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念佛魔

「算了算了……你先轉臉過去，好好冷靜冷靜，反省一下……讓我也冷靜冷靜……「

愣了半天的小胖子強裝鎮定地揮了揮手，偏過頭去不敢看小和尚。

在如此之大的誘惑面前，小胖子終究是穩住了自己的心神，真是殊為不易。

都是為了劉奕小姐……

小胖子握緊了拳頭，似乎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但總覺得剛才似乎這心裏頭，有什麼東西碎了一片……

「如此，就多謝這位施主寬容了，小僧此番回去定然會靜思己過，念上百遍經文，為今日之過好生反省……」

小和尚再度對着小胖子一鞠躬，顯然心中十分愧疚，然後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位次。

直到這張足以禍國殃民的臉轉了過去，餘慶這才稍稍緩了過來。

「不對，剛才那小和尚頭上的法相，竟然是一尊人形……如果沒看錯的話，應該是一尊羅漢！」

柳蔭書院之內可謂遍地都是天才人物，但即便是如此剛才餘慶目之所及的眾人之中，也沒有一人敢直接描摹神佛仙道的法相，只敢從法器道器着手，以求曲徑通幽。

可這小和尚卻是堂而皇之地直接取了羅漢之相，可謂是大膽之極；並且看他剛才的出手，本領似乎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這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小和尚也是莽撞之輩，因此才跟他先前一般，稀里糊塗地做出了大膽的選擇，現在已經步入了歧途；

其二就是這小和尚本身是天才中的天才，人物中的人物，仗着藝高人膽大，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取向羅漢之道。

須知羅漢果位非同小可，他不是單純的某種佛教神通，而是直指覺悟得道之路的大宏願。

羅漢又稱阿羅漢，指的是佛法的自覺者。

傳說人修行佛法到了極致可以超脫生死輪迴，待到殺盡煩惱之賊后，終於戒德清凈，取得了死後步入天人之境的資格，方能成為羅漢。

所以凡是能成就羅漢果位的，無不是佛教之中足以載入史冊的高僧大德；

聲名遠播如達摩禪師，據傳說最終也只得了羅漢果位，至於後來在天人境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這小和尚年紀輕輕竟然如此立志高遠，莫非是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此生壽數完結之前，就修行到超脫塵世的飄渺境界不成？

想到這裏，餘慶對這小和尚心中不禁又多了三分忌憚。

可按理來說修佛之人理應長存慈悲之心，不該亂動貪嗔痴念，更何況是起了殺心。

但今日這小和尚，僅僅是因為被小胖子打攪了思緒……好吧餘慶承認小胖子的腳也算是一種傷害極大的利器……但也不至於就徑直發動了足以壞人性命的神通，如此一念之間佛魔之間輕易變換，可見這小和尚的佛心還不夠堅定，至少還遠遠未曾達到與其天賦相匹配的程度。

偏偏他又是如此天縱奇才，心境如此搖擺不定，只怕一不小心便會從天生羅漢轉變成殺人魔羅，令人不得不芳。

也不知道戴先生是從何處尋來的這麼一個小和尚，柳蔭書院果然是藏龍卧虎，不可輕易小看。

一場變故雖然打斷了戴先生的講學，但同時也也讓剛才全情投入到學問當中的眾人取得了片刻的休息之機。

學習之道本應當一張一弛，既能專心聽講，又有空閑思慮，正所謂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並非一位專註於聽先生講學便是最好，也應當在適當處停下來好好考慮，與自身所學相互印證，才能使得學問增長。

