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遠滄海明月間-壹

心遠滄海明月間-壹

「娘,你看我!」一個六歲的小女娃高舉著肉乎乎的小手,手上抓着一副已經解開的九連環,馬車晃晃悠悠地走着,帶動那些銀環發出鈴鈴的脆響。

「惜月很棒,越解越快了。」一個女子伸手抹了抹女娃額上的薄汗,笑吟吟地誇獎道。

「我再把它套回去,等到了西京解給皇舅舅看。」林惜月說罷就開始着手復原那九連環。

「我來,我來!」旁邊另一個男孩撲過去,半吊在林惜月的手臂上,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叫着,「姐姐,我也要玩。」

林惜月扭過身子把手舉高,嘟著嘴說:「不給你,上次皇舅舅送我的七巧圖就被你掰壞了,這個不能給你。」

「恆之,過來。」林鈺把林恆之抱過來放在膝上,點着他的鼻尖問道:「那七巧圖是你弄壞的?」

林恆之楞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去用小手抓着林鈺腰間的荷包穗子,「爹爹我錯了……」他說完又抬起頭來看着林鈺,睜大了眼睛認真地說:「我有向姐姐道歉喔,我要把爹給我的小藤弓賠給姐姐的,可是姐姐不要。」

「姐姐又不像你似的喜歡舞刀弄搶,要你的藤弓做什麼。你要賠禮,得賠你姐姐喜歡的東西才行。」

林恆之用力地點了點頭,歪著腦袋想了想,「姐姐說她最喜歡我,我把我賠給她好不好。」

聞言,林鈺和晚鏡都笑了起來。一旁的惜月也笑了,一邊擺弄着手裏的九連環一邊道:「爹爹你別說恆之了。上次你輸棋后弄碎了娘的瑪瑙棋子,娘也沒要你賠呀。」

晚鏡聽完輕輕地拍了拍手,「貼心小棉襖,確實不假。」她瞄了林鈺一眼,對林恆之說:「恆之啊,以後長大了要記得對女子謙讓,可別學你爹,輸了棋就耍賴。」

林鈺看着林恆之一臉正經地點頭,不由得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他摟進懷裏,「恆之,你爹我這輩子真慘。小時候被自己娘欺負,現在被你娘欺負,將來老了,估計還要被你姐姐欺負。兒啊,爹就指望你了。」

「還有弟弟!」林恆之大聲道。

「你哪來的弟弟?」

「祖母說的呀。」林恆之回頭看了一眼晚鏡,說道:「我和姐姐都聽見了。祖母說娘將來要給我添七八個弟弟妹妹呢。」

「別聽你祖母的話!」林鈺和晚鏡異口同聲地說,說完相視一眼,笑了起來。

初雲撥了帘子探進頭來,「莊主、夫人,已經晌午了,要不要歇歇腳?」

「累嗎?」林鈺問晚鏡。

「倒是不累。不過歇歇也好,孩子在車裏窩了一上午了,讓他們下車跑跑。」晚鏡說完又對初雲道:「尋個吃飯的地方吧,讓後面鴿子他們也歇一歇。」

「快到原鳳城了。」林鈺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回頭笑道:「清靜啊,真是不錯,明年入京還走這條路得了。」

「都換了兩條路線了,過不了兩三年,估計原鳳城的縣令也會迎出來,到時還要再找別的路。」

林鈺無奈一笑,「罷了,權當看看不同的路邊風景吧。」

晚鏡撩了一點車簾的縫隙往外也看了看,唇邊含了淡淡的一點笑容,「這條路我走過。」

「什麼時候?」

「當年第一次入京的時候。」

路還是那條路,道兩旁的野花開了謝,謝了再開,轉眼已是九年光景。車輪轆轆的聲響依然,對她來說卻好似已是換了天地人間。當年的車裏,她孤身一人赴向未知前路,如今已經兒女繞膝,心境悠然。

果子勒住馬車,停在了村口。初雲將帘子捲起,先抱了林恆之和林惜月下車,又擺好腳凳扶下了晚鏡。

晚鏡下車理了理裙擺,四下里看了看,對隨後跳下車的林鈺道:「這村子不錯。」

「如何不錯?」

晚鏡深吸了一口氣,嗅了嗅空氣中淡淡的花香,「遠處那應該是翔鳳山吧,清河繞山而過,村子依水而居。這裏離原鳳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既少了繁雜又不會太偏僻。」

