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二則

日常二則

凜慶十年,季聽退位,日子突然就清閑了下來。

做皇帝的十年裏,每日睜開眼睛便是一堆事等著處理,趕到什麼時候有個天災人禍的,便要不眠不休昏頭轉向,這十年裏她無一日不想早些過上清閑的生活,然而真當清閑下來時,卻又渾身不自在了。

「你說我是不是命格太賤享不了福?明明一直盼著能什麼都不幹,每日裏一覺到晌午,可真到清閑下來了,反倒睡不着了。」季聽對着張嫣兒抱怨。

張嫣兒斜了她一眼:「你這命格若是賤,那天底下還有貴的人嗎?清閑了多好,別不知好歹了。」

「我沒有不知好歹,」季聽無奈,「我也想清閑,可如今的清閑……同我想的不太一樣。」

她以為退位之後,會過得相當熱鬧,不是跟申屠川一起遊山玩水,就是和李壯他們飲酒作樂,然而事實是她是閑了,可他們卻依然每日裏都很忙,陪她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他們就沒辦法了。

張嫣兒看着苦惱的她,思索片刻后道:「我覺得你就是沒人陪,所以才會無聊。」

「對,就是這個意思!」季聽忙附和。

張嫣兒笑了:「那你以後每日都來找我,或者我去宮裏找你,咱倆作伴如何?」

「……我倒是想,可如今我不過霸着你幾日,你看看蕭盛那模樣,就差將幽怨兩字刻在臉上了。」季聽嘖了一聲。

張嫣兒輕哼:「還說蕭盛呢,你家申屠川不是嗎?我每次一說要在宮裏住兩日,他便將臉板起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皇帝呢。」

「哪怕不理會他們那些小情緒,咱們在一起的久了也會無聊啊,」季聽嘆了聲氣,「整日裏坐在一起打發時間,叫我有種自己已經老了的感覺。」

張嫣兒也跟着嘆了聲氣:「所以今日怎麼打發時間?還像昨日那樣澆花?」

兩個人幽怨的對視,片刻之後季聽神情微動:「我倒是知道京都城有個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張嫣兒頓了一下:「該不會是……」

「你去嗎?」季聽眨了一下眼睛。

張嫣兒咳了一聲:「不太好吧,咱們畢竟都有夫君孩子了……」

「那我自己去。」

「你要是敢不帶我去我就告訴申屠川!」張嫣兒當即瞪眼。

季聽輕嗤一聲,站起來伸個懶腰道:「走吧。」

「現在就去?」張嫣兒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還是下午呢,人家風月樓開門了嗎?」

「當然沒開,我帶你去成衣鋪買兩件衣裳,咱們稍微喬裝一下。」季聽回答。

張嫣兒不解:「為何要喬裝?你雖然也去過風月樓,可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難不成那邊的人還記得你?」

「即便再過三十年,他們也記得我,」季聽斜睨她,「誰讓我是那裏的老闆呢。」

張嫣兒震驚的看着她:「你什麼時候是那裏的老闆了?」

「此事說來話長,走吧,路上我告訴你。」季聽含笑拉她起來,兩個人坐上馬車往成衣鋪去了。

去的路上,季聽將自己同風月樓的淵源告知了張嫣兒,張嫣兒聽完不由得感慨:「申屠川可真是深藏不露。」

「如今的老闆是我,你怎麼誇起他來了?」季聽不滿。

張嫣兒揚眉:「若非他將店贈予你,你如今能是老闆?」

……這倒也是,季聽笑了笑,沒有再糾結了。

兩個人在成衣鋪選了半天,最後選了兩件大紅大綠的衣裳,這種衣裳顏色是有些俗氣的,可偏偏她們穿上卻是透著成熟的風韻,即便這麼艷麗的顏色也沒有壓下她們的風采。

「比我想像中好,難怪這衣裳丑成這樣還那麼貴。」張嫣兒直言,聽得成衣鋪老闆嘴角直抽。

季聽更直,對着銅鏡照了照后認真糾正她:「這衣裳本來就丑,不過是咱們生得好看,所以才壓制了衣裳的丑。」

「這倒也是。」張嫣兒認同的點了點頭。

成衣鋪老闆:「……二位,這衣裳你們還要嗎?」別管要不要都趕緊走,這不是砸場子來了么。

季聽和張嫣兒對視一眼,勉為其難的付了銀子離開了,走到外面后又在小攤上買了兩頂帷帽,等做好喬裝時,天色也暗了下來,兩人便乘着馬車往風月樓去了。

「兩位貴客裏面請!」新來的老鴇熱情的迎了上來,將她們送進廂房后問,「您二位想點個什麼樣的?」

「好看的。」張嫣兒說。

「年輕的。」季聽補充一句。

老鴇當即拍手:「好嘞,二位等著,奴家這便送小公子們過來。」

「多送幾個,我今日想聽小曲。」季聽掏出一張銀票當做賞銀。

老鴇當即樂開了花,收下銀票后便跑去叫人了,張嫣兒一臉佩服的看着季聽:「不愧是這裏的常客,竟然連賞錢都準備了。」

「左右也是發給自己人的。」季聽笑了一聲。

兩個人說話間,便有五六個年輕的小後生來了,這些人雖然較為瘦弱,身材和長相都次於申屠川跟蕭盛,可勝在年輕貌美會說話,比家裏的悶葫蘆好多了。

季聽心情一好,當即一人賞了一張銀票,一時間廂房內吹拉彈唱熱鬧至極,張嫣兒心情極好的看着這一切,有小年輕來敬酒時,她便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

