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野雞之爭
秋月不待劉景峰說話就冷冷地說：「爸不顧自己的孩子硬要去送人情，女兒也管不著，可拿別人的東西去送人情就說不過去了吧？人家劉景峰不知多久沒嘗過肉味兒，這好不容易捉了只野雞來還要被你借走，這是什麼道理？再說了，您會打獵嗎？您上哪兒弄只野雞還給人家去？」
這話說得可就重了，雖然秋月發誓地孝敬父母，可像她爸這種人，不下猛葯是不行了，就他這性子就算家裡有錢了，日子也過不舒坦。
一時間把李青山躁得滿臉通紅，所幸他臉黑瞧不太出來，被女兒這樣不留情面地一通搶白，讓他臉上掛不住了，火氣蹭蹭地往上竄，這丫頭最近能耐了，敢不把她老子放在眼裡了？
李青山最近煩著呢，一家子沒人聽他的，全聽女兒的，這算是個什麼事兒？翅膀硬了想飛了？可那也越不過老子去。他老頑固思想，大男子主義，那可是根深蒂固的。
他再次覺得自己一家之長的威嚴受到了挑釁，那就只有打，打服他們，打怕他們！於是他舉起手上的野雞劈頭蓋臉就朝秋月砸了過去。
秋月可不像秋玉那樣倔，挨打還站著不動讓人家打呢？她可不幹這種傻事，她早知道父親的性格，早算準了他要動手的，因此眼明手快的往旁邊一閃就躲了過去。
那隻雞就被扔到了地上，正巧一滾，滾到了臭水溝里。這下秋菊和陽陽再忍不住了，看到心心念念的雞竟然掉進了臭水溝，忍了半天的淚水就嘩嘩地往下流，一嗓子就嚎開了。
村裡人聽到動靜，三三兩兩的就都趕了過來。李青山操起扁擔要打，被凌英死死地攔住了，她哭道：「你拿這粗的傢伙，你要打死她呀？孩子們就是不會投胎呀，生在我在這不爭氣的肚子里，可吃過一頓好的？可穿過一件新衣？嗚，你個沒出息的，就會打孩子，孩子好容易自己弄點好吃的，你還要拿去送人情，你沒良心呀，李青山，我咱就嫁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男人呀……」
凌英原本沒想哭的，也沒想說後面的那些話，可這話頭一打開，她就止不住了，想起這些年自己的幾個孩子吃過的苦，她是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生氣，一向沒什麼脾氣唯丈是尊的婦人，也終於爆發了。
秋月心裡也酸酸的，雖然父親心眼不壞，可他脾氣也確實太壞了些，為人處理太過生硬了些，完全不會為他人著想的。
眼看著村裡有人過來了，她忙拉住母親低聲勸道；「媽別哭了，讓人家看笑話呢。」又對李青山說：「有什麼話回家再說吧！」
李青山冷哼一聲，扔下扁擔率先進了屋。秋月給秋菊使眼色，示意她撿起水溝里的雞拿回家去。這時村裡的人就圍上來了，紛紛問是怎麼回事兒。
秋月笑道：「還不是陽陽淘氣，我爸要打呢，就嚇得哭起來，現在沒事了，呵呵。」
大家一聽就笑了，這農村孩子，哪個不挨打呀？那都跟家常便飯似的，他們也就不以為意，又說笑兩句，各自回去了。
話說劉景峰看李青山竟想拿扁擔抽秋月，再看李青山的眼神就沒了以前的尊敬了。這會兒也跟著進了屋，見李青山黑著個臉大馬金刀地坐在灶屋上首，他就去幫著秋菊把那雞洗乾淨。
雖然掉進了臭水溝，染上了黑色，又沾上了污泥，可誰捨得扔呀？洗洗還能吃呢。
秋月深呼吸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一臉平靜地走過去問道：「五奶奶（也就是黑子娘）有什麼事嗎？」她想過了，父親不可能會無冤無故說要把雞送給五奶奶的，這其中必有緣由。
這時候李青山聽了妻子的那番話也被觸動了，這會兒終於冷靜了一些，就說：「病了，你五奶奶對我有恩，我小時候有一次得了病，怎麼也不好，要不是五奶奶找來的偏方，還不知道有沒有我呢。」
秋月就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知道爸您一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又重情重義。」
這話李青山愛聽，面色又緩和了許多。秋月又道：「按理說，咱送些東西去看看五奶奶也是應當的，只是這雞不是咱們自己的，而且最近大家也都辛苦了，需要補充營養。你看陽陽都又黑又瘦的，都四歲的人了，比人家三歲的還矮小一些呢……」
李青山看看兒子，果然是又瘦又黑，兒子此時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瞧著自己，又看看幾個女兒，個個都是面黃肌瘦，頭髮枯黃。心裡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難受起來，媳婦說得對，自己果真是個沒用的男人呀！
