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心魔

29 心魔

森羅從洞口連滾帶爬的竄出來,如喪考妣一般哀嚎著:「叔叔欸,侄兒鼻子上的這對招子就是喘氣兒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可不要見怪啊!」

楠忘看著眼前跪著的憊賴貨有些無語,額角開始一蹦一跳的抽搐,也不好再說些重話,只好揮手示意森羅起來答話。

「當年初見你時,你就是個清秀的孩童模樣,怎麼這些年你還沒長大?」楠忘皺眉打量森羅,忍不住開口問詢。

「呃……」明明你自己變得比我還小,好意思問我,森羅只敢心中腹誹,面上卻掩飾得很好,恭恭敬敬的垂手作答。

「先前得了一樁機緣,本想跨過那道門檻,由於過於急功近利,反而走火入魔,一時間體內元炁沸騰暴走,眼看性命堪憂,只好散了一身功法,結果變成眼下這副模樣。」

「當斷則斷,不受其亂。當斷不斷,必受其難。不錯,你這性情我喜歡,類我。」

楠忘從黃裳懷中慢慢站起,踱步來到森羅身邊,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頭,明明一副孩童模樣卻故作老氣橫秋,不免看著有些滑稽。

「侄兒不敢,和叔叔比還是有些差距,呃,不只是有些差距,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森羅對於楠忘的讚許有些受寵若驚,無措的搓搓手,露出一臉燦爛笑容,馬屁拍的信手拈來,一半諂媚,一般真誠。

當年風雲變幻之際,森羅還小不曾記事,但後來聽老祖講古,多有提起過楠笙舊事,眼前這小屁孩兒可不簡單,還叫楠笙的時候,在雲渡風波可是主角,當年也是攪動風雲的人物,森羅一直心神往之,今兒得見真人,雖然與臆想中的形象相去甚遠,但也不妨心中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你的冰糖葫蘆也不錯。」楠忘補充了一句,然後饒有興緻的打量森羅胸口,目光有些期待。

「沒了,真沒了,最後半串都給您了,您要是好這口,侄兒這就下山,快馬加鞭給您弄來。」森羅忙扯開衣襟,挽起袖口,雙手攤開以示清白。

「徐錦記的?」

「他家的冰糖葫蘆做的那叫一絕,一分錢一分貨,貴有貴的道理。做糖葫蘆的山楂選材講究,個大圓滾,顏色紅彤彤,的鮮亮,外面裹了一層熬的火候剛好的麥芽糖,糖衣晶瑩剔透,入口酸甜軟糯。」

森羅吞咽一口口水,接著說道:「關於徐錦記的冰糖葫蘆還有詩為證呢!」

「哦?」楠忘很感興趣,一旁識趣搭腔。「怎麼說?」

「有詩讚曰:漫道山楂老幼知,酸甜可口又消食。一竹橫貫千秋過,再塑冰身惹夢馳。」

「不錯,寫的好。」

「嘖嘖,要不說咱爺們眼光可以,絕對算的上英雄所見略同。」

提起冰糖葫蘆,森羅眼睛一亮,立馬將楠忘引為知己,開始眉飛色舞滔滔不絕,一時間聊的盡興,也忘了身份尊卑,開始和楠忘勾肩搭背。

楠忘聽的熱鬧,也不曾留意肩膀上的爪子,森羅自己說的盡興,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孟浪了,慌亂的趕緊抽回手,垂手而立耷拉著腦袋,悶聲說道:「侄兒孟浪,請叔叔訓斥!」

「無妨。」楠忘小手一揮,姿勢豪邁,頗為不拘小節。

森羅自己一陣后怕,拿袖角擦拭了一下額頭冷汗。

楠忘見他那般尷尬,啞然失笑,在袖口掏了一通,取出一顆裹著糖衣山楂遞了過去。

「喏,還給你余了一顆。」

「這,這如何使得?」森羅嘴上拒絕,手卻很老實的伸了過去。

楠忘忽然臉色大變,原本俊美的五官糾結成團,表情有些猙獰,雙手握成拳狀,狠狠地錘砸自己的額頭,顯得非常痛苦。

一道黃色的身影一閃而至,將楠忘摟在懷裡,黃裳左手控制楠忘雙手防他自殘,右手覆在楠忘頭頂,將元炁緩緩灌入他的百會穴。

「叔?」事發突然,森羅有些目瞪口呆,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您要是真喜歡,真捨不得送我,您自己留著也成的。」

稍頃,楠忘漸漸恢復平靜,他緩緩張開眼睛,迷茫的看向森羅。

「你是誰?」

嵐山剛好從地道走出,身後背著一段等人高的粗壯樹根,嵐山見楠忘表現異常,不由得眉頭簇起。

「他睡了?」

「嗯,」黃裳緊緊環著楠忘,無奈苦笑。

「誰睡了?」森羅看看皺眉的嵐山,苦笑的黃裳,再看了一眼茫然直視他的楠忘,心中雜緒翻騰,難道此間還有第五個人?

