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婚是場戰役

形婚是場戰役

7月26號,盛夏,凌晨五點半。

裝修風格十分簡潔的卧室里,電話聲忽然響起,在鍥而不捨地響到第三遍時,床上裹在空調毯下的人形生物終於蠕動了一下。

經歷了一番與睡意的殊死搏鬥,喬佳妮總算爬出空調毯,閉着眼摸索在床頭柜上響個不停的手機,快准狠地按了靜音,而後一頭倒回床上,打算繼續與好夢纏綿。

空氣中的安靜只持續了不到兩秒。

手機又瘋了似的響起來,喬佳妮抬了抬眼皮,帶着一臉生不如死的困意按下接聽鍵。

「……喂?」

聲音困頓嘶啞,充分顯示了主人此刻狀態有多麼的糟糕,多麼需要重回睡夢的懷抱。

「還沒起呢?」

電話那邊的聲音帶着笑:「知道你是誰你在哪兒你今天要幹什麼嗎?」

「唔……我是誰啊?」

喬佳妮人是醒了,但靈魂顯然還沉睡着,竟然順着對方的話溜下來了:「我在哪兒?我今天要幹什麼啊……」

「你是喬佳妮。」

電話里的聲音依舊氣定神閑:「在你自己家裏,今天是7月26日。是你,跟我,唐凱——結婚的日子。」

「哦,結婚。」

喬佳妮迷迷糊糊點頭,然後猛地一停,殘存的睡意被成功嚇跑:「啥?結婚!是今天嗎?!已經到了7月26號啦?」

「婚車還有五分鐘到你樓下。掛了電話你還有四分半的時間給自己折騰出個基本人樣來,懂?」

唐凱一身西裝革履坐在婚車後座上,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放在自己交疊的腿上,修長的手指緩緩敲擊在看不到一絲褶子的西褲上:「今天是場硬仗,你可別給我露怯。」

「懂!」

喬佳妮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掛了電話就往浴室沖。

婚車中,聽着手機內傳來的忙音,唐凱悠哉悠哉地點了掛斷,把手機轉手丟給坐在他身邊笑得揶揄的伴郎。

浴室內傳來流水聲、牙刷掉落的聲響、喬佳妮懊惱的低叫,夏日清晨的第一縷光芒透過遮光窗帘的縫隙,悄悄溜進來。給這間充滿了舒緩氣息的卧室打上一層柔和光線。

光芒同樣照耀在勻速前進著的婚車上,車頭玫瑰花束上的露水折射著星星點點金光,像是撒了一片碎鑽。唐凱側過臉去朝外看,擺出了早餐攤點的街道與行人便成了車窗中一閃而過的風景。

在那些早餐攤老闆與行人眼中,這一行由清一色亮紅凱迪拉克組成的婚車車隊,也是一道熱鬧的風景。

五點四十整,喬佳妮上了婚車,被接往預訂好的酒店開始化妝。

業界有名的化妝師,造價不菲的定製婚紗,配套的鑽石首飾。

兩個小時過去,喬佳妮看着梳妝鏡里容顏精緻神采飛揚的女人,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老娘真是美呆了。」

坐在她身邊,一個多小時前就已經化好妝的唐凱放下報紙看過來,恰好喬佳妮也在看他,兩人對了眼。

喬佳妮一挑眉:「怎麼,新郎官大人,不認同一下?」

「認同,必須認同。」

唐凱放下報紙開始鼓掌,一臉的誠懇:「新郎好評如潮。」

喬佳妮被逗樂了,笑嘻嘻轉回頭,繼續欣賞著自己在鏡子裏的倒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當婚禮司儀過來提醒兩人迎賓時間已到時,兩人臉上笑容齊齊一頓,彼此對視一眼。

