得還要早。每天早上五點半摸黑洗漱,六點準時提着剛打好的兩個熱水壺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等著睡眼惺忪的毛豆下來拿,然後再等著毛豆用他打的熱水洗漱完畢下來,他又遞上大衣里焐得溫度剛好的脫脂牛奶,看着毛豆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喝完,王小賤才心滿意足地跟着她慢步走向運動場。

小賤的這一舉動着實把大賤驚著了。

早起這事,要是擱別人身上倒沒什麼,但放在小賤身上,這事就大了。遙想當年高三,鐵腕班主任為了讓大家多看一個小時書,強令全班提早一小時到校早讀,當所有的人都睡眼惺忪地在教室里強打精神時,只有小賤還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裏呼呼大睡。

班主任拿出一個都不能少的精神,使出渾身解數要小賤跟上大部隊,什麼點名批評、罰站、坐後排、抄課本、家訪……直到後來被逼急了一咬牙,一大早自己跑到小賤家,親自從床上把他提溜起來,誰知小賤在路上騎着車子竟然就睡了,班主任就這樣看着他從直線開始拐彎,再然後就一下撞樹上了。

小賤的手纏了一個星期的繃帶,從此班主任嚇得再不敢強令小賤提前起床,他也就成了校內第一個讓鐵腕網開一面的學生。

就這樣一個睡不夠會死星人,竟然為了毛豆,起得比他還早,這事要是傳回高中,鐵腕不得氣得吐出兩斤老血?

對於小賤的輝煌過去,毛豆是一無所知的,看着每次都偷偷扭頭打呵欠的小賤,毛豆毫無歉意,手一指腿一跺喊著:「出發!」

小賤就像忠犬一般,義無反顧一臉幸福地陪着毛豆,一頭扎進煙塵滾滾的操場里。

毛豆對跑步真是恨到了骨子裏,每邁出一步都覺得艱巨無比,比小賤晚走卻早已跑了三圈的大賤,幸災樂禍地看着幾乎是走着跟在毛豆後面,連半圈都沒跑完小賤,擠眉弄眼地在毛豆後面做出吃東西的動作。

在王小賤滿腔熱血為毛豆忙忙活活時,王大賤依舊絮絮叨叨地在小賤面前細數着毛豆的各種缺點。王小賤也不惱,把王大賤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毛豆,毛豆和大賤原本就不咸不淡的關係,因為小賤的傳話,越發惡劣起來。

大賤是長跑健將,剛進校就被選入了校隊,小賤和毛豆都心知肚明,再這樣下去,再次掛科是板上釘釘的事。為了毛豆,王小賤咬牙獻計道:「大賤神人,深諳短期出高速的特技,讓他教你兩招如何?」

毛豆眉毛一挑,道:「他能安這好心?」

王小賤一拍胸脯,說:「包在我身上。」

宿舍里,王小賤對着大賤求爺爺告奶奶,「我這輩子的幸福就靠兄弟你了!」

大賤擺擺手說:「先天不足,後天失調,我不能讓她壞了我招牌。」

小賤一咬牙,道:「從現在到放假,你的臟衣服我全包了!」

大賤兩眼放光,問:「說話算數?」

為了毛豆,小賤大義凜然,「內褲除外!」

小賤睡前把給毛豆提水的水壺和她的牛奶都放在了大賤的床邊,這才放放心心地睡覺去了。

第二天是周六,天乾冷乾冷的,毛豆像往常一樣下來提小賤給她打好的熱水,小賤不見人,倒看到個子高大的大賤站在樓下。

大賤兩手空空,毛豆四處張望,「小賤呢?」

「床上睡覺。」

毛豆嘟囔:「那我沒熱水洗臉了。」

大賤雙手插兜,抬眼看天,「洗不洗都一樣。」

「什麼意思?」

「操場灰大。」

毛豆想想也是,頂着一頭亂髮和眼屎,老老實實地跟在大賤後面跑起來。

「小腿繃緊,大腿用力,身體前傾。」為了不負小賤的重託,大賤拿出集訓的架勢,對着灰頭土臉氣喘吁吁的毛豆大呼小叫,估計毛豆也擔心再次掛科,居然忍住脾氣,老老實實按照大賤的要求,跑了一圈又一圈。

天空開始飄起小雪花,偌大的操場上只有大賤和毛豆還在移動,跑道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清冷的空氣中多了份莫名的躁動。

忽然,毛豆一個趔趄,摔倒在跑道上。

原本跑在前面的大賤嚇得馬上衝過去,要看看她的傷勢,怎料被毛豆梨花帶雨的樣子嚇住了。

大賤暗叫不好,心想這下要如何跟王小賤交代?他蹲在毛豆旁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雙手壓住的腳踝,說:「是不是又扭到舊傷了?我背你去校醫室看看吧?」

毛豆被大賤明明關心她卻又要拒她於千里之外的行為氣得淚如雨下,王大賤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束手無策地待在旁邊,忽然伸手摸到王小賤給毛豆準備的牛奶,他從口袋裏拿出來,「這是小賤給……」

「王大賤!你這個縮頭烏龜!」毛豆帶着哭腔,一臉委屈兩眼幽怨,眼淚一顆顆地掉在跑道上,上面的雪花迅速被還帶着溫度的淚水溶成一片。

大賤呆愣片刻,岔開話題,「我先帶你去校醫室吧」。

「我不去!」毛豆賭氣背過臉去。

「那我背你去。」大賤不由分說,一把抱起毛豆。毛豆在他懷裏又踢又打,大賤就是不鬆手,毛豆發狠似的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大賤疼得大叫一聲,鬆開了手。

「王大賤你這個膽小鬼,你為什麼不敢承認喜歡我!」毛豆哭得稀里嘩啦,朝着大賤哇哇叫。

王大賤顫抖著撲過去,想用手捂住毛豆的嘴巴,但是來不及了,毛豆的身後,站着一臉鐵青的王小賤。

王大賤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為了逃避友情和愛情的抉擇,他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裏,這一刻還是被扯了出來,他嘴角有些抽搐,不動聲色地擋在毛豆前面,「我跟你解釋」。

「你倆什麼時候開始的?」小賤指著大賤,「你還拿我當兄弟嗎?」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大賤頓了頓,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你比我勇敢。現在,我不想再逃避,從開學第一天見到毛豆時,我就喜歡她了,小賤,對不起。」

大賤剛說完,身後的毛豆就破涕為笑了,朝着王小賤點頭致謝。

王小賤回她個淺笑,轉身一拳打在大賤胳膊上,語氣幽怨地說:「你丫是對不起我,讓我白洗了這麼久的衣服!下半年我的衣服你全包了!」

大賤愣愣地抬頭看了眼小賤和毛豆,問道:「你們?」

毛豆一瘸一拐地挨過來,一臉興奮地說:「我跟王小賤說了咱倆的事,他答應幫我逼出你的真心話!」

王小賤在一旁調侃:「好了,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的勒布朗·詹姆斯的簽名照記得還給我,還有,我給你女朋友白打了幾個月的開水,這些,都記你賬上,還有……」

王大賤拉起毛豆的手,咧嘴笑了。

王小賤朝他們甜蜜的背影揮揮手,心裏苦笑,他其實一早就洞悉兩人的關係,但他選擇自欺欺人的無視和忽略,在這場三人角逐中,或許,他才是那隻鴕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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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確幸不如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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