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自從買了那株全紅捕蠅草,我和珞櫻聯繫的次數頻繁了許多。不過,大多都是關於捕蠅草動態的生長記錄之類的問題。

比如葉子的顏色變得不太光亮,看起來有些萎蔫,是不是水澆的太多了?

如果用文字或者在電話里說的不夠清楚,她就會急匆匆的想把捕蠅草抱來讓我這個「植物醫生」拯救它。

我總會讓她冷靜下來,因為這並不是什麼致命的問題,只需要調整一下溫度和濕度就能夠解決。

為了不讓她忍受烈陽的照耀,我會欺騙她說,捕蠅草不能長期被風吹日晒,你就在房間里好好的觀察,我一會就趕到。

剛發完短訊,我拿起桌上的鑰匙就匆忙的下樓。

有一次是正午,陽光最為毒辣的時候。我騎着那輛燙手的自行車,忍受着灼熱的風浪吹向臉頰,我能感到它的不友好。但是,心中的那份信念卻是讓我不停加速的動力。

她看着滿臉通紅的我,沒有像往常那樣嘲笑我。而是皺着眉頭轉身來到洗手池,然後拿出一條濕毛巾慢慢的靠近我,直到彼此的距離是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晰。

我忍不住咽下口水。木呆的看着她。

珞櫻將那張精緻,細嫩的臉龐移近我的眼前。

難道珞櫻也有那種想法?我的願望真的要實現了嗎?我激動的在心裏吶喊道,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等了太久,此刻,終於,得以圓滿。

我閉上眼睛,咧開嘴,等待一雙柔軟的唇輕印我的臉頰,鼻尖,額頭,嘴唇,總之,任何地方都足矣。

當我還沉浸在即將發生歷史性一刻的興奮時,珞櫻用濕毛巾的一角一點點的擦拭在我那通紅的臉上,還說道,「明知道外面這麼曬,還不打把傘。」

我猛地睜開眼睛,尷尬的沖着她笑着。此時,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經醒了,分不清楚這到底是現實還是想像出來的場景。

當臉上的灼痛感讓我不得以發出一聲哀痛時,才知道是自己想像力太豐富了。不過,珞櫻的每一個動作和呼出帶有她獨特荷爾蒙的時候,我就會貪婪的把它們吸入自己的身體里。這樣,會讓我有種我們已經很親密的錯覺。

珞櫻就不停的用濕毛巾幫我擦拭紅腫的地方。還會在上面吹口氣,就像小時候因為調皮受傷了,大人們會幫我們一邊清洗傷口一邊吹氣。雖然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科學依據,但是卻很有用。

我盯着珞櫻那雙認真的眼睛,如同仰望着滿天星空,即使是星光點點,卻仍讓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浩瀚。

用冰塊敷了一會兒后,珞櫻見消腫的差不多了,才緊挨着我坐在床邊。

「幸好沒有太嚴重,要不然我可真成了罪人。」

「怎麼會。。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從不會覺得這是珞櫻的錯,脫口而出的話去否認她的自責。

這時,她歪著頭仔細的打量我一番。我被她的目光盯着很不自在,便下意識的逃離,來到了放那株捕蠅草的窗枱邊。

原來是窗枱的溫度太高,玻璃經過太陽光的折射讓捕蠅草才表現的如此萎蔫。

珞櫻知道后,趕緊把它抱在書桌上,我拿着那支已經沒有墨水的筆,插進有些硬實的土壤里,用着適度的力氣攪動,幫它鬆土。

「我都忘記幫它鬆土了,難怪它看起來像是要窒息了。」

「窒息?」我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人因為呼吸不了空氣會變得臉色很奇怪,它也一樣。」

「是嗎?」

「當然。」

「我覺得用中暑形容更貼切。和剛剛的我有些像。」

「這樣說來,你的比喻更有些道理。」

她接過我手裏的那支筆,面帶笑容的攪動着土壤,還會因為看到生活在其中的小動物而露出驚喜的神情。

這時,又能聽到外面的狗吠聲,不知道是覺察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響還是看見了陌生的人,它們就這樣叫個不停。

「是不是很吵?」珞櫻朝着窗戶外張望了一眼,手裏的土壤鬆動的差不多了,便將花盆挪到了一邊,靠在桌角處看着我。

「沒有。很有生機。」

「這是中午,如果不是緊急情況現在應該是休息的時間。你還這麼覺得嗎?」

見沒有辦法再搪塞過去,我只好點頭承認了這一點。其實第一次來的時候,這裏的狗吠聲就讓我覺得動靜太大,它們像是一個合唱團,很顯然是沒有經過排練的曲目,完全是自由發揮。

「也許你應該更真實點,只是對我來說。」

我瞪大眼睛看着淡然自若的珞櫻。她如同無事發生,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而我的表情就像是做了壞事被別人當場檢舉,太過於惶恐。

