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人

要人

按理說,參加皇親壽宴的客人,非富即貴。柳華年雖非富非貴,但看荊王和高陽公主對他的態度,去出席壽宴也是理所應當的。昨天也說好了,今天卻直接不去?

柳華年此刻變成了桑霧肚子裏的蛔蟲,懶洋洋道,「昨天不過客套客套,如今這當口,他敢叫旁人看見我在他府里。」

「可是,不讓別人看見,萬一事成后,他要——」桑霧盯着柳華年,做出「滅口」的嘴型。「怎麼辦?」

「對啊,那,我們再想想?」

雖說不讓去赴宴,但荊王本人還是很夠意思的,不僅派人送了一桌子席面,連帶壽麵壽桃都送來了,又送了柳華年和桑霧一人一套新衣裳。

中午唱戲,傍晚聽曲兒。晚上又命人放了成套的焰火,往日雍容貴氣的荊王府,今天簡直熱鬧的同集市一般。

過了壽宴,柳華年的手還不見好,這天索性連字畫也不看了,只安心養傷,又吃了些大夫開的葯。一心一意的打算養好右手虎口上那道刮傷。

高陽公主卻要走了。

臨行前,她送了養傷的葯,還命人煮了茶,同柳華年喝,請桑霧作陪。

「我記得上回你離京時,我剛打算建座新宅子,到如今快完成了,我瞧著卻有些膩。不如等下次你們回去,我將它送給你們做婚房,如何?」

柳華年謙虛的推辭,「不必了吧,我還是喜歡在這裏待着。吃得好,住的也習慣。將來我還想着去其他地方。至於長安,總要回去一趟祭拜老師。但長住就不必了。」

「你就不怕辜負了范先生的教導?官署畫院如今人手尚且充足,可過一二年,怕是不行了。你一去,少不得撈個官兒噹噹。」

「我哪裏是當官的料。再說老師從前有一冊畫集遺失了,他生平願望就是收回畫集。我如今還年輕,自然要先完成老師的心愿。倒是多謝殿下饋贈。」

高陽公主粲然一笑,瞥眼桑霧,「桑霧丫頭,你要不要隨我回去?」

「我想和柳先生在一起,多謝殿下好意。」

「這樣啊。說起來,王叔壽宴那天我遇到了一個人,看着和我是親戚。但問起來,卻是為了你而來的。」

「……」

柳華年豎直了耳朵,「誰啊?」

「房與歡。我早聽聞他為人剛正,不想王叔壽宴那天卻來送禮了。還說有話要詢問。再一說,才知道他是來找桑霧的,我當時好奇,便問了他一句,你猜他是怎麼回我的?」高陽公主冷笑一聲,不屑道,「『林桑霧乃江陵縣人氏,如今無故失蹤,還望殿下給個說法,以免臣治下不嚴,有負陛下所託』,呵呵,你如今不也算江陵人嗎?怎麼沒見他問起你呢?」

「房大哥估計是不知道。」

「是么?」

柳華年笑的和煦,「應該是吧,要不哪天請房大哥過來問一問就知道了。對了,殿下,你要走,我沒什麼好送的。從前倒得了個小玩意兒,送給你路上解悶。」話落也不看桑霧,起身回房裏了。

桑霧眼觀鼻鼻觀心,任由高陽公主打量。

不久,柳華年拿了個木盒子出來,從中取出一尊木雕,線條流暢形態可愛,顯然是一尊大象。柳華年指了指大象的肚子,「我還記得殿下喜歡的東西,都放在這裏了,殿下路上再打開。也算是個驚喜。」

高陽公主眼神一動,接了盒子笑道,「好,那我到時候瞧瞧,若是不好,我可要罰你。」

話落,領着人走了。

出了輕風院,高陽公主按例去向荊王辭行,她一路悠然而走,將木盒子用塊綢布包起來,又放在袖子裏。

她很快到了荊王此刻休息的明輝堂中。

「王叔,壽宴已過,高陽向您辭行。」

荊王正在榻上閉目養神,聞聲一揮手,讓那些丫鬟下去,門口卻還守着侍衛。他用冷厲的目光看向高陽公主,「柳華年給了你什麼東西?」

「一個木雕,說是裏面有我喜歡的東西。王叔不若猜一猜,他放了什麼?」高陽公主將木盒子取出來,又取出來那個木雕大象,拿在手裏晃了晃。「王叔若猜中了。我便送給您,如何?」

「這裏沒外人,無需裝模作樣。」荊王臉色愈冷,「呈上來。」

他身旁一個太監,一步一步便朝着高陽公主走過來。

高陽公主命身邊那些人下去,接着一巴掌甩在了太監臉上。

「高陽,你放肆!」

「王叔,您是不是過個大壽,歡喜的糊塗了?」高陽公主面上仍然帶着笑,「還是忘記了,我父皇在世時,你那副卑躬屈膝的樣子了?不過得了一樣東西,就敢在我面前張狂,瞧您這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嘖嘖,莫非滿天下的親王都死絕了?」

「你!」

「你別忘了,就算你到了長安城,沒有我幫襯,那幫文官可不會放過你,我舅舅更饒不了你!」

荊王面色一變,他很快笑起來。和氣的道,「高陽,你這是,怎麼我一句話說得不好,你就這樣……」

「朝堂之上,那些官兒們都是這樣對皇帝說話的,你不知道?對,你的確不知道,你連朝堂都沒上去過。從前我父皇在時,那些官兒們尚且乖巧,可我父皇一走,他親自選的接班人如今還不是要受朝臣們為難。更別說你,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僥倖成了,尾巴遲早也要捏在別人手裏。竟敢在我面前拿喬——要不,我明兒趁著還沒回去,再去看看我七弟?」

