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過秤嘍

秋月去村子里通知大家把香葉子都挑到自己家過稱，秋月家就住在祠堂旁邊，而祠堂外面的大樑上就懸著一桿大秤呢。

這大秤桿約有小兒手臂粗，一米五長。只因以前吃大鍋飯時，村裡殺豬或者過糧等等都要用，就弄了這麼一桿大秤，這可是公家的，但全村人誰想要用都可以用的。

全村二十一戶人家，除了大伯家沒去，自家不算之外，還有十九家，秋月分了三批，讓村東頭人的八點過來，村西頭的九點過來，村中間的七點這就開始了。

這也是秋月怕讓大家等久了，也怕大家爭先恐後鬧出矛盾來才這樣安排。不過雖然如此，有好些人一有空就圍了過來，就算還沒輪到自己家，可他們就愛看個熱鬧。也有不少人存了打探消息和比較的心思。

她通知好大家，就拿著一支筆一個作業本來到了大秤底下。她要求每家每戶都用麻袋裝香葉子，籮筐不好運輸，而且大家家裡也沒有這麼多籮筐。幸好她上次在鎮上就買回來好些麻袋，不然現在就沒東西裝了。

話間的功夫，住在村中間的幾戶人家就都笑呵呵地挑著香葉子來了，秋月一邊招呼著一邊湊上前去看，有些人把袋子口紮緊了，她也給解了開來。

本是興奮激動不已的鄉親們一下就愣住了，黑子叔疑惑地問：「綁得好好的你解開幹啥？」秋月抬頭一瞧，幾家人臉色都不太好呢。

她笑著說：「各位叔叔伯伯也知道，我們家得了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就想著和大家一塊賺點錢，也沒想過要吃獨食呢。」大家聽了暗自點頭。

秋月又說：「其實不看也沒什麼，鄉親們我肯定是信得過的，可是我舅舅特意囑咐了，說藥材公司的人說了一定要檢查清楚，不能有摳爛了的，不能摻雜了枝葉或雜草進去。我這也就是做個樣子，不然到時候人家問我看了沒有，我該怎麼說呢？」

小女孩純真又無奈的樣子，邊說邊笑，大家一聽也都樂了，紛紛說看看也好，圖個安心，也好給人家一個交待。

秋月這才一家一家輪流稱了起來，她照樣每袋都看了，見香葉子都照自己的囑咐攤開來晾，沒有壞的，也沒有摻雜其他東西，就都一一過秤了，又在自己的本子上記下數量。稱完一家就統計出個總數，然後讓那家人在那一列上面簽個大名，不會簽名的就按個手印。

有些人就笑：「都是鄉里鄉親的，還能不信你咋的？你們寫上就行了，我們就不用看了，還簽啥名呀，怪麻煩的。」

凌英和李青山在旁邊幫著過秤呢，也覺得閨女小題大做了。唯有秋月非常的堅持，她說：「鄉親們相信我，我感激大家。可是我不是也怕自己搞錯么，要真是弄錯了，那可不就對不起鄉親們的信任哪？所以還是當面總個數出來，簽個名省得日後牽扯不清喱。」

大家見她堅持，又說得好聽，也就紛紛簽名按指印不提。

等這一批過完了，村東頭的人家來了，秋月照樣把要檢查的那番話說了一遍，大家也都表示理解，唯有陳嬸沉著臉嚷道：「說來說去秋月丫頭這是不相信我們喱，難道鄉里鄉親的我們還能騙你不成？」

秋月仍舊是一臉和氣地笑：「瞧嬸子說的，我自然是相信鄉親們的，否則也不能把這好事告訴你們不是？」其他幾家紛紛點頭，又說他們家心善，有好事不忘了鄉親們。

秋月繼續說：「其實我打開看看，也是為大家好。這萬一到了外面人家說好說歹的，我自己心裡也好有個底不是？這要是沒看送了出去，人家說有好的有不好的，那這不好的是從哪兒來的呢？想必把香葉子收拾得妥妥噹噹的叔叔伯伯們就得不樂意了，平白無故地自己就背了冤枉，那可不咯應人嗎？」

大家見她小小的人兒說話有條有理，還一臉笑容，就都笑了，說正是這個理兒，自己的東西真金不怕火來煉，還紛紛要求秋月不僅要看，還要仔細地看呢。

陳嬸見沒人幫應，雖是不甘不願，也息了聲兒，只是趁人不備，從旁邊溜了出去。秋月早盯著她呢，這時就大聲喊道：「陳嬸，這馬上就到你家了，你上哪兒去呀？」

陳嬸挑起兩袋香葉子火燒屁股似的跑得飛快，邊跑邊回：「我挑錯了喱，把今天挖的紅薯給挑來了。」

眾人哄堂大笑，都說這陳嬸子一慣精明的人怎也犯了這樣的糊塗，唯有秋月瞅著她的背影冷笑。但凡心中坦蕩的人，便不懼人家查看，唯有那些心中有鬼的小人，才做賊心虛呢。

卻說陳嬸子沒命地逃回了家中，連忙把摻在香葉子裡面的石子兒，枝葉等等挑了出來，她男人見了就問：「咦，這些香葉子我們摘的時候弄得好好的，咋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在裡邊呢？」