因此戴先生便藉機在此處打了個骨節，好讓眾人暫時稍作休息片刻。

「師兄，剛才真是好危險……」

剛才差點丟了性命的小胖子這時候才長出了一口氣，找餘慶來抱怨幾句。

「你還說？你自己腳上是什麼味道，難道自己還不清楚？這大庭廣眾的，就不能多講點禮儀，這下知道害怕了吧？」

餘慶知道這事情不全是小胖子的錯，但眼下除了說他兩句也沒有別的辦法。

小胖子搖了搖頭：

「不是，我說的不是這個……那個和尚長得好妖孽，我剛才竟然差點對他動了心，真的是好危險……幸虧我對劉奕小姐的感情堅貞不渝，這才沒能讓自己胡思亂想脫了軌……」

餘慶一陣無語，感情性命攸關反倒成了其次，趁機吹牛自誇才是第一。

餘慶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懶得跟他計較。

倒是說曹操曹操到，小胖子剛說到小和尚的事情，這小和尚就朝他們走了過來。

小和尚嚇得一陣心慌，在餘慶耳邊害怕的嘀咕道：

「糟糕，難道他反倒是看上我了？我先躲躲，師兄你幫我先攔着他……」

事實證明小胖子這純粹是自作多情，小和尚看都沒多看他半眼，而是一臉和善地朝餘慶走來，雙手合十再一鞠躬，然後這才客氣地詢問道：

「這位施主，小生修念，特地為剛才之事向施主道歉……」

人家既然是來道歉的，當然應該是正主來說話。

餘慶回頭去找小胖子，這才發現小胖子早就飛也似的逃走，無奈之下餘慶只能替他回話：

「修念小師傅客氣，按理來說我的確是該生氣，但既然我師弟都不再計較，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今天的事情……全當是沒發生過吧。」

「多謝！」

小和尚又低頭鞠了一躬，倒是不嫌禮太多。

但他並沒有就此轉身離去，而且對餘慶接着說道：

「雖然施主不怪罪，但小僧倒是有個不情之請……敢問這位施主，我方才從你身上隱約似乎覺察出佛法的痕迹，而且還有些熟悉……莫非施主也是佛門中人，不妨你我今後多多來往，也好相互印證心中所學，以促進佛法修行。」

餘慶心中恍然，原來這是個好學的小和尚，難怪人家身上的佛法如此精深。

只可惜餘慶卻不是什麼佛法大家，他也只是在機緣巧合下獲得了一幅明王伏魔圖，而後靠着紫府中的那尊白衣神，因此這才誤打誤撞地學會了大威德明王的一絲皮毛，哪裏能談得上跟人家小和尚相互印證佛法的地步？

「小師傅恐怕是誤會了，我根本就不是佛門中人，也不曾讀過多少佛經。」

「施主切勿妄自菲薄，小僧這雙眼睛絕不會看錯。況且佛法之道不一定就只在佛經當中而已，佛祖修行之時也未曾學過多少典籍，全憑悟性參悟人間。施主天資聰明，說不得就自學成才了。」

小和尚看似態度溫和，但語氣卻堅定的很，想必他這雙眼睛當中也有不凡之處，恐怕並不亞於天眼通、望氣術等，因此才會發現餘慶身上帶有的淡淡佛光。

餘慶被逼的沒辦法，想了想，明王法相又不是那螣蛇見不得光，讓人看一眼也應該無妨。況且他來柳蔭書院就是為了求學，今天既然遇到佛法的行家裏手，不妨就拿出來給人瞧瞧：

「既然如此，那就請小師傅多指點。」

念及於此，餘慶腦後當即金光迸發，從中走出一尊飄飄乎乎的人影。

若是昨天之前，此時出現的必定是一尊金光燦燦、寶相莊嚴的大威德明王金身；但昨日被戴先生一番敲打過後，種種花哨虛假盡皆粉碎，因此到了今天出來的只能是個普通的和尚，莫說是諸般神通，就是臉上的五官都模糊的很。

不過，這尊和尚的確才是餘慶在佛法上修行的真實寫照。

小和尚一挑眉頭，一見到這和尚兩眼之中猛然間凶光大盛，俊美的容顏瞬間扭曲，表情竟比剛才那番還要兇惡萬分：

「果然如此！狗賊，納命來！」

言出法隨，身後羅漢猛然再現，高舉手中齊眉棍見人就打，朝着餘慶的頭顱毫不留情地照頭大殺，勢必要取人性命！

餘慶也沒想到這小和尚變臉變得竟然比翻書還要快，前一刻還在和顏悅色地道歉、請教，如今一轉眼竟然就要取人性命。

好在因為先前那一回之後，餘慶心中早有準備，因此應對起來也不算太過匆忙。只見他頭頂的和尚手中掐住明王手印、口吐佛家真言，雙掌高高舉起，穩穩托住了殺氣高漲的千鈞棍勢。