也許,她就只是因為我沒有說狗吠聲很吵,所以才會講出這樣的話。並不是因為那個埋藏在心裏的秘密。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努力的擠出一抹變形的笑容。

「我不希望你因為這不合時宜的吼叫就討厭它們。」

「當然不會,我指的是。。。你。」

尹納夫,你完蛋了!你沒救了!這種事要一個女生說出口才敢承認嗎?難道非要她挑明才能賦予珞櫻知道自己喜歡她的權力嗎?這句話說出口有這麼難嗎?都已經隱藏了許多時日,今天就是機會,不是嗎?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當我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什麼?」

「我是說,我喜歡你掛在牆上的風鈴,很有夏天的感覺。」

「這個啊。」珞櫻將它從上面取下,用手指撥弄著,發出的清脆響聲讓人感到一絲的清涼。「這是父親以前在夏天送給我的,那時候他還沒有成為人們口中的殺人犯。」

抱歉,珞櫻,我又讓你回憶起了痛苦的往昔。

我實在是無法原諒自己。向她大聲說句「對不起」后,便匆忙的離開了這裏。

我不敢再去看她的那雙眼睛,我害怕。

她也沒有表示懷疑,而是目送我消失在小巷的轉角后,才用手掌扇著風走了進去。

在經過堤壩的時候,此時吹來的一陣風,很清涼,就像和珞櫻的家中感受到的一樣。

但是,它吹在皮膚上越舒服,就越刺痛着我的心。

終於,我站起來,拼盡全力的騎着車子,沖着前方大聲的怒吼著,「珞櫻!我喜歡你!對不起!對不起!」

臉上的汗珠如同水流一般成股地淌下,氣喘吁吁的呼吸著有些刺痛咽喉的氧氣。

我竟咳嗽起來,原本就很燙手的臉頰,愈發的疼痛起來。

等我精疲力盡的推著車子回到家的時候,崔一鵬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見我這副不堪的模樣,他從沙發上跳了過來,擔心的問到,「沒事吧?你這是去海邊度假了嗎,臉晒成這樣。」

「沒事。。就是想去買個雪糕。」

突然,珞櫻的話從我的腦海中蹦出。看着崔一鵬擔心的神色,我又開始猶豫起來。

隨之,他又放鬆了下來,從冰箱裏拿了些冰塊放在毛巾里,讓我自己好好冰敷一下,實在忍受不了就去醫院。

他也沒有繼續追問,我也就沒有向他解釋真正的原因。

「話說,你怎麼現在這時候來?有什麼事嗎?」

崔一鵬轉過身去,坐在離我很遠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過幾天,有一個烘焙學校來我們這個地方選拔。如果被選中的話,而且還可以直接去它的連鎖烘焙店以經理的職務入職。」

「真的嗎!這太好了!那你趕快報名,這不是你的理想嗎?稱霸烘焙界!我對你有信心!」

「所以。。。如果我去了那,這邊的學業我就會放棄。」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這麼多年來,他是唯一一個陪伴在我身邊這麼久的人。

若要突然失去這個摯友,我又怎麼能夠接受。

以後誰還能陪我在河堤的階梯上放聲暢談,拋除生活的不愉快。那些日子都太過於美好,佇立在橋邊欣賞夕陽的餘暉。無聊的時候,蹲在街道旁,數着一共經過了多少輛同一品牌的車。

......

回憶一下子全部湧出,再加上珞櫻因我而生的悲傷情緒,讓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的流下,幾近放聲痛哭。

臉上的疼痛相比於即將失去朋友的心痛,它簡直不值得一提。

晚上,我把父親的藏酒從酒櫃里拿出。以前,我從來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越界做一些瘋狂的事。我覺得那是打破規則的不合理行為。

但是,漸漸的我明白了,若不能滿足自己的需求,只是一味的將慾望壓抑在心中,太過於痛苦了,不是嗎?

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一開始還覺得很辣,很苦。最後,我的味覺徹底失靈,以至於一點都不認為酒是我這個年齡不該去觸碰的東西。

我和崔一鵬坐在堤壩的階梯上,手裏拿着酒瓶,一起訴諸暢想未來。我帶些酒意沖着河流的遠方大喊道,「我希望你不會被選上!永遠都不會!你離開了,誰給我送牛奶!誰會讓我試吃蛋糕!誰會真正理解我。。我還能和誰去說話。。」

......

