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心光明(四)

第7章 此心光明(四)

王艮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當然是要遵守的,但是你當時那樣也未免太淘氣了些。」童小雙道:「要不是我這樣做法,那天我可就要死了。」

王艮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要相親的那一家人也都死了么?」童小雙嘆了一口氣道:「我要相親的那天真是我的夢魘,當時倭寇偷襲,殺害了不少村民,我一家人全部喪身於倭寇的刀下,家裡被掘地三尺,劫掠一空。那常錦田等人也全部被殺死了,然後倭寇一把火就燒了整個村子。」

王艮道:「此事難道朝廷不知道么?」童小雙沒有回答,而是對王艮恨恨地道:「王三哥,你來說說,那行善積德有什麼好,那老天爺哪裡會看得見,你看我一家人還不是得了這麼一個下場。」

王艮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些倭寇殺人放火,他們定然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老天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童小雙搖頭苦笑,淚水流出,道:「若是老天爺會收拾他們,那為何我卻沒有看見,當時我只看見了村子里的累累屍體,我只看見了朝廷的無動於衷。」

王艮驚訝道:「發生了如此之事,當時朝廷居然沒有管此事?」

童小雙道:「上樑不正下樑歪。武宗皇帝每日不理朝政,下邊之人自然不會好好辦事,當地官員說起了這倭寇之事後,朝廷是給了一些銀子,讓地方組織游勇,來對付倭寇再侵,哪裡知道這地方官員拿著朝廷的銀子不辦實事,他們派人收屍之後,然後不了了之。說什麼那村子里里已經沒有人了,倭寇也不會再來了的話。然而搜刮之事卻是做得非常老道。」

王艮道:「看來當時地方官藉此發了一筆財?朝廷卻全然不知道此事。」王艮道:「普天之下,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真是讓人想不到。」童小雙道:「所以後來我也只能以偷盜為生了。」

王艮道:「那弟弟常嘯天呢,現在算起來年紀也已經三十了,你知不知道此人怎麼樣了?」童小雙道:「此人我只見過一面,他得知了家人的情況后,跟官府之人鬧了起來,後來被官府之人狠狠打了一頓,我照顧了此人兩天,第三天的時候就再也不見他了。」

說到這裡童小雙欲言又止,王艮知道童小雙定是有難言之隱,其已經對自己說了很多事情,自己也沒有必要知道那麼多,道:「接下來的事情你不說也罷了,我想自己也沒有必要知道太多。」

童小雙道:「王三哥,你說那些倭寇可恨不可恨。」王艮道:「這些倭寇濫殺無辜,怎麼不可恨。當人人得而誅之。」童小雙道:「可恨自己不能親自宰殺倭寇,為父母報仇。王三哥,你若是有機會,會不會去宰殺倭寇。」王艮道:「我一介書生,怎麼有那個本事。」

童小雙道:「你若是有那本事,有那機會,你做不做?」王艮想也不想,道:「這問題你還用來問么?」

童小雙道:「王三哥我要你在我面前發毒誓。」王艮奇怪不已,這童小雙是要幹什麼,發的這個誓到底有何用。王艮道:「你在搞什麼鬼,我活了這麼久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女子,盡做一些古怪的事情來。這個毒誓我不發,打死我也不發。」

童小雙惱道:「人家就是要你發毒誓,不然人家又哭了。」王艮也有一些惱火,與這童小雙相處不到一天,就已經把自己折騰的夠嗆,心裡有些後悔當時真不應該救下她。

王艮道:「你真是病的不輕,莫名其妙的,我王艮才不發這個誓。」童小雙就要大哭,王艮急忙道:「喂喂喂,你說你到底有完沒完啊,你怎麼老是如此,你這樣子怎麼像一個女子。算我錯了,算我王艮錯了,發誓就發誓,我發誓好了吧。」

童小雙道:「發誓前你要先承認你錯了。」王艮見這童小雙實在無賴,心下火氣倏地升起,就要對童小雙破口大罵,心中想起師父王守仁平時的教誨,實在不好對童小雙這女子發作,王艮靜了靜,硬是將這怒氣壓下,然臉色極為難看,道:「我錯了。」