「你這個小禿驢真是好不講理，怎麼見人就要打就要殺！」

「你這種狗賊人人得而殺之，今天即便是佛祖在面前，也擋不了我除魔衛道！」

小和尚面色不改，殺招凌厲，羅漢攻勢施展開來，手中齊眉棍當即一變招，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毫不留情地朝餘慶攻殺而來。

餘慶也不懼他，只是此時附近終歸還有諸多學子沒來得及散開，他若就此開戰，一不小心傷到了旁人那可就糟糕了。

「快散開！」

還好戴先生及時反應過來，一聲大喊，眾學子紛紛四散逃開，以免遭了這次魚池之殃。

餘慶長出一口氣，將離得最近的小胖子王顯推開，然後這才放開手腳：

「好話好說不肯聽，既然你要打，我就陪你打！」

餘慶也不是好脾氣的，明王法相如今雖然被削弱得只剩下個光頭和尚，但他手中還有底牌——《大威德明王伏魔圖》。

平心而論，只說鬥法相，餘慶並沒有把握能穩穩勝得過這從小參佛讀經的小和尚；

但餘慶深知亂拳打死老師傅的道理，既然這修念小和尚如此不講理，那也就比跟他講什麼規矩：

「除魔？我看你才是魔，給我鎮壓！」

餘慶自懷中取出護心的《大威德明王伏魔圖》，此圖乍一出現，他身後的光頭和尚就立刻搖身一變，當即投入這伏魔圖中，再度浮現時已經換了一副皮相，傲立於半空之上：

「大威德明王！真的是大威德明王本尊！」

修念小和尚看着頭頂的莊嚴法相，非但沒有被嚇得後退，反而是滿臉的驚喜之情，忍不住雙手合十：

「天幸！今日竟讓我見到了真佛！師祖保佑！佛祖保佑！阿彌陀佛！」

二人相比實力本就相差不大，但二人法相卻存在着先天的高下之分。

大威德明王本身是佛陀怒火幻化，其本質上也等同於佛陀本尊，所以修念小和尚的羅漢金身在他面前不過是小螞蟻比之於大象一般，即便是在傳說中的西天，也該是見面當場拜倒在地的差距。

又何況，這小和尚的羅漢法相當中，正如餘慶所原先料想的那般，的的確確是潛藏着不小的魔性！

此時明王真身出現，種種妖魔邪祟在他佛光照耀之下無法遁形，也因此照出了修念小和尚心中的心魔。

但見着羅漢倒轉身，後腦忽而閃現出黑面獠牙的第二幅面孔，雙臂腋下同時伸出兩對恐怖的手臂；雙足蹬地，自腳底處散發出陣陣濃煙黑霧，燎得羅漢真身一片黢黑。

「果真是修羅！」

正所謂一念佛魔，這修念小和尚心魔之強大，居然已到了足以和佛法相抗衡的地步，能從羅漢金身中脫胎出這麼一具修羅魔軀！

大威德明王本就有降伏魔尊的別稱，專為降服邪魔而生，此時一見這天生的敵手，頂上三顆頭顱、九隻神眼立刻放出不世神光，定住修羅頭顱及六臂二足，手中寶弓、佛器當即就要照頭打下，將這不屬於人間的修羅打死在面前。

「狗賊！我今日便是墮入無邊地獄，也要將你拿下！」

眼看修念小和尚就要命喪於當場，卻見他忽然發出一聲怒吼，兩眼竟然也變得猩紅可怖，

修羅面上最為矚目的大鼻子下，天生生有三個鼻孔，此時如同牛喘氣一般噴出滾滾濃煙。

濃煙撲騰開來，現出一派人間地獄一般的景象，竟然憑此抵住大威德明王的佛光，使其無法落下。

向來只聽說過佛陀降伏妖魔的，卻從未見過有妖魔能夠正面與佛陀抗衡的，又何況是兩人勢均力敵之下佛魔相剋，該是一面倒的優勢才對。

此等景象，真是奇也怪哉。

「這是？」

餘慶不禁凝眉望去，修羅放出的濃煙之中，愁死hi竟然傳出陣陣慘絕人寰的痛哭聲、喝罵聲，兼伴隨着無數的喊殺魔音，吸引得眾人人不由得朝其中望去。

濃煙滾滾幻化出諸般人型，竟然是一群看不清面孔的賊人在打殺一群和尚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