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原本半乾的池塘如今已經水滿七成,池底的泉眼泠泠湧出氣泡,池水清透明凈,不見魚蝦蟲影,唯有池底一叢叢柔軟碧綠的水草,將這一汪池水襯得如翡翠一般。

漓池垂眸注視片刻,垂手覆上水面。手掌的影落在池中,漫出些許清冽純澈的靈氣。

不多時,一位銀色的魚影從泉眼中凝聚出來,歡快地游到瀰漫靈氣的影中擺尾。非生非死,似實而虛。

宅靈后李看著不由驚嘆。

他倒不是為魚影的存在而驚嘆,這尾魚影的存在與來歷他早就知曉。

在李氏尚未衰敗時,這方靈泉中也孕育了許多生靈,這尾靈魚是其中靈性最足的一個,後來宅邸荒蕪生機匱乏,池中生靈漸漸稀少,這尾靈魚也未能熬過去,如宅前老松一般失去了生機。

靈魚雖死,靈性卻未散,化入泉眼中,常於月夜吸取月華,成了宅靈難得的陪伴。

只是,靈魚已死,靈泉也在逐漸乾涸。這點靈性開始逐漸潰散,死氣瀰漫。

宅靈已經許久未曾看見過它了,原本以為它的靈性最終還是消散了,沒想到今日卻能再見。

漓池上神在此修行,就如同宅靈后李受到澤被靈體凝實,魚影也受到靈氣滋養,恢復靈性。

后李並非為此驚嘆,令他驚異的是,這尾魚影中竟然轉而出現了生機。

由生轉死容易,由死轉生,何其困難!

后李壓下心中的驚異,將魚影的來歷一一道出。

漓池將手探入泉水中,魚影親昵地蹭過他的掌心,觸之雖虛,卻若有實物。生氣與死氣在其中交融平衡。

「這尾銀魚……日後可會復生嗎?」后李問道。

漓池搖了搖頭:「生死交融,日後最多也就這樣了。強行打破平衡轉而復生,恐怕會生禍端。」

銀魚在他指間悠哉穿梭,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渾不在意。

后李見狀不由嘆道:「也不知它現在的靈智還剩多少。」

銀魚聽懂了,這是罵它笨來著,挺不高興地一擺尾,抬首對后李吐出一線水流,雖然虛淡,卻隱含鋒銳的劍意。

漓池「咦」了一聲。

后李沒有躲,銀魚並未想傷他,它現在還是一道影,無法打出真正的水花,那縷劍意只是為了激出水流,劍意在觸碰到后李前就消散了,只帶著飛射的水流在他身上沾出一點濕痕。

后李倒是挺驚喜的,解釋道:「這院落在建立祭壇前是一片空地,李氏族人在此習武練劍,它看得久了,也練就一口劍氣,藏於腹中。」

銀魚挺得意地擺一擺尾巴。它什麼都聽得懂,只是不在意罷了。

漓池撥弄著池水,與銀魚嬉戲了一會兒。這魚影倒也信任他,由著他探查自己的情況。

魚影的狀態十分特殊,它死後靈性化入泉眼,並非鬼類,由銀魚之魂轉變而來,又並非泉靈,沒有本體,只是一道影子。

漓池沉吟片刻后,一指點在它額頭上,送進些許神力。

銀魚停滯在水中,身形由虛轉實,又由實轉虛,不過片刻,它便能自己控制變化了,從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凝出了實體。

銀魚高興壞了,在水面上躍動不休,帶起一串串水珠,巨大的尾鰭舒展如綢,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后李也為它高興,向漓池拜謝。

漓池擺一擺手,在後李離開后,對銀魚饒有興緻道:「再吐一口劍氣讓我瞧一瞧。」

銀魚嘴一張,一道霧白色的劍氣便刺了出來。

漓池伸手捏住這縷劍氣,感受著其中的劍意。

孤絕鋒銳,不留退路。

漓池看了看池中的魚兒,倒是契合它的性格。

靈魚的神魂沒有選擇轉世,卻與泉眼相合,若是消散,可就徹底消亡了。

那縷劍氣在漓池手中消失,他閉目沉吟片刻,按照從銀魚劍氣中所得,神力運轉,雙指併攏如劍,一點鋒銳的淡白劍氣從指間探出,逐漸延伸至三尺長,凝實如金鐵。

漓池一笑,收了指尖的劍氣,轉身向院外走去。

如今他得了這劍氣運使之法,倒能更安定一些了。

昨日只向山下探了探情況,今日他想換個方向瞧瞧。

才出李府的大門,就聽見一陣嘰嘰喳喳的吵鬧。

漓池抬頭一瞧,只見斑鳩妖謹言正站在院牆上,和牆外的大批鳥妖對罵。后李把他們的聲音都擋在了外面,如今出了宅邸才被他發現。

「這是怎麼了?」漓池問道。

謹言嘴巴一停,撲扇著翅膀飛到他旁邊兒,得意道:「這些傢伙以前總笑話我搭的巢丑,現在我有了屋子,比他們每一個的巢都結實漂亮!」

他今兒個特地去找以前笑話他的鳥妖炫耀,那叫一個揚眉吐氣。

別的鳥又嘰嘰喳喳的叫起來。這些鳥妖還未煉化橫骨,不能人言。漓池雖不通鳥語,卻也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們在罵搶來的就是搶來的,還想往自己臉上貼金。