今夜的月色美的令人有些厭惡。我憎恨兩個人的眼淚不該被皎潔的月光束縛,它們應該有更好的歸屬。

一星期後,我們來到車站一起為崔一鵬送行。他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以榜首的成績,學費全免的待遇被錄取。

我微笑着為他踐行。我很高興他能夠在實現自己人生理想的道路上前行,因為那太不容易。

每一次他拿來自己做的新品給大家品嘗的時候,期待的眼神牢牢的刻在我的腦海里,未曾揮去。

要說最傷心的,莫過於伯父伯母,讓他們臉上留下的歲月痕迹又徒增了些淚痕。

珞櫻無奈的嘆口氣,安慰我們說道,「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他的夢想真的快要觸碰的到了。」

放晴多日的天氣,在今天變成了滂沱大雨。即使雨水打花了車上的玻璃窗,崔一鵬和我們的目光也努力的相望着,直到最後一刻再也捕捉不到任何他模糊的身影。

在他離開的這幾天裏,雖都偶有打電話回來,卻總是匆忙掛斷,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再見」。

這天,我算好伯母關店的時間,坐上那輛也算忠誠的自行車,騎行在稍微有些漫長的道路。但是,我並不覺得很枯燥,有明亮的星空指引,又怎麼能夠抱怨生活的不公呢?

在來到烘焙店之前,我的腦海里全部在醞釀一些符合時宜的話,也好減緩伯母他們思念崔一鵬的情緒。

但是,當我真正越過充滿花香的庭園,踏入烘焙店的那一刻,所有的話語似乎都成為了不現實的泡影。

店裏只有伯父和伯母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彼此很安靜,靜的有些令人悲傷,只有門外若無其事的昆蟲在刺耳的鳴叫着。

見我來了,他們收起剛才還滿臉愁容的表情,轉而努力熱情的迎接我的到來。

我深知他們的心有多痛,本該享受美好的高中生活,卻獨自一人奔赴他鄉。怎麼想都很難以令人平靜下來。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伯母端來一杯溫水給我,她說冰水在晚上喝對胃不好。長輩無論何時都會關心着孩子的健康。

在喝水的時候,我能清楚的看到他們的擔心和不舍。這也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我將水杯放在圓桌上。沉默一會後,才鼓起勇氣,假裝滿臉輕鬆笑着說道,「崔一鵬在那裏過得挺好的,前幾天還給我打了電話,一切都很棒,過不了多久,他真的能成為烘焙界的佼佼者。」

可是,讓我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因為我的一番話而鬆口氣,反而看起來更加的哀傷,比剛才。。還要嚴重。

突然,伯母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泣不成聲的靠在伯父的肩膀。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我說的話有問題?伯母為什麼這麼傷心難過?此刻,我的手心已經滿是汗珠,緊張的抖著雙腿,就只是眼睜睜看着伯母哭泣,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伯母的眼眶哭的通紅,過了好久,激動的情緒才逐漸恢復過來。

「其實,做一名烘焙師並不是他的夢想。」

我努力的讓自己保持一副鎮靜的模樣,可是,顫抖的雙手卻出賣了我。

曾經他發過的誓言,立下得夢想和雄心,那是多麼認真的樣子。努力的做出新品供人們評鑒,放學后還不忘來店裏幫忙。

現在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不是他的夢想?

我將止不住顫抖的雙手放在腿上,儘力的剋制內心不知源頭的力量,終於,雖然我已經盡量壓低了音調,卻還是用一種異常的語氣說道,「那他為什麼去烘焙學校。。」

伯母抬起閃爍的眼眸看着我,深深的嘆一口氣,說道,「這一切都要我的錯。是我毀了他的一生。」

「不,你怎麼會有錯?這不正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我還在極力的辯解,我不願相信他的離開是因為有除了想要稱霸烘焙界以外的理由。

「他的夢想是想當一名詩人,每天晚上即使從店裏很晚回來,他仍然在書桌前低聲吟誦詩詞,並且將自己的創作寫在紙上。就在半年前,我被查出了嚴重的腎病,醫生說不能再勞累過度,否則會加重病情。但是,我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直到走之前的那個晚上,他才告訴我,其實他早就知道我生病了。正因為如此,才會儘力的幫店裏的忙,才會無論如何不顧家人的反對去那間學費全免的烘焙學校。為了以後能夠繼續把這家店延續下去,還可以減輕家裏的負擔。」

說到此時,伯母又是無語凝噎,眼淚在一起奔涌而下。伯父聽到這,也用手心抹擦著辛酸的淚水。

這些,都是我未曾知道過的事情。終究那些堅信的豪言壯志都不過是屈服於現實而做出的決定。

眼前的畫面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崔一鵬當然也不願知道伯父伯母正在自責。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握緊拳頭,故作充滿力量的說道,「我來幫你們收拾收拾,早點結束就能回去休息了。」

在轉身的那一刻,我還是被徹底打敗了,淚水悄無聲息的滑落,我努力的剋制不讓它發出聲音,一丁點都沒有。將所有那些五味雜陳的情緒全部發泄在力氣活上,這樣會讓我的身體感到疲倦,便理所應當的不會去想過往和未來的事。也就應該不會有遺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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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不會在夏日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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