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神捕令諭

第一九一章 神捕令諭

人生在世,難免有人恨,有人怨,也有人疼。

江浸月恨得猛烈,夜鶯兒疼得深沉,此女不忍眼睜睜望著燕辭受縛,仗劍遙襲江浸月。劍光橫貫空霓,如雷似霆,無比輝煌、迅疾。

江浸月既心慌又覺得不甘心,居然猶猶豫豫的繼續施法。

廖一見狀暗暗叫苦,強敵不除而自相內訌,這算哪門子事。

傻子才願意陪著母老虎發瘋,最終被萬里峰秋後算賬呢,一轉念,廖一斧影一盪,揚步跟在夜鶯兒身後追砍。

乖乖,場面猛一混亂起來,餘人登即傻眼。

燭影斧跟在背後弄影,夜鶯兒煞是惱火,真元涌動,流螢劍連投兩道劍氣朝前撲卷,隨之翻腕調轉劍鋒,輕旋身自腋下出劍回刺廖一。

江浸月無暇祭起焚情劍破襲,變指加持一座光幕護體,流螢劍芒來勢快卻無後招,應付起來不算太難。

其虛指雲月再念怪詞,神捕令牌光焰爆閃,漫空靈絲瘋長,嗖呼呼絞纏而進。

時空靜止,耳邊除靈絲爬行的聲響外,再無餘音。短短數息內,燕辭手段用盡,卻依舊宛如一具木偶被掛在空中。

江浸月嘴角一牽,鼻間冷笑不止,十二道神捕令牌銘刻十二宮星雲圖案,各具神妙,擁有壺天、禁錮、攝魂、嫁夢、招雲等諸般奇效。

在術數里按動態陽宮之升角、中天角,靜態陰宮之降角、天底角劃分四組,以十二地支編序。

每道令牌均可獨當一面,亦可按刑、沖、害、化、合諸關係彼此組合,凶威凜凜,尋常修者絕不可撼動其分毫。

鬼機靈即將變成死機靈,江浸月暗暗一喜,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

忽爾,蛛網狀的靈絲叢里躥起一條翠焰,爽冽的青竹香味混雜著涼風透散開來,千叢靈絲如遇蛇蠍,匆忙退避。

盈盈翠色倏然一閃,漫天怪絲被掃蕩一空,一根蒼翠細巧的幽竹凌空下壓,尖尖的葉,疏疏的節,依稀可辨。

「吞噬!」江浸月驚叫道,「六根清凈竹!」言未已,青竹已戳破護身光幕,輕輕在其天靈蓋上一點。

夜鶯兒、廖一望見此景,驚駭不已,流螢劍、燭影斧斗影乍分,各捲起一條青虹增援。

鬧歸鬧,畢竟不可坐視同門妄死,何況江浸月靠山強硬,其身亡的代價絕非同行夥伴所能輕易承受的。

六根清凈竹貴為鴻蒙聖寶,屬於青冥遺物,青冥身亡之際未對其歸屬做任何安排。

燕辭返回珞珈山後因不曾見到洛望舒,故而只向原暮雲轉交了古墳群島的採買之物,對剩餘丹藥、靈草等隻字不提。

除碧落青冥訣外,六根清凈竹見證了青冥的一生,記載著她的神儀、她的風骨。

燕辭不願任何人玷污那片溫淬的師徒情誼,擅自把六根清凈竹供奉在棲鳳峰初曉院故居,不許別人參觀更不許觸碰。

原暮雲憐其一腔真情,視而不見。

青竹失去舊主,終日哀鳴,燕辭長期陪伴維持其靈性,勉強可以驅動,在關鍵時刻,到底還是有賴青冥的餘蔭而逃過一劫。

江浸月不知是被打懵了還是嚇懵了,呆愣愣的忘了動彈,燕辭一把攥住神捕令,回身迎著夜鶯兒和廖一連發兩掌。

掌勢剛猛迅捷,夜鶯兒略略與之一觸,身影登即脫繭化蝶,被擊打成百餘只斑斕蝶兒四下飄閃。

一掌之威竟恐怖如斯!廖一亦不堪其力,縮臂屈身幻化一片輕雲躥出百丈之外。

抬眼回望,卻見燕辭目中微露訝色,其舒爪撕開夜幕,一投身穿梭而去。

要命或者要臉,不算是太難的抉擇,眼巴巴瞧著燕辭揚長而去,一群人俱不敢追。

氣氛無比尷尬,燕辭未朝小舅子下毒手,江浸月卻感覺心窩子被捅過一刀。

難受的不止一人,夜鶯兒不惜背叛同伴替燕辭爭取一線生機,燕辭居然膽敢朝她動手,如此不識好歹的孽障,想起來就恨得銀牙咬碎。

最委屈的要數甄小二,他原以為燕辭不敢久留,遂不顧夜鶯兒阻止,被江浸月一通嚇唬就透露出鬼機靈的行蹤。

這樁糊塗事讓他無顏見人了,出賣燕辭顯得沒道義,夜鶯兒還罵他偏幫別人,江浸月則責備他貽誤戰機,真不知燕辭這孤魂鬼在搞啥名堂,真是大姑娘頭回上花轎,有夠磨蹭哪!