謹言大罵:「能搶來就是漂亮本事!你們這些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妖怪,就該把你們拔禿了毛,才知道自個兒有多醜!」

那些鳥多勢眾的妖也不怕他,一面在樹枝上自得地梳理羽毛,一邊嘰嘰喳喳地與謹言對罵。

漓池笑著搖了搖頭,抬腳準備離開。

謹言見狀立馬住了口,轉頭向漓池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呀?帶我一個唄?昨天鯉泉村的事兒我還沒講完呢。」

漓池略略一想,點頭同意。

樹上的鳥妖們沒了陪自己對罵的,頗感無聊,於是也一一散去了。

漓池瞧著笑道:「你們倒是要好,只對罵,不打架。」

謹言嘿嘿笑了兩聲:「也打架,我還拔他們毛呢!但最多也就這樣啦,我們又沒啥大仇,也不吞噬精血修鍊。」

他停在漓池肩膀上,搖頭大嘆道:「修行不易,雖然神庭廣開修行路,但這條路也不容易,好些傢伙在達到獲得神庭印記的標準前就壽命盡了。所以有些妖乾脆就不走這條路,吞噬精血豈不比慢慢吞吐靈氣要來得快?雖然氣息渾濁,但好歹能多活幾年,而且,有了實力后,未必就沒有法子獲得別的修行之法。」

「不過要是沒有這些吞噬精血傢伙,修行神道就更艱難了。」謹言吧嗒兩下嘴,把話題又繞了回來,「就比如庇護鯉泉村的移山大王,若不是害怕那些吃人的妖怪,誰會供奉他呢?」

「厲害的神明有得是,只不過拜的人多了,這樣的神明也未必有精力分神看顧這種小村落。山野里的濁妖可不少,我們雖然跟他們不是一路的,卻也羨慕他們修為增長之快。」

「昨日我見村人春祭,正在向移山大王祈求風調雨順收穫豐盈。」漓池道。

謹言嘎嘎大笑起來:「他哪管得了這個?他最多讓這些村民力氣大些,耕地不費勁兒。」

「你跟他熟嗎?」漓池問道。

「我認識人家,人家卻不認得我。」謹言羨慕道,「他庇護的可不止鯉泉村一個地方呢!這地方雖偏,卻能叫他獨享所有信仰。那些大城鎮可不一樣,供奉的神明多著呢。廚子拜灶神,就這灶神還有好幾個呢!我就見過三個,一個鬼神、一個妖神、還有一個人神。有些大戶人家還有家神,信仰全都分薄了,還得和其他傢伙爭搶。」

漓池扭頭瞧了瞧肩膀上的謹言,他雖然也話多,但總感覺不如昨日那般活泛。

「你跟他們對罵罵累了?」漓池問道。

「那才哪兒到哪兒啊?我跟它們再罵個三天三夜都沒問題!」謹言小胸脯一挺,又嘿嘿笑兩聲,「我這不是有事相求嗎?」

「什麼事?」漓池問道。

謹言咽了咽口水,烏溜溜的圓眼睛透出几絲緊張來:「你瞧啊,修行不易,咱們能相遇也是有緣,以後我跟著你唄?」

他在昨天晚上見過漓池修行時的情況后就開始想這個了。

他們是妖,修成之前都是山林野獸,自赤|裸裸的弱肉強食中活下來的,捕獵對他們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能夠放棄互相獵食吞噬精血的方法,堅持走這條更艱難的修行路的妖,全都是對前路有所渴望的。

機緣難覓,但他昨兒竟撞上了,又怎麼甘心任之流去?

他生有翅膀,天高地闊地飛,見過的神明不知幾何,卻從未見過像漓池這般氣息清冽,甚至能夠影響周圍天地的神明。

收斂氣息時只讓他以為是個普通凡人,修行時所見的那一眼,卻如同九天之上不履凡塵的神仙。

漓池卻搖了搖頭:「我幫不了你什麼。」

他記憶不存,還需要謹言幫他補充常識,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之處只以為修行時的情況是每個神明都會產生的。

再說實力,他的神軀如今仍然虛浮,那重傷之狀並無癒合的跡象。神力雖在緩慢恢復,如今卻也只堪堪覆蓋了一層池底,所會的神術更是沒有多少,全憑自己摸索著來,連劍氣都是今日從銀魚那裡偷師而來的。他現在實在是弱得很。

謹言滿臉失望之色,沮喪道:「那,我就常待在你旁邊兒行嗎?就像那隻灰老鼠一樣。」

漓池點了點頭。

謹言繼續試探道:「那……假如你以後到別的地方了呢?我還能跟著嗎?」

漓池無奈點頭。

謹言一下興奮起來。

既然同意他一路跟隨,那以後真正被收歸座下的日子還會遠嗎?說不定還能做個護法什麼的,一路修成強大無比的妖神,進入神庭、受人祭拜……

回來后還能氣氣后李,他房子根兒扎在這,可沒法像自己一樣跟著漓池跑。不過嘛……鑒於昨天後李的提醒,雖然這死心眼兒的小氣鬼只給他分了一間柴房,但他還是會很大度地原諒后李的,到時候也指點他一番,叫他對當初如此對待自己而後悔萬分……

謹言正想得美到冒泡,漓池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山林深處。

他面色嚴肅,對謹言低聲道:「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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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邪神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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