「前面就是戰場了。」

唐凱起身,緊了緊領帶:「槍林彈雨走一遭。」

「你好我好全都好。」

喬佳妮接上了後半句,同時將戴着蕾絲半袖手套的手繞進唐凱臂彎中去:「沖吧,哥們兒。」

7月26號,盛夏,十二點。

喬佳妮與唐凱的婚禮在本市最豪華的命運大酒店中如期舉行,來往賓客與接待的雙方親友臉上都帶着合適而得體的笑容,沒有人知道,這場婚禮,其實是一場以互惠互利為中心思想的形婚。

實際上,如果沒有唐凱,喬佳妮本來也要在7月26號這一日結婚的。

當然,那個時候婚禮請柬上新郎的名字。還是陸逸閔。

喬佳妮跟陸逸閔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在這段已經成為過去式的戀愛關係中,最先發起追求攻勢的,是陸逸閔。

陸逸閔人長得風流倜儻,家中小有資產,多了不說,在他們生活着的這座准一線城市中,家有房產三套,代步車規格五十萬起步,喬佳妮與他家境相當,在考慮過雙方條件比較合適而陸逸閔性格也不錯后,喬佳妮同意了對方的追求,並在建立戀愛關係一年半后,開啟了談婚論嫁的程序。

雙方家庭在一番商量討論過後,將婚期定在今年7月26日,如果不出意外,兩人就該在這一天步入婚禮殿堂,正式成為夫妻。

然而。世事無絕對,就在今年4月份,喬佳妮所在公司一個名叫張婧的主管從英國分部調動回國。

從那會兒開始,喬佳妮發現了陸逸閔的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並不是特別的明目張膽,但女人的心思總是細膩的,尤其是跟自己戀人相關。於是她發現了,陸逸閔開始沒事兒就往公司九樓跑,原本並不怎麼喜歡穿的各種風格的西裝替代了日復一日的休閑衣褲,甚至有那麼幾天,陸逸閔還會戴上特別風騷的袖扣,噴上並不是她買的香水——要知道陸逸閔是從來不會自己購買香水的,他連花露水都不會挑。

如果說只是這些細節還不足以讓喬佳妮警醒的話,那麼自從張婧回公司后,她身邊同事時不時向她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目光,以及她們自以為聲音足夠小的竊竊私語,便成了將這一連串細節串接起來的繩索。

並不需要刻意地打聽,喬佳妮就知道了,原來這個張婧。是跟陸逸閔一個學校畢業的初戀,之前就是為了要出國,兩人才分手。

呵。

知道了真相的喬佳妮,嘴角掛上一抹冷笑。

她當時的心情還是很複雜的,但比起傷心來,還是噁心更多一些。

雖然人常說男人就愛吃着碗裏看着鍋里,可她這還沒進碗呢,陸逸閔就如此迫不及待,是當她喬佳妮眼瞎嗎?

跟很多做事喜歡瞻前顧後考慮良多的人不同,喬佳妮人生在世第一條準則,就是一旦發現前路有坑,一定要儘早剎車。及時止損。儘管陸逸閔目前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出軌,但照這個架勢發展下去,如果兩人真的步入婚姻殿堂,張婧這個前任白月光一定會成為兩人婚姻生活中巨大的不穩定因素,所以喬佳妮想跟陸逸閔進行一次十分正式的談判。

喬佳妮要根據陸逸閔在這場談判中的表現,來決定兩人的婚禮有沒有繼續舉辦下去的必要。

那其實是一場開頭氣氛十分浪漫的燭光晚餐,兩人分坐在圓形的小餐桌兩端,面前擺着餐廳招牌牛排跟當天店長推薦的熏三文魚沙拉,氣泡從香檳底部慢慢升起,隔着透明的高腳杯,將兩人的影子圈進一個個細小的圓圈當中。