陳嬸啞口無言，只能喝令孩子們和她男人跟她一塊兒挑，一家人累得半死，真真是偷雞不著反蝕把米。等她們好容易挑完，那邊已經把村西頭的也收完了，大伙兒都準備回家了呢。

秋月見到緊趕慢趕的陳嬸，就笑道：「喲，嬸子咋這麼晚才來？我們都準備歇了呢，嬸子家的就下次再送吧。」

陳嬸一聽就急了，趕緊陪上一臉的笑容，討好地說：「別呀，嬸子家的不多，幫嬸子收了吧，好侄女兒，我知道你最是心善的人了……」

還在場的幾人都是剛過完秤的村民，因著見那一串串的數字，想著等秋月明天從鎮上回來，這可都是錢呢，一個個樂得笑開了花，這會兒就打趣她道：「你們村東頭不是早就收了嗎？你咋這麼晚喱？莫不是摸黑還在山上摘吧？」

陳嬸訕訕的，正想找個理由塘塞過去，哪知她男人也挑著一擔香葉子過來了，聽了這話就介面道：「哪兒的話呀，也不知是怎麼的，我們家的香葉子裡面竟是混進去好些石……」

陳嬸聽了驚得三魂不見了七魄，一個箭步跑上去死死捂住她男人的嘴，罵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不幫著幹活害得老娘這麼晚才過來，還廢話一大堆，快，麻利兒的挑過去。」

陳嬸說完又對著眾人訕笑，說孩子們不懂事，男人不長進，她一個女人幹完這個干那個，這不就耽擱了么。

她男人瞪大著眼，被她悄悄擰了下胳膊，這才沒有作聲了。

人群里也有聰明人，看著就起了疑，只是嘴上不說。秋月卻是最明白不過的，冷冷地笑著，上去檢查。

然後嚴肅地說道；「嬸子，您看這上面沾了好些灰呢。」

嚇得陳嬸一個激靈，難道這丫頭髮現了？不能呀，自己都挑揀好了呀，她不死心地湊上去瞧，見果真如此，一張臉瞬間就垮了下去。因為摻了石頭那些香葉子不可避免的就沾上了一些灰塵，這可咋辦呀？人家不收自己家這些天不白忙活了嗎？

她這時簡直狠不能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叫你貪心，叫你起壞心眼兒，嗚嗚……正當她以為天要塌下來的時候，就聽秋月一臉無奈地說：「好在數量不多，侄女只好厚著臉皮去跟人家說道說道，看能不能收下了。不過下次嬸子可要注意了，再是這樣咱們可不敢收的了。」

陳嬸喜出望外，簡直像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見了一塊綠洲，對著秋月好一通稱讚，直贊得秋月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走到哪兒都有那些貪小便宜的人，但是鄉里鄉親的，給她個警告就好，秋月也沒想做得太過。

這次收上來的香葉子再加上自己家的，總共有兩萬多斤。三輛獨輪車，一次只能運五百斤左右，這得跑40多趟呢。看來明天去了鎮上還得想辦法呀，唉，沒有修公路就是不方便呀，汽車根本開不進來。

這許多的香葉子把秋月家的院子都給堆滿了，有好些還放到了外面的坪場上。雖然說那時農村人多數質樸，但秋月還是不敢大意，讓父親李青山搬個竹椅躺到了坪場里睡，看著東西。

院子里她決定自己守著，本來前幾天給劉景峰睡的竹椅也被她弄來了。劉景峰受了傷再讓他睡躺椅可不合適了，就安排了劉景峰和小秋陽睡在床上，母親凌英則去閣樓和兩個妹妹睡。

劉景峰心裡是既不好意思，又暖洋洋的舒心。這一晚秋月不敢睡熟，時常是眯一會兒又睜開眼瞧瞧，有時還跑到院外的坪場看看。見父親也警醒得很，每次自己一靠近他就站了起來，這才放了心。

第二天一早才六點左右，秋月就出發和李青山、凌英一人推一個獨輪車去鎮上了，劉景峰嘴唇動了動，自己一直躺著什麼也幹不了只能看著這種滋味還真不好受，他本想跟著去，想起秋月板著臉的小模樣，又憋了回去。

這十里八鄉的大部分人都是相識的，一路上他們就碰到幾個早起的熟人，大家熱絡地打著招呼，問他們推的是什麼，上哪兒去，秋月就趕在爸媽前面把話題叉了開去。她知道爸媽都是耿直的性子不擅說謊，可是現在她還不想讓大家都知道這事兒，便只能自己出頭了。

好在大家雖有疑惑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她也知道這事遲早瞞不住，但她現在下意識的就不想太顯眼，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