小年輕哪有不應的,當即高高興興的自己把酒喝了,可以說是相當識相。

她們兩個在瀟灑時,一直在暗處跟着她們的侍衛突然離開一個,徑直去找了申屠川,不巧的是,蕭盛也在。

在侍衛說了季聽和張嫣兒的去處后,廳堂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川才面無表情的問:「她們現下還在?」

「……是。」

蕭盛當即存不住氣了,拿起刀氣勢洶洶的出門,申屠川面無表情的叫人備了兩匹馬,同蕭盛一起往風月樓去了。

季聽和張嫣兒還不知道危險來臨,聽着小曲吃着點心,一時間好不愜意,然而當蕭盛和申屠川進了大廳時,二人便清晰的聽到樓下的驚呼與行禮聲,季聽和張嫣兒愣住,在圍欄處看到他們二人後慌了。

「怎麼辦怎麼辦,咱們現在跑嗎?」張嫣兒慌了。

季聽深吸一口氣:「他們既然來了,定然是沖着咱們來的,跑又能跑哪去,你還打算一輩子不回家?」

「那怎麼辦啊?!」張嫣兒頭疼。

季聽沉默片刻,語重心長的開口:「嫣兒吶,我平時待你不薄吧?」

「……為何說這些?」張嫣兒突然警惕。

季聽看了眼門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道:「待會兒他們問起,你便說是你非要來的,我迫不得已才跟着你。」

「憑什……」

「蕭盛對你多好啊,他肯定捨不得說你,但是申屠川就不一樣了,如果不把事都推到你頭上,他肯定會教訓我。」季聽一臉認真。

張嫣兒眯起眼睛,好半天冷哼一聲:「你倒是將自己摘得乾淨。」

季聽嘿嘿一笑:「你就把事都承擔了吧,只有這樣……」

話沒說完,門就被突然撞開。

「你還打算讓她一個人承擔?」申屠川表情不太好。

季聽眨了眨眼睛,忙叫她點的小年輕們出去,接着討好的走上前:「你怎麼來了,我還打算去找你呢。」

「你都樂不思蜀了,還會想着找我?」申屠川冷嗤一聲。雖然知道她不會做什麼,但依然不妨礙他不高興。

季聽腦子飛快的轉,好半天之後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聲道:「你那屋子一直留着,聽說樓中小廝定時去打掃,床褥也一直在更換,所以隨時能住。」

申屠川眼眸微動。

「你想不想上去……回味一下過去?」季聽充滿暗示的問。

申屠川心動了。

「但如果要去的話,那就不能生氣了。」季聽站穩了,又提了一個要求。

申屠川神色淡淡的看着她,片刻之後轉身離開了,季聽給張嫣兒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趕緊跟了出去。

廂房裏只剩下蕭盛和張嫣兒兩個人,蕭盛沉着臉,好半天才問:「你為何要來這種地方?」

「不是我要來的。」張嫣兒理直氣壯。

蕭盛根本不信:「你的意思是,季聽非要帶你來的?」這是氣極了,竟然敢直呼季聽的名諱。

張嫣兒橫了他一眼:「不是,是我讓她帶我來的!」

「那你還說不是你要來的!」蕭盛都快炸了。

「本來就不是我,」張嫣兒說完指了指肚子,「是這裏的小東西想來看熱鬧。」

「你胡說……」蕭盛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半晌一臉奇妙的問,「誰?」

「你二閨女……或者是兒子?」張嫣兒說完臉頰泛紅,「這才兩個多月,我本來打算滿三個月之後再說的。」

但現在情況緊急,她只能指望肚子裏的小東西救命了。

蕭盛果然忘了之前的所有,一臉認真的看着她的肚子:「真有了?」

「這種事我騙你做什麼。」張嫣兒輕哼一聲。

蕭盛愣了許久,突然傻樂起來,張嫣兒嫌棄的看他一眼,同時徹底放下心了。

另一邊,季聽勾著申屠川進了以前的住處,本想着犧牲一下讓他忘了自己又跑風月樓的事,結果人家根本沒忘,一到屋裏就開始往死了折騰她,直到她嗓子都啞了才停下。

「知道錯了嗎?」申屠川綳著臉問。

季聽有氣無力的枕在他胳膊上,半晌不滿的開口:「你分明就知道我只是來聽個小曲,還故意以這事為名頭欺負人。」

「你現在是聽小曲,以後可就說不準了,那些後生生得俊俏,又年輕,說不定你看得多了,就會嫌棄我。」申屠川神色淡淡。

季聽嘖了一聲:「堂堂申屠大人,當今皇上的親爹,竟然也會怕這個?」

「沒到咱們都咽氣那一刻,我都不能放鬆警惕。」申屠川吻了吻她的額頭,一臉認真的看着她。

季聽好笑的捧着他的臉:「都多大歲數了,還整日擔心這些亂七八糟的,說出去也不怕讓人笑話。」

「那你受用嗎?」申屠川問。

季聽輕哼一聲:「自然受用。」還有什麼比成親十幾年、他卻依然緊張這份感情的心更叫人受用的?

申屠川揚起唇角:「那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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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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