童小雙道:「王三哥,看你的臉色,這麼難看,想必心裡在罵著童小雙,認錯不是誠心的,還不如不認。」王艮轉過身,狠狠地捏了大腿自己一下,忍住痛,以此將心中的怒火發泄出來,繼又轉身對童小雙,面色十分誠懇,道:「對不起,剛才是我錯了。」

童小雙道:「現在開始發毒誓。」王艮道:「我發誓,若是王艮有那本事,有那機會,一定將倭寇斬盡殺絕,否則天打雷劈,天誅地滅。」童小雙這才眉開眼笑,道:「王三哥,你這人真是太好啦!」

王艮無奈道:「是么。」童小雙道:「來,我們一起喝點雞湯吧。好不好!」王艮道:「好。」童小雙道:「你怎麼了,是不是不高興。」王艮道:「沒有。」童小雙道:「既然這樣,待會小雙睡覺了你能不能不走,在這裡陪著小雙,不然小雙會害怕的。」

王艮道:「我在這裡幹什麼?」童小雙道:「可以跟我講故事啊,我很久沒有在睡覺前聽故事了。」王艮傻傻地看著童小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明明心裡就要發狂了,然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敢發作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王艮帶著童小雙一起來到了江邊,伍文定見王艮帶著一個女子,問道:「此人是誰。」王艮道:「此人就是昨日我救的那人。」

伍文定不料這小偷居然是一個美麗女子,道:「你原來是一個女子,伍文定還以為你是個小子。」童小雙見很多人不約而同的從安慶城中走出來,手中拿著紙錢和蠟燭,道:「看來他們都知道王先生去世了。」

伍文定見羊銳帶著一行人身著白衣而來,對身後之人道:「那羊大人來了。」說著就迎將上去,拱手道:「伍文定見過羊大人。」

羊銳道:「昨晚盧一全前來見我,向我說了王守仁之事,當時我還半信半疑,王大人當真去世了?」伍文定道:「王先生遺體就在船上,羊大人可以去看看。」

羊銳來到船艙里,伍文定和孤廣城一起打開了棺材蓋,羊銳看見了面容枯瘦的王守仁,道:「守仁喲,先去嘍!先去嘍!」說著羊銳淚水流出,心中思緒萬千,想起了當時一道平定朱宸濠之亂的時候,兩人並肩作戰,共滅逆賊,可是自己卻在老友死前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一個士兵道:「大人,祭祀之事都準備好了。」

安慶的百姓並沒有忘記王守仁。儘管當年朱宸濠叛亂之時,羊銳大人直接指揮了安慶守衛戰,王守仁只是在間接相助,然其後王守仁在江西隻身平叛,讓安慶百姓無不嘆服

安慶各處的百姓絡繹不絕地往江邊趕來了,江邊沿岸擺滿了犧牲香案,紙火片片,百姓皆道:「王陽明光明也,一路好走,來生仍是光明!」

羊銳以及手下士兵親自給王守仁祭祀,羊銳感傷至極,放聲慟哭而幾欲暈厥,幾個士兵死死扶著羊銳,才沒有讓羊銳暈倒在地。伍文定道:「羊大人不要過於傷心,不然王先生在天之靈會十分難過的。」

此時羊銳的老眼中已經乾澀得沒有一滴淚水。羊銳道:「我打算前去南昌,親自給王守仁送葬。」一邊的童小雙想王艮問道:「這人怎麼會如此痛哭?」

王艮道:「此人是王先生的同窗好友,當年一起並肩作戰,平定了朱宸濠之亂,兩人的友情並非你我能夠體會的。」童小雙道:「聽他說要給王先生送葬,他是不是也要跟著一道去南京?」王艮道:「當然。」

正午時分,羊銳以及好幾個士兵一道上了船,江邊的百姓遲遲不走,羊銳對著岸邊的百姓道:「陽明魂歸南京兮威名永存,歸兮,歸兮,爾等去兮!」說罷船身移動,直往南京,岸邊的百姓久久才散去。

安慶距離南京並不遠,不用一日就可以到達,那羊銳將一凳子放在甲板上,坐了下來,身後一士兵走來給羊銳一披風,道:「羊大人,江面風寒,不要著涼了。」

羊銳身著披風,看著江水連連,忽覺身後有人,扭頭一看,是一個絡腮鬍子之人,此時便是孤廣城。羊銳問道:「你是王守仁的弟子。」

孤廣城道:「正是。」羊銳道:「世事難料,不想王守仁前去廣西平叛,居然成了永別之事。」孤廣城道:「大明內有匪患,然沿海卻有倭寇之患,可惜先生死的太早,不然那些倭寇可就被先生平定了。」