「這麼一說是不錯。」林鈺走過去拉起晚鏡的手,與她一起緩緩地往村裏走,「不如在這裏置處宅子,閑時過來住住。」

晚鏡卻搖了搖頭,「在這裏置了宅子,若是讓人知道了,這村子恐怕就清靜不下來了。咱們就不是享清靜的命,得了這幾日的閑暇,且記得這幾日的好也就算了。」

「那些做官的啊。」林鈺嘖了兩聲,「其它的皇親都在京中,就你這個公主在外埠,偏偏皇上還與你走的最近,弄得那些外官一天到晚的總想攀上些關係來。實在是很煩。」

「莊裏的生意還不是順風順水?」

「我很小心這些的。」林鈺捏了一下晚鏡的手,「現在山莊的生意收縮了很多,外面的分號都是隱了霽月山莊背景的。我可不想被人捉了痛腳,讓你在皇上面前失了面子。」

晚鏡笑吟吟地往他肩上靠了靠,「我知道的。」

一行人走進村子,在村口一間不大的食肆門口駐了足。果子先一步撩了帘子進去,店裏馬上就有小夥計迎了上來,笑着招呼道:「客官裏面請,裏面請,是吃飯?」

「嗯,這有什麼菜?」

「咳,村子裏的食肆嘛,無非就是些鄉野的吃食。您一看就是在城裏出入過大酒樓的,來我們這也就保您吃個新鮮,您問我什麼菜我還真不好說,得看今天收了什麼菜上來了。」

果子被他捧了兩句,心裏挺痛快,回頭徵詢地看着晚鏡,「夫人,這兒您看可以嗎?」

晚鏡低頭一笑,「問你們莊主。」

「莊主還不是聽您的。」果子說完便被林鈺瞪了一眼,呵呵地笑着閃到了一邊。那店裏的活計透過帘子看了看,目光落在晚鏡的臉上,有點挪不開眼去。果子咳了一聲,看晚鏡點了頭,便上前擋在那夥計面前,「別看了,還不趕緊去看看廚里有什麼菜,一桌上等菜席,兩桌普通的即可。」

夥計這才回過神來,有點局促的原地磨了一下,才道:「噢噢,幾位客官裏面請,隨便坐,隨便坐,小的這就去招呼。」

這食肆面積不大,不過四、五桌,但十分整潔乾淨,堂里沒有什麼油煙味,反而幽香淡淡。柜上有個二十齣頭的女子,普通村婦的打扮,眉清目秀的很是標緻,身段玲瓏地靠在櫃枱上,正一邊扒拉着算盤,一邊與人說着話。

晚鏡和林鈺尋了個桌子坐下來,環視了一圈后搖了搖林鈺的手臂,「林鈺,這店很有點意思,不覺得嗎?」

林鈺也在四下看着,聽晚鏡這樣說便點頭道:「確實。小村的食肆里掛詩畫的,我還當真是沒有見過。而且……」

「而且頗有水準。」晚鏡看着離他們最近的一副畫道。那畫上畫的應該是這村子的風景,三月新柳初桃,牧童牽牛牧歸,留白處不着筆墨卻彷彿景緻悠遠,寧靜祥和。

晚鏡正與林鈺說着這店中的佈置,忽聽得柜上女子大聲地道:「哎呀,我是算不明白了。龔大哥,你等我相公回來了再說吧,還錢幹嗎要急在這一時呢?」

與女子說話的人聞言笑道:「我說張嫂子,哪有你這樣子的。我這賒賬的要還錢,你倒還嫌我急了?」

那張嫂子呵呵一笑,把手邊的賬本合上,「我是光會記賬不會算賬。回頭算多了您不樂意,算少了我不樂意,何必呢?我家相公後天在家,您得空過來抹賬不就得了?都一個村裏住着的,不急在這一兩天的。」

那龔大哥掂了掂手裏的錢,想了想便收回到懷裏,「也行,後天張先生回來,我正好把下半年的束脩一併給他。」

「就是就是。」張嫂子轉出櫃枱來,把龔大哥送到店門口,「回去給嫂子帶個好。後天您再過來,跟我相公喝上兩盅。」

送走了龔大哥,張嫂子轉回身來,看見晚鏡和林鈺后微微一怔,低聲自言自語道:「來貴客了?」

晚鏡莞爾,覺得這食肆的老闆娘性情着實可愛,便對她點了點頭。

「好俊的夫人。」張嫂子笑的十分明朗,話說的也直白坦率,「二位這是往哪趕路?」

「京城。」晚鏡回道,「路過這裏原想着隨意尋個地方吃點東西,歇歇腳,想不到卻遇見這麼個有趣的店。」

「漂亮吧。」張嫂子走到桌前,也像是個初到此處的客人一般滿是欣喜的打量,「我相公佈置的,畫也都是他畫的,好看嗎?」

「好看。你相公想必……」晚鏡轉頭又去看那春晚牧歸圖,目光在落款處停了半晌,忽然轉過頭來問道:「你相公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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