被搶走神捕令絕非小事,泄露出去誰都沒好日子可過。

江浸月、夜鶯兒再無心思爭吵,喚過甄小二問清楚來龍去脈,簡單商議幾句,默默取道朝北行。

燕辭自有盤算,心想若不給夜鶯兒那一巴掌,只怕江浸月要指認他倆已然串通,好把遺失神捕令的罪責推卸過去了。

夜鶯兒好受不好受暫時無暇理會,自己無需因為出賣舊友而做惡夢,勉強算幸事一樁吧。

洛伊不敢吭聲,隱隱覺得近年來燕辭自善自法、只取己身的性情不像是好兆頭啊。

殊不知鬼機靈渾不為意,自顧自抱掂著神捕令牌玩耍,心情很是暢快。

太初峰微塵殿,依舊流蕩著溫純、肅穆的氣息。

身穿勁裝的輪值修者,永遠保持眉眼帶煞的樣子鎮守殿之四角。

在他們印象里,微塵殿素來神聖,門人至此俱心懷敬畏,不敢高聲喧嘩。

奈何,世事變遷,此時的殿堂里竟傳來陣陣刺耳的爭吵聲。

廳堂兩側擺玉座六十四張,座無虛席。

各峰峰主與長老俱至,李羅堂、鬱律等離山不久又被緊急召回,根究原因,到底是面臨著唯一的亟需解決的問題,燕辭。

案桌凌亂,擺放有一堆卷宗,卷宗明顯被翻閱過,露出來的首頁只寫倆字,燕辭。

半屋子化嬰修者坐態不一,或自抒己見,或扼腕長嘆,其鼻間均現一抹朗朗玄氣吹來噓走,一副熱火朝天的陣仗。

原暮雲始終不曾現身,故聚會由萬里峰主導,所有討論都圍繞著燕辭,魔或是道,擒或是縱。

主流意識趨於強硬,提倡暫不辨析真相,先行捉拿。

溫和派以楚山孤、林漠等為主導,要求把實情稟告苑主,謹慎處理。

燕辭出身棲鳳峰,峰主楚山孤自然力保,然而林漠的態度卻讓許多人遺憾。

林漠笑之以鼻,理由只提一次,其言接獲杜若洲傳訊,說燕辭含仁懷義、心智正常,僅略通魔道功法。

此說跟江浸月所稟迥然不同,萬里峰鑒於交情綜合考量,最終堅信其徒之言更貼合實情:燕辭神通古怪,戲辱同門,行事瘋瘋癲癲,儼然是入魔之症。

江浸月跟燕辭的糾葛無人不知,難保那小舅子不在背後中傷。

常言道關懷則亂,柳若璽素來沉靜如水,聽聞此言后登即不能保持理性,指責萬里峰袒護其徒而導致燕辭出走,今日之禍屬於咎由自取。

一番冷嘲熱諷,萬里峰的臉面完全掛不住,提議諸人當場表決以定計。

同塵苑的行事慣例,除苑主和掌教直接下達諭令外,常常是博採眾議,商討出周全之策以便施行。

萬里峰此舉想以勢壓人,愈發惹人反抗。

鑒於三峰峰主意見不統一,群修都等著花溪表態。

花溪性情溫藉,原想保持中立只辦事不發話,奈何人人盯過來不說也不行。

觀目前形勢,萬里峰附議者眾多,表決絕無懸念。

倘若站在柳若璽的立場,又怕引得多數人抱怨,再者假如燕辭果真犯有惡事,多半罪過倒要由自己來承擔。

柳若璽見花溪露出為難之色,頓感不妙。

這些年,萬里峰像是多開一竅,境界雖未突破,但是神通猛進,堪稱苑主、掌教之下的第一人。縱使相比當年化嬰巔峰的青冥,恐怕都略勝一籌。

正因如此,原暮雲方可安心閉關,把苑中諸事交由他打理。

權力和能力讓人膨脹,其附庸者日漸增多,行事也放蕩起來,聽說近期多次往返坐忘峰,不知是垂涎花溪的美色還是單純想聯絡師兄妹間的感情。

不出所料,花溪斟酌有頃,果然同意表決。

同樣不出所料,結果依然是加派修者緝拿燕辭,幸虧有神女的名頭罩著,還沒人敢說不論生死。

柳若璽怫然不悅,當即拂袖離去,她就擦亮眼睛等著,等著看萬里峰如何作妖!

崇拜的目光聚於一身,萬里峰選擇忽略了柳若璽的不滿,揚起一卷卷宗道:「明年年初,青帝陵事隔十八年重新現世,但明顯有人等不及了。六個月前,皇甫庸引一簇族人改扮商旅偷入摘星原,偏偏在青帝陵遭遇到一位煞星,所有人被挫骨揚灰,連一縷殘魂都沒留下。」

齊經緯問道:「卷宗上懷疑煞星是燕師侄,是否可以確認?」

萬里峰道:「據目擊者透漏,那人遁術神異且身裹魔焰看不清容貌,斗戰時僅憑一道術印輕易虐殺皇甫庸。原以為往後再難找尋,近日卻恰恰在蛇古澗見到其真容,正是燕辭!」

群相愕然,皇甫庸絕非善茬,燕辭棄鳶尾劍和滄海遺珠不用猶能取勝,估計是憑藉魔道禁術而形成碾壓吧。

「鐵證如山,諒他不能抵賴!何況這廝懷擁神女所賜靈物還不滿足,竟悄悄捲走青冥私物和六根清凈竹,是不忍孰不可忍!」萬里峰矚目李羅堂,續道,「諸位可先行離山,根據情報朝北追拿,至於餘人萬某另有調派,務必要布設好羅網一舉擒住。」

李羅堂喉間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林漠忽然提醒道:「聽說燕小子孕育出劍心,碧落劍意已然漸至佳境,師弟須當心陰溝裡翻船。」

李羅堂展顏道:「果真如此,才算有領教的必要。」言罷,兩人不約而同嘆了聲氣。

鬱律和夙沙清影坐在後排,移目相互望望,默然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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