羊銳看了看孤廣城,道:「看來你很崇拜你的師父王守仁。」孤廣城道:「王先生是我師父,是一個文武雙全之人,孤廣城當然無比崇拜。」羊銳道:「沒錯,王守仁的確是一個神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身子其弟子崇拜他也是自然的。」

孤廣城道:「羊大人有沒有想過要去想朝廷請戰。」羊銳道:「請戰?請什麼戰?」孤廣城道:「請戰平定倭寇。」羊銳道:「倭寇之患並不頻繁,我想朝廷也不會加以重視。我年紀也大了,此事自當交給後輩去做了。」

孤廣城道:「看來羊大人並沒有王先生一般的心懷。」羊銳見孤廣城似乎在批評自己,笑這問道:「此話怎說啊?」

孤廣城道:「當是王先生自知身體有病,大限不遠,然朝廷政令下達,其全然不辭,天橋論道之後就拜別眾位弟子,直往廣西剿匪,先生雖死,然死於征途,死於匪患盡除之時,王先生的一生可以說是極為完滿無瑕。」

羊銳道:「此言差矣,你如此說話,是為德挾也。」孤廣城道:「德挾?羊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啊?還請羊大人細說。」羊銳道:「孤廣城,你可知道隋文帝乎?」孤廣城道:「隋文帝,這人我不知道。」

羊銳道:「看來你當王守仁的弟子時間也不長,看的書也不多。」孤廣城道:「孤廣城其實就是一個莽夫,然一心求學,先生對此全然不在意,收了孤廣城為徒,孤廣城學識淺薄,往羊大人不要見笑。」

羊銳道:「隋文帝天縱神武,開運握圖,創業垂統,乃一聖德大帝也,其有雄材大略,也有過人之聰明。且其所建立,又有卓然出於後世者,然隋文帝的一個不是之處就是太強求於人了,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孤廣城道:「孤廣城洗耳恭聽。」羊銳道:「世人皆知隋文帝一生節儉,最看不慣鋪張浪費,然卻不知道,隋文帝從來覺得節日是一種浪費,於是下令,讓百姓們禁止元宵節的一切活動,不讓百姓在元宵節玩樂。你說這個事情好不好?」

孤廣城想了想道:「這個似乎有點不好,他怎麼樣難道別人也要怎麼樣么?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他不喜歡什麼,總不能也讓別人不喜歡吧!即使是皇帝,也不應該連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羊銳聽孤廣城說完哈哈笑了起來,孤廣城道:「羊大人你笑什麼,孤廣城說的不是么?」羊銳道:「是是是,你難道不知道這樣說不就等於是在罵自己么,原來你孤廣城也知道自己是不對的。」

羊銳說完仍是哈哈笑了起來。孤廣城感到莫名其妙道:「羊大人,我孤廣城怎麼就在罵自己了?孤廣城可沒有搞懂。」

羊銳不再發笑,而是正色道:「你自己都知道隋文帝讓別人如何如何不太好,那你為什麼卻我要向王守仁一般如何如何呢?你這樣不是才德行之上挾持了羊銳么?」

孤廣城聽罷,苦笑道:「羊大人說的不錯,是孤廣城的不對。」

羊銳道:「你說的倭寇之事羊銳怎麼能夠不知,廉頗老矣,然古人說的好,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等又何必操心,神州大地自有神人,

華夏聖土從古至今從來就不缺英雄豪士,雖然倭寇會猖狂一會,但是我羊銳確信自有英雄之人以此來創立一番宏基偉業。」

此時已經是下午,伍文定從船艙里走出來,看了看岸邊的景色,對羊銳道:「羊大人看來南京就要到了。」羊銳看了看四周的景色,道:「沒錯,確實是快到了。」

伍文定對孤廣城道:「孤廣城,有件事情老勞煩你。」孤廣城道:「伍大人請講。」伍文定道:「待會靠岸之後,你馬上就去通知王門之人迎先生棺木入城,此時是下午,務必要快,否則城門到時候可就要關閉了。」孤廣城道:「此事交給孤廣城去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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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巒摘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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