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

付小雪退了一步。

完全是下意識，她確實心虛了。

要怎麼解釋，該怎麼解釋？金毛的腦子出問題、金毛的眼睛出問題、金毛是神經病、她摘掉墨鏡看起來顯老……任何一個最最荒誕的借口，也比事實的真相要可信百倍。

能說謊嗎？她抬起頭，唐郁白的表情端正，眼眸深沉，像金碧輝煌的教堂里那些有翅膀的聖像，恕不接受謊言。

沉默在逼迫著她。

付小雪低頭絞著手指。

她要讓唐郁白答應她，唐郁白必須答應她。

這是唯一接近男神的機會！

付小雪深吸口氣，A罩杯的胸口竟然看起來有點像B。

真的，她快把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光了。

付小雪低而快速地開口：「我有個特殊的能力。和我對視三秒鐘，在對方眼中，我會變成他心裡最在乎的人的樣子，不限男女老幼，不論生死。

「你最在乎女朋友，我看起來就是你女朋友。你最愛護老媽，我看起來就是你媽。你最在乎你的狗……目前還沒有碰到這樣的。

「這項功能有一定時限，我算過，差不多是24小時。

「我平時戴墨鏡，就是防止能力隨便發動。」

付小雪自暴自棄：「隨你信不信。」

唐郁白回答：「哦。」

可能一個「哦」字太隨便了，他頓了頓，補充：「我餓了，找個地方吃飯吧。」

付小雪被他急剎車的腦迴路震驚了。

就這樣？就這個反應？大哥，人家說了個驚天大秘密哎！會顛覆人類現有科技樹的那種！父母都不知道的那種！穿一條褲子的閨蜜都沒聽說的那種！

驚訝點能死？

「你不信我？」付小雪智商終於上線。

「查查附近有什麼好吃的，我請你。」唐郁白說，「仔細找，我只吃評分4.8以上的。」

付小雪原地低喘了兩口氣，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撇大條撇了一半，硬要憋回去。

好吧，她就暫時理解為，對方想找個環境好一點的地方詳細聊。

唐郁白不愧是資深鹹魚淘寶店主，對網路數據非常敏感。他先讓付小雪篩出評分高的飯店，再按照距離、服務、價格分別排序，幾經推敲思索，擇定一家距離兩百米的平價餛飩店，人均消費十塊錢。

他沒問付小雪的意見，要了兩碗最便宜的青菜小餛飩，在全店通風最好的位置坐下了。

付小雪嘆為觀止，真是為富不仁還裝×啊！

唐郁白抽出幾張餐巾紙，把桌上的筷子勺子仔細擦了擦，放到一邊，用手指彈了彈玻璃杯，示意付小雪倒茶。

付小雪怒了：「你到底信不信？」

「不信。」

「我知道我的話很奇葩，但我真沒騙你。你親眼看見的，那個小混混在和我對視之後，就是叫我媽媽，他總不可能忽然瘋了吧。」付小雪說，「你把我留下來，讓我見周周，我的能力肯定能讓你店裡生意更好。」

唐郁白微抬著下巴，後背靠在椅子里，兩隻手交叉在胸前。聽見這話，他慢慢地前傾身體，望著付小雪，像主播念稿子那樣字正腔圓地說：「第一，親眼看見的不代表是真相。金毛喊你媽媽，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互相勾結？怎麼能用異能解釋？第二，假設你真有異能，那麼你想要接近顧之周，只需要迷惑他的親信，甚至迷惑他本人，應該不是難事。為什麼非要求我？」

唐郁白緩慢地眨眼：「我說了，我不用來歷不明的人。吃完飯就走吧。」

下午四點半，時間還早，廚房裡煮餛飩的水剛沸騰，裹著麵粉的餛飩剛下鍋，兩人是店裡唯二的顧客。付小雪的情緒翻滾著，多少年來，她一直隱瞞自己的能力，像個藏著贓物怕被人發現的小偷，甚至隨時戴著墨鏡作為掩飾。沒想到，沒想到現在，只因為對方兩句話，付小雪就打算豁出去了。

唐郁白嘴角隱有笑意，目光定在茶杯沿口那一道光。

他聽見對方急促地開口。

「你沒見過的事情，就是不存在嗎？你的生活里，從來沒發生過無法解釋、沒道理可講的事情嗎？我發生過，我也不想要這個能力，可它就是存在，我想不要也不行啊！」

他一愣，眼中閃過深思。

「你不相信，我證明給你看。」付小雪摘掉墨鏡，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你看著我，別動，數三秒鐘。」

