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往昔

李府是一座兩進兩出的院子，門口既無石獅子坐鎮，也無刻有『李府』字樣的牌匾，任誰一看，只道是尋常人家，當然，這和尋常人家又有些不太一樣。

不過是富裕了點，家中卻沒什麼資產，鬼曉得李府的錢是怎麼來的。

這一點，李道一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不會到處去說，畢竟財不外露的道理他還是曉得的。

老僕老徐，只要沒錢了，總會如變戲法一般的拿出銀子，雖然不多，但一年的吃飯則是足夠了。

李道一小時候曾不斷的纏問過，懷疑老徐有什麼點石成金的法術，但老徐總是打馬虎眼，長大了后李道一也就不問了，反正沒錢找老徐。

進了家門，李纖月廢話不多說，直接就往廚房跑。

家裡雇傭了一個廚子，叫王樹根，手藝還不錯，平日總喜歡做些好吃的給李纖月解解饞蟲，李纖月也最喜歡去王樹根那轉悠，這丫頭吃飯從不在乎什麼吃飯不過飽的說法，總之先解饞了再說。

李道一一直怕這丫頭吃成個大胖子，不過到今天為止，一點發胖的跡象也沒有，反倒是越發的苗條。

他可是知道，鎮上很多女人為了保持身材，一天吃一頓飯的都有，更有甚者每頓飯只喝一碗粥，只讓他極為疑惑，有這個必要嗎？

不過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轉身往自己書房走去，畢竟今晚可沒什麼紅燒肉，一旦被那丫頭知道，絮絮叨叨起來，他這耳朵可就要遭罪了，還是先避一避為好。

書房前，婢女秋雨走了上來，低頭喊道：「公子。」

秋雨是李道一在秋天雨季買回來的，那時看她可憐，惻隱之心一起，問老徐討要了些許銀子，這事也就成了，畢竟賣身葬母，也算至孝了。

李道一視線一掃，笑道：「秋雨啊，這才多久沒見，又大了？」

秋雨在李府生活這麼多年，面對他早已不再嬌羞，而是大膽的挺起身子道：「要不少爺摸摸，大小什麼的秋雨心裡可沒什麼譜。」

李道一眉頭一挑，喲，這妮子膽子可越發大了，必須得教訓教訓。

他抬起右手彎曲，開口道：「那我就來幫你丈量丈量。」

他假意上前，卻發現秋雨面不改色，就連身子都沒顫抖一下。

李道一頓時覺得自己極為失敗，這都嚇不倒了？看樣子以後得換個法子了。

他收回手連忙走進書房，丟下一句不用量了，一隻手肯定握不住。

秋雨滿眼笑意，低頭看了看，心想難道真握不住？

她本欲自己試試看，但最後暗罵一聲不知羞，跺了跺腳，轉身離去，自家這個少爺，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看書的時候不喜歡旁人在側，自己可還想著為他研墨呢，再不濟翻翻書也好啊，書上不是講了，紅袖添香伴讀書。

唉，這個願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實現。

書房內，有書兩百卷，距離人們常說的破萬卷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不過李道一也沒想著破萬卷，知行合一方是正道，不然充其量只是一個書獃子罷了。

這二百卷書，可是花了他不少的功夫。

第一要開卷有益，第二要自己喜歡，滿足這兩個條件，他才會放在書房，不然看過之後，轉手就給送了，畢竟他身邊可是有個被人們稱為天生就是讀書人的傢伙。

書房的書，已經被他全部看過，不敢說全部記下，但十之八九還是有的。

到了飯點，果不其然，李纖月這丫頭那幽怨的小眼神，差點讓他招架不住，便一個勁的埋頭吃飯。

按道理，婢女是不可以上桌吃飯，不過李道一沒這些講究，而且他也不認為秋雨是自己的婢女，秋雨來到府中已經十年了，早已和家人無異，李纖月也視她為姐姐，家中算上廚子王樹根也才五口人，這大戶人家人可實在有些少。

不說別的，單說龍山鎮四大家族，無一不是人數過百。

金銀最多者當屬張家，族中子弟就有六十多人，要是再加上奴婢足足有兩百多人，可謂是家大業大了。

書生最多則是宋家，男子個個是滿腹詩書，女子也溫柔賢淑，鎮上的人常說，要嫁就嫁宋家郎，要娶就娶宋家女。

滿門武夫是趙家，不管男女皆從軍，迄今為止，掌握軍中實權者不下十人，打仗可不是過家家，生死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能活著爬上去，氣運、實力和手段缺一不可。