搖曳的燭光中,喬佳妮放下刀叉,輕抿了一口香檳,當高腳杯再度回到桌面上時,談判正式開啟。

前任白月光跟現任未婚妻,陸逸閔只能選一個。

事到如今喬佳妮已經不想回憶那晚陸逸閔如何一邊為自己辯駁,一邊斥責她「胡思亂想」、「胡攪蠻纏」,說她這樣亂搞。最後「只會讓他們兩人跟張婧在公司里都混得很難看」。

而面對着陸逸閔的義憤填膺,喬佳妮只是淡定地吃完自己那份牛排,再用餐巾擦拭了下嘴角。

「陸逸閔,你始終不能理解,我真正無法忍受的是什麼。即便她曾經是你的女友,可現在。我與你訂婚的消息已經全公司皆知了,在這個基礎上,是個正常人,就該知道『避嫌』這兩個字怎麼寫。可你們是怎麼做的呢?一個天天上杆子獻殷勤,一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照單全收,三天前你說有臨時會議。所以取消了我們的約會,可你知道嗎,那場臨時會議的記錄,是我整理的。」

而與會人員名單里,根本就沒有陸逸閔,當然,也沒有張婧。

「還未結婚,倒是先開始了欺騙,我不想知道那天你跟張婧到底去了哪裏,又去幹了什麼,現在我只想說——既然談不攏,那就分手吧。」

提起放在一旁的包,喬佳妮從裏面取出五百塊放在桌上:「今天的餐費,多謝款待。」

說完,她起身離開,自始至終臉上都帶着淺淡而迷人的微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看穿她心中豎起的中指。

陸逸閔當場愣住,但他大約覺得喬佳妮說分手只是置氣,故而並未着急,甚至都沒有起身去追人,只在半小時后給喬佳妮打去了一通電話。

喬佳妮沒接。

離開了飯店的喬佳妮並沒急着回家,她先是去了附近商貿大廈,痛痛快快逛店購物,又拎着七八個袋子跑到樓下咖啡店去點了杯加冰的卡布奇諾。一邊晃着腳嘬吸管一邊點開手機,將未接電話記錄刪掉,再把陸逸閔電話拉黑。幹完這些事,之前一直支撐着她的那口氣一瀉千里,不肯低頭妥協的驕傲與眼裏不揉沙子的自尊帶來的麻醉效果也一同消退,喬佳妮開始感覺到眼底一陣陣發澀,心口也悶得難受。

雖然兩人戀愛只有兩年,可感情不分長短,對喬佳妮來說,陸逸閔曾是她的愛人,是她的未婚夫,是她對未來的所有憧憬規劃中都分量十足的存在。如今鬧到分手,喬佳妮唯一能做的便是表面瀟灑,心底那塊血淋淋的傷口,只能小心翼翼捂起來,不給任何人看到。

鈴聲響起,喬佳妮看向手機,來電人標註「太后大人」,她連忙用面巾紙擦掉眼角的幾滴淚,調整了下心情劃開電話:「喂,媽媽。」

「妮妮你今天是加班嗎?怎麼還沒回來?」

喬媽媽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啊?沒……沒加班啊,媽你有事兒嗎?」

喬佳妮小心翼翼地問。

「臭妮子,早上你出門前不是跟你說了,今晚要來你小姨家送請帖的嗎!」

喬媽媽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這孩子,年紀輕輕的記性就這麼差勁,幸好馬上有別人替我管你了,不然還不叫你老媽操心死。」

「哈哈,哈……媽那你這會兒是在小姨家了?」

喬佳妮乾笑着把話題引開。

「可不是嘛。」

喬媽媽聲音低下來:「你小姨給你做了一桌子好菜,就等你了,快過來吧。」

掛掉電話,喬佳妮一臉生無可戀。

之前光顧著分手,她怎麼忘了,她家太后大人,已經把她結婚的請帖發出去一大半了!

唉……

真是麻煩他娘給麻煩開門,麻煩到家了……

長嘆一口氣,喬佳妮把手機丟回包中,一口氣喝光剩下的冰咖啡,拎起大包小包往外走。

剛走兩步,喬佳妮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喲,這不是吃貨坯子喬小妮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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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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