付小雪睜大眼。

一秒。

天啊，一秒好長。

付小雪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直勾勾地看了，何況那雙眼睛本身就漂亮得嚇人。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蜷縮起來，暗暗給自己打氣，別慫啊，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兩秒！

付小雪開始臉紅。

快了快了，再熬一會兒，三秒鐘就要到了！

再撐一會兒，再撐最後一會兒！

忽然，唐郁白閉上眼。

在第三秒到來之前。在能力發動之前。

「我相信你。」他聲音沙啞，「明天來上班吧。」

「就這樣？」

「就這樣。」

付小雪疑惑的目光追著他，對方卻微微偏過頭，不和她對視。

只一瞬，他臉上又露出看到娟兒玉鐲時的神情，興味索然。

長街的另一頭，高牆內，僻靜的休息室。

「你的鐲子。」經紀人大步走進門，把袋子隨手一丟，正好落在沙發上。

兩米長的深灰色義大利沙發上斜靠著一個男人，姿態懶散，臉向上仰至天花板，一顆顆往嘴裡丟櫻桃，丟一顆，吃一顆，把籽吐進垃圾桶，流水線作業渾然天成。

「你是水族館里的海豹嗎？吃東西還帶表演的？」經紀人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水扔給他。

男人伸手接住，借著起身的力道，猛地一甩頭，整個人在沙發上蹭地坐直了。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凌亂的捲髮下露出兩道有力的劍眉，和帶著笑意的黑色眼睛。

他沖經紀人揚著眉，語氣輕佻地說：「喲，見到唐郁白了？」

「不然呢？我給你變個鐲子出來？」經紀人也擰開一瓶水，剛喝一口，忽然警惕，「你買鐲子幹什麼？送給誰？」

「我能送給誰？支持老朋友生意嘛。我之前還買了玉佩香爐青花瓷明式傢具，一件不拉全丟在地下室里，你不信自己去我家看，一樣不少。」

「糟蹋東西。」經紀人憤憤。

「非也非也，我這是保持室內裝修的統一性。」

坐在沙發上的捲髮男人正是顧之周，偶像團體GTO的top，被付小雪稱為「達令」「老公」或「周周」的男人。

正值新劇拍攝間隙，中場休息，顧之周毫無大眾眼前的男神形象，兩腿大開對著經紀人，用下巴點點沙發上的紙袋：「剛送來的，快拆開我看看。」

「沒手啊？」

「誒喲吃炸藥了？」顧之周失笑，「誰惹了我們宋大經紀人？」

「我才出去幾分鐘，你就坐這兒休息了？歐陽你不管了？你們是一個團隊，團隊！隊友的失誤就是你的失誤！你不去現場，好了，歐陽勤總不在狀態！你讓我怎麼跟公司交代！」經濟人大罵。

GTO組合一共三人，其中「O」就是歐陽勤，在組合中年紀最小，性格沉默寡言。他和顧之周一起參演新劇，演男二號。

「小歐陽不在狀態，那我也沒辦法啊。我又不是木樁子，還能一直站在那兒陪他？」顧之周站起來伸個懶腰，拉了拉皺巴巴的襯衫，「明兒我想休一天，幫我取消和張董的晚飯，我去找唐郁白玩玩。」

經紀人大聲說：「你敢！不行！不許！」

「誒呀拜託嘛！」擠眉弄眼。

「你別一個人瞎跑！『白孔雀最近盯著你，別鬧出什麼事情來。」

顧之周的眉一頓。

白孔雀？

聽起來挺耳熟的。

「你們GTO好不容易紅起來，有粉絲，有戲接，有潛力，公司也很重視你們。可是你呢，戲是拍了，也拍好了，結果應酬不去，晚會不出席，你讓那些導演投資商怎麼看你？現在是耍大牌的時候？」

「我哪有耍大牌，我是那麼low的人嗎？」顧之周笑著搖頭，「真正關係到戲約的應酬，我哪個沒去？真正有價值的關係，我哪個沒爭取？勞逸結合很重要，再不給我放假我會枯萎的。」

經紀人氣得胸悶，偏偏找不到話回嘴。就像面對一個淘氣的好學生，不聽課照樣考一百，又怎麼阻止他逃課呢？

「別沾花惹草，別被狗仔盯上！」經紀人說，「尤其是『白孔雀』！」

顧之周把鴨舌帽扣在捲髮上，一揮手：「走了。」

當心白孔雀？

開玩笑。小小一個狗仔，他還不至於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