「不要!」荊王面色慘白,他急忙站起身走到高陽公主面前,諂笑道,「高陽,這個,我不是怕你年紀輕被人騙……」他看着高陽公主譏諷的眼神,笑的愈發諂媚,「這個,是我不好。你也知道,王叔向來沒見識。惹惱了你,萬望見諒。」還作了個揖以表道歉。

高陽公主站在原地沒動,見他起來了,才笑道,「這就對了。王叔,不是我說您,人哪,總要知道自己的斤兩有多少,也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什麼的。雖說您將來前途無限。可也要記得是誰幫您到那一步的,否則,不單是我,便是我父皇,也格外心寒啊。」

荊王聽高陽公主提起先帝,頓時又打了一個寒顫。

高陽公主看了那太監一眼,「還有。既然是大事,自然要千防萬防,否則這樣知根知底的身邊人,只會招來禍患。」

那白面太監本想在地上裝死人,聞言也顫抖了一下。

荊王認同的點點頭。

太監抖得更厲害了。

說完話,高陽公主便要走,荊王則殷勤的去送。不想剛到門口。就見有人飛奔過來,走近看了,是個小太監。

「啟稟王爺,陛下派了欽差,有要事詢問。」

荊王與高陽公主對視一眼,便匆匆去準備了。

輕風院,柳華年和桑霧還在為房與歡的事情彼此爭論。

「我從前不知道,他竟然有這樣的心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桑霧看着柳華年義憤填膺的臉。

「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我說的不對?哼,也虧我一向真心待他,可他呢,瞧他那幅樣子,要是我真的死了,怕就真便宜了他。」

「……」

「你說話,要是真有那一天,你答應嗎?」

桑霧急忙搖了搖頭。

柳華年才滿意的微笑,又道,「這些天,你當真沒發覺?」

「好像有點兒,但是,我總覺得他是在叱責我。隨時打算拿了我的錯處將我下獄。」

「……」

「其實我也分辨不大准。可就算像公主說得,就算房大人真的有什麼心思,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看見他總是畏懼,想有什麼也難有啊。」

「對噢。」柳華年頓時樂了。

關於房與歡的事情,這才作罷。

兩人說完了話,柳華年便說要出門去花園裏逛逛,散散心。傷口好的才快。門口守着的人說要問王爺一聲。柳華年便好脾氣得在院子裏等,他還怕消息傳遞不及時,特地坐在了院門口,想着一得了允許的消息就出去。

不想,那傳遞消息的人出去了,又匆匆跑回來。

「陛下派了欽差,正和王爺會面,消息遞不進去,柳先生,要不,您就在院子裏轉轉。」

「那你和守衛大人說了?」

「已經說了,大人說等王爺得空,就去問一聲。」

「那算了,我回去慢慢歇著吧。」

桑霧卻看見。柳華年轉身時,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荊王此時正在接見皇帝派來的欽差。

來自都城的欽差姓羅名安,人長得高高大大,也許因為是文官又不常活動,他的面色看起來枯瘦干黃。看人時態度溫和,眼睛裏卻總帶有一絲審視意味。

羅安向荊王行了禮,便從容道,「臣奉陛下之名來荊州,乃是為了查明源於荊州的偽劣貢品,陛下賜了臣手令,責令必須徹查到底。臣昨日知會了荊州太守,得知和殿下府內的管家有牽連,因此特來一問。」

「貢品?二十年前不是已經了解了嗎?」

羅安微愣,他卻沒急着說話,只是眼珠轉了轉,很快道,「這件事太守卻沒說。不指殿下得了什麼消息,可否告知一二。」

荊王氣憤填膺道,「是當地一家商鋪,吃了熊心豹子膽將偽劣貢品送上去了,萬幸沒有造成事故。不過先前那家商人已經被判流放了,當真是罪有應得。」

「不知此案是由誰判定的,案犯如今何在?」

「二十年前,不大清楚了啊。不過前些日子有人有疑問,江陵縣的縣令和縣丞又查了一遍。當時擔心的我呦,還特地看了看府中有沒有存活,否則可辜負了皇兄的恩典。」

羅安點點頭,語氣依然平平整整的,「殿下說得是二十年前的貢品案,臣說得卻是月前發現的,這次從江陵送來的貢品花糕材料尚可,但花樣做錯了,且獻給陛下的九龍紋做成了蟒蛇紋,陛下大為不滿,因此派臣前來查探。臣查了查案宗,此案與商人石崇希並殿下府上的管家田二有關,不知田二現在何處?還請殿下給個方便。」

「……」

「殿下?」

荊王反應過來,笑道,「田二月前犯了事,已經被押到江陵縣衙關着了。」

「那倒是好事,臣正好兩案並查,以保皇室清譽。」

「這個……」

「事不宜遲,殿下,臣告退。」

荊王還要挽留,羅安已和煦的道了謝,一掀袍子,高風亮節的走了。

羅安走後,荊王的面色微沉,他卻忽然笑起來。

「去告訴周通,把田二處理了。」

身後一個太監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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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女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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