……

楠忘此時被牽扯到原主的識海中,還是原來楠笙的成人形象,背負雙手凌空而立,蹙眉看著腳下,那裡有一口巨大的井,裡面有一個小孩,背對著楠忘,蜷縮在井底的角落裡,在輕聲的啜泣。

」你要鬧到什麼時候?」楠忘言語間帶著些許怒氣。

「我才是這兒的主人!」那孩子揚起淚痕縱橫的臉,不服氣的高聲反駁。

「你當我想來,不是你強行奪舍,我會和你困居此地?」楠忘看著那個倔強的孩子,心中有些不滿。

「你主魂已經散了,不過是一律殘魂執念罷了,你當我真心不敢徹底抹殺你?」

那孩子桀桀怪笑,容貌身形一直變幻,時而儒衫少年,時而披甲執銳,時而羽扇綸巾,時而耄耋老人,甚至還有許多女子形象,一人千面,晦澀難辨。

「我要是那麼好抹殺的,你還會把我困居此地,且不論你境界低微,就連原主何等人中佼楚,最終不也對我無計可施?什麼天縱英才,占不破,看不穿,都是過眼雲煙罷了。」

心鎖中那個怪異的人喜怒無常,此時一副女子模樣,說著說著就開始泫然欲泣。

「原主到底是誰?」楠忘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

「我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那女子忽然情緒變幻,俏皮的朝楠忘做起鬼臉。

「你說不說有什麼要緊,我基本確認了,你也不是原主。」楠忘雙手環胸,淡淡開口。

「你和我一樣,都是寄居在這具身軀里,你和我又不一樣,你和原主本就認識,甚至關係不淺。」

那人又換了一雞皮老嫗的形象,一雙陰沉昏花的眼睛,怨毒的盯著楠忘。

「你是原主的道侶殘魂,準確的說,你是原主心魔,我大膽猜測了一下,原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一直到最後也未曾想過抹殺你,雖然因此自身不能蘸破迷障,甚至在身死道消時,將自己遺蛻留給你作為寄身之所,將你封在寒玉冰晶里,但想然也會給你脫困之法,你現在元神已經修鍊的這般強大,假以時日,應該能徹底的鳩佔鵲巢。」

楠忘憐憫地看著那個老嫗,接著說道:「千算萬算,世事難料,這具遺蛻提前被錦瑟帶到懸空寺,用來作為我輪迴引的陣樞,你心中暗喜,以為可以移花接木。

很可惜,你若不曾冒進也不過損耗幾百年道行,但你強行牽引我的元神到此,本欲想著佔據地利天時,一舉吞噬我的元神就此重生,卻沒想到被我鳩佔鵲巢,前功盡棄。貪婪,就會變得愚蠢。」

「你覺得你贏了?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你說這許多,不過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惜,我不會上當。」

那心魔最終幻化成一絕色女子,眼波流轉,煙視媚行,一顰一笑,抬手投足之間風情萬種。

「你現在魂魄殘缺,還不是和我一樣困居一隅,區別不過是我在井裡,你在井外,我得不到的,怎麼會讓你輕易得到。」

楠忘雙目流華漸起,一雙赤紫色的瞳眸熠熠生輝。

「怎麼?修羅很了不起啊?還是說,你要和我拚命?」

那女子故作驚詫,掩嘴輕笑,可眼裡不曾流露出半點恐懼。

「就算修羅一族天生神識浩淼,別忘了,你只有一魂三魄而已,這是我的道場,在此已修行幾百年,我現在雖然難以壓制你,但我有耐心慢慢蠶食你的神魂,此消彼長,終有一日你會盡數被我吞噬。」

楠忘對那女子所言充耳不聞,嘴角噙笑,亮出手腕的一抹紅線。

「知道這是什麼?」

「蝕骨相思。」那女子看著那抹赤紅,面色有些凝重,嘴上故作輕巧。「那又如何?」

「我從來沒說過,進入這具軀殼的是一魂三魄。這一切,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臆想罷了。」

「你竟然將其餘魂魄嫁接到蝕骨相思里,呵呵,好手段!好謀划,我輸的不冤枉。」那絕色女子頗為煩躁,雙手暴躁的扯亂自己的頭髮,釵散鬢亂,看著有些失魂落魄。

楠忘勝券在握,接著拋出一個兩全的提議。

「你若安心不再搶奪這具身體控制權,我可以答應你,不會讓你形神俱滅,甚至日後幫你尋覓一具適合的載體,意下如何?」

那女子披頭散髮低頭不語,不知過了許久,才見她哀婉的揚起頭,幽幽的說了一句:「楠笙,不要離開我。」

「錦瑟!」楠忘痴痴的看著井下那個魂牽夢縈的面孔,一時間百感交集,心如刀割。

……

「這兩日怎麼複發的這麼頻繁?」嵐山伸手探向楠忘腕間,靜氣凝神。

「這具軀殼中殘留的神識很強大,雖然已經被楠忘暫時強行壓制,但也怕後患無窮。」

「不能耽擱了,我要儘快帶他下山,去一趟九幽,看看能否找尋到他口中的孟婆故人。」黃裳環著楠忘,眉宇間一片愁雲慘淡。

「事不宜遲,我先行一步,將楠忘交待的事情處理好,三日後,你們再下山。」嵐山掃了一眼身側的樹根,下定決心,便轉身離去。

「三日後下山。」黃裳俯身抱起楠忘,折身朝屋內走去。

「也沒說我要一同去啊!我很忙的!哎麻煩!」森羅小聲的嘀咕一句,見無人搭理,只好輕嘆口氣,垂頭耷腦的跟上黃裳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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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瞳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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