秋月瞅著父親的臉色，見他有了悔意，又說：「今天這雞本就是劉景峰的，要不明天讓媽撿二十個雞蛋送去給五奶奶，老人家牙口不好，興許這雞肉還嚼不爛呢，雞蛋好，易消化又有營養。」
李青山見女兒說得合情合理，又見女兒這樣懂事，他就越發愧疚起來，可他這一輩子也沒說過一句軟和話，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終是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秋月知道能讓他意識到自己錯了就不容易了，要父親說軟和話可比登天還難，什麼事情都得一步一步來嘛，她不急。
李青山一走，家裡的低氣壓就漸漸消散了，幾個孩子都聚了過來，圍在母親身邊，委屈地訴說。秋玉哽咽道：「從小就沒抱過我們一次，平時不是打就是罵，人家鳳妹子的爸爸就從來沒打過她們一下呢……」
就連一向膽小的秋菊也抱怨道：「還是過年才吃過一小塊肉，好不容易得了只雞，還要搶去做人情。人家鳳妹子的爸爸每次出工回來都給她們帶好多好吃的呢，爸從來沒給我們帶過。」
陽陽也點頭如搗蒜，附和道：「就是，就是！」突然又睜大眼睛盯著秋月道：「大姐，你不怕呀？爸打人可疼呢。」
秋菊也一臉驚嘆說：「是呀，姐你膽兒真大，每次爸一發火就好可怕，活像個閻王似的，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你竟然敢跟爸說那些話？」
秋月笑道：「哪能不怕呀，可我不是為了你們幾個小饞貓嗎？要是那隻雞真被爸拿走了，你們還不得哭死呀？」
幾個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心裡都覺得大姐真勇敢！從此秋月在弟弟妹妹心中的形象就越發高大起來，此是后話。
凌英也是眼眶紅紅的，她剛才罵丈夫的一番話反而引發了自己的埋怨，這些年不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從沒在丈夫面前說過半個字，可這回為了孩子，她頭一回覺得丈夫實在太可恨了。
現在聽著幾個孩子天真的稚語，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一手摟住陽陽一手摟住秋菊，想安慰卻發現說不出話來，一開口她就想哭呢。
秋月拉著秋玉上前擁住母親和弟妹，五個人抱成一團，說道：「你們放心，今兒我把話撂這兒了，以後我一定會讓大家過上，頓頓有肉，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穿什麼穿什麼的日子的！」
女孩語氣誠懇，眼神堅定，竟讓人突然就忽視了她的年齡，期待起那吃飽穿暖的好日子來。
劉景峰看著那抱成一團的一家五口，眼裡全是羨慕，又湧上絲絲落寞。秋月眼尖地瞧見了，連忙起身把他也拉了過來，笑道；「劉景峰也是，你跟著姐混，以後跟著姐吃香的喝辣，姐吃肉絕不叫你喝湯！咋樣，我有義氣吧？」
那小小少年突然被少女牽住了手，臉霎時漲得緋紅，那被牽住的手像被燒著了似的，燙得厲害。想甩開，有些不舍，不甩開，又有些羞澀，還想等他糾結出個結果來，秋陽就握住了他的另一隻手笑道；「我把你當哥哥，你也是我們家的人！」
一句話就震得這少年成了木頭人，其他人紛紛附和說以後就是一家人，叫他不要見外等等他也沒聽得清楚，整個人糊裡糊塗，只覺好似身在夢中一般。
秋月勸了一會兒母親，拿著沖洗乾淨的野雞斬成小塊，又拿出一把干辣椒，幾個蒜瓣和生薑切好。然後把鐵鍋洗凈燒熱，也不放油就把雞倒進去翻炒，倒進少量糊酒，待把雞肉的水份控幹了盛出來。
另外起鍋倒進當地的特產——茶油，這種油特別香，用來炒葷菜能除腥味而且香飄萬里，特別好吃。
油溫還不高的時候秋月先把干辣椒和蒜子生薑倒進去，放鹽，翻炒幾下，待出了香味盛出。然後倒進雞肉，快速的翻炒。不得不說柴火燒菜，因為那火旺炒出來的菜味道也特別好，比後世那些電磁爐強多了。
不一會兒就傳來陣陣肉香，幾個孩子眼巴巴地瞧著，不時咽咽口水，那濃郁的肉香味兒一個勁地往鼻子里鑽，口水似乎永遠也咽不完似的，越來越多了。
說話的功夫一盤茶油炒野雞就做好了，秋月又炒了一個青辣椒炒絲瓜，一個豆角燒茄子，另在蒸飯的鍋上蒸了一碗南瓜，忙完這些，秋玉已經把碗筷擺好了。
秋月剛做好雞肉的時候就讓秋菊去喊李青山回家吃飯，秋菊滿心不願地去了，直到把所有菜都炒好也沒見秋菊和李青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