柳家儘是鍊氣士，很多宗門都有弟子在其中修行，香火情到處都有，最需關心的就只是個厚薄的問題而已。

四大家族佔據東南西北四角，誰也不會輕易過界。

至於李府，則還達不到那個高度，充其量就算是個富庶之家。

當家作主的自然是李道一，而錢的問題則是老徐來操心。

也就是此刻坐在飯桌上，身體瘦弱的不像樣的傢伙。

老徐在李家可不是什麼僕人，也沒人把他當成僕人，畢竟李道一兄妹倆可是他一手帶大的，單是這份恩情，就足以比天還大，記一輩子。

桌上的菜倒也簡單，雷打不動的四菜一湯，兩葷兩素，也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加餐，平日里就這個定式。

老徐常說人要惜福，不要仗著有錢就胡亂揮霍，誰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了，命中注定有八斗，一下出了七斗，後半輩子可就要窮到死了。

不過該花的時候也不用捨不得，凡事講究一個度，拿捏好了，這世道啊，也就好走些許了。

這些個大道理，李道一從小聽到大，有時也覺得煩，不過卻從沒有懈怠。

老徐吃飯是最快的一個，也是最少的一個，吃好了，就去院子里梅花樹下坐著，也不坐凳子，就那麼坐在地上，背靠樹榦，手裡拿著一個酒葫蘆，裡面的酒也好不到哪去，不過對他來說，卻是好得很，每次喝上一口，都要愜意好久。

李道一一直懷疑老徐是在借酒澆愁，只是愁什麼呢，到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也就不管了，反正老徐就是老徐，是那個把他兄妹帶到大的老徐，即便喝酒了，發愁了，也還是老徐，從沒變過。

吃過了飯，李道一可不給李纖月念叨的機會，身影一閃就跑回了書房，房門也沒閉，李纖月知道他最喜歡書房的一切，特別是安靜的環境，所以哪怕是發了天大的脾氣，也絕對不來書房吵吵鬧鬧，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不過李纖月也有她自己的辦法，她只需站在書房門前院子里，擺出一副委屈樣，眼中眼淚汪汪，李道一保管準會出來，這一招屢試不爽。

今天她倒不會用這招，畢竟才一碗紅繞肉，這大殺器還犯不著祭出來，但以後肯定要好好念叨念叨，不騙他個十串糖葫蘆決不罷休。

夜幕降臨，四周寂靜。

李道一坐在屋頂，抬頭看星河。

晚風輕輕吹拂他的長發，衣襟搖曳，他那俊朗的臉龐，此刻如千年陳釀，可令人意亂神迷。

妹妹就是龍山鎮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他這個當哥的，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

看到他坐在屋頂，房中幾人已經是見怪不怪，也沒人會來打擾他，而他平日也會時不時的來這做一會兒。

李道一嘴角帶笑，想起了一件事。

八年前，他鍊氣十重，成為龍山鎮最耀眼的天才，即便放在長陵郡也是不可小覷的存在，就在他準備築基時，突然，腦海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揭開了。

隨著腦袋一陣劇痛，無數的記憶碎片湧上心頭，他看到了電閃雷鳴，看到了有人揮手之間撕裂蒼穹，也看到了晴空萬里，感受到了春風和煦。

等碎片穩定后，他也知道了，自己前世居然是一棵毫不起眼的草，一棵在禁神淵活了整整五千年的草。

當四周的草木衰敗，這棵草依舊青翠欲滴，當天地變遷，草還是未變。

草只是草，卑微而渺小，到了四千九百九十年的時候，草誕生了靈智，也有了些自己的想法，就是想做一回人，這個念頭出現后，這棵草就死了。

十年的草，十八年的人，誰更逍遙、誰更好？

李道一搖搖頭將這些想法通通甩出，道家太極，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利弊相伴相生，煩惱這些毫無意義，還是當下最為緊要。

當初的境界跌落，不是他本身出了什麼變故，而是他自己將自己的丹田之氣盡數打散，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出現了一道口訣，一道可以將天地靈氣化為鴻蒙紫氣的口訣。

而如今的天下，鴻蒙紫氣已經成為了傳說，這道口訣便展現了它本身的價值。

有這東西在身，那麼之前的丹田靈氣就屬於雞肋了。

他毅然決然的重新修鍊，造成的結果就是他被人嘲笑了八年，而如今的境界也才是鍊氣六重，這還是他從未停歇過一天才達到的程度。

果真，要想得到更多，就要忍受更多。

他本要將這道口訣告訴身邊的人，但奈何說出口后，別人卻一個字也聽不到，就好像是他自個在自言自語，就是沒什麼聲音發出，反覆試了數十次后，他也就作罷。

夜深，月光姣姣，少年仰面閉目，靈氣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