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黃狗
「今天我好像把這幾年的話都說完了。」雲岐醉眼朦朧,痴痴的笑著。
「以前不曾聽你說起,你這些年過的不容易。」嵐山撥動了一下篝火,讓火光更亮一些。
「現在知道了,越發後悔這些年阻你上山。」
雲岐擺擺手,低頭看著腳下的光影。
「三哥,當年那件事發生后,我也曾怨過他的,後來在大荒遇見一位當年故人,才知道那次事件始末,根由不在他,如果你們不逼他,他會倒戈相向么?」
「不會的。」嵐山嗓音低沉,眼前又浮現當年一幕。
滿眼都是血,滿地都是鬼谷先生和其他同門的屍體殘骸,一地血污,一地狼藉。那場浩劫僅剩下他和景清二人。
楠笙雖然身體有些脫力,開始不受控制的搖擺,但仍堅定的向他們走來。
「為何幫我?」楠笙走到他們身前,眉頭簇起,疑惑的向景清問道。
「鬼谷他們沒意思。」景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帶著血漬的白牙。「你比較有意思。我會親手殺了你。」
「好,我等你。」楠笙看了景清一眼,「你現在不行!」
「三兒!」楠笙轉向嵐山,嘴角彎出一抹柔和的弧度,細細端詳良久,他說:「保重!」
他右臂殘缺,被砍斷的殘肢正拿在左手上,只好用肩膀輕撞了一下嵐山,「走了!」
便轉身向山下走去,背著身,楠笙左手攥著右手,頗為瀟洒的揮了揮,義無反顧地向山走去。
山腳,千軍萬馬,嚴陣以待。
「二哥,是個好人,可惜好人沒有好報。」嵐山灌了一大口酒,說話悶悶的。
「其實這些年,你守在佛腳鎮,又何嘗不是在護著他。你也不容易的。」雲岐輕輕的靠過來,將頭依靠在嵐山的肩膀上。
「我有些累了,讓我靠一會兒。」
「好」
夜色漸濃,鳴蟲四起,篝火噼啪,火光明滅,相依偎的兩個疲憊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草叢深處傳來窸窣的響動。
雲岐警惕的睜開眼睛,向碎響處望去,那裡有一雙黑夜裡泛光的眼睛。「誰?!」
一條毛色鋥亮的黃狗從林深處緩緩走出。步履輕盈而優雅,在火光於黑暗的交界處緩緩停下,一雙明亮的眼睛如同人一樣充滿情緒,此時正探究的望著依偎的兩個人。準確的說是望著雲岐,很是好奇。
「見過鎮守大人!」嵐山起身行禮。
那黃狗點頭示意,然後又抬起一條前爪朝向雲岐,狗頭微側,滿是好奇。
「山上那人的故人。」嵐山背對黃狗擺擺手,示意雲岐不要輕舉妄動。
黃狗後退一步,顯然也對山上那位頗為忌憚,側頭看了一眼燈火稀疏的山上,很小心的朝著二人「汪!」了一聲,然後轉身向山上跑去。
「那條黃狗?」雲岐回想剛才怪異的一幕,心中非常好奇。
「那是懸空寺的鎮守黃獅,平常幻化成黃狗模樣,經常在後山遊盪,有幸目睹之人鳳毛麟角,不知今日為何肯顯身。」
被那黃狗一擾,嵐山也不好意思再挨著雲岐,錯過一個身位緩緩坐下。
「許是今天白日里動靜太大,吸引了這位。」
雲岐還是好奇。
「它很老么?」
「很老。」
「厲害么?」
「很厲害。」
「打得過么?」
「沒打過。」
「後面會打么?」
「說不準。」
…………
那黃狗身形快俞閃電,幾個呼吸間便來到了了峰,離著水塘還有些距離,便停步不前,對面的大樹下有個老和尚,正在閉目養神。
黃狗伏地,汪的叫了一聲。
「無妨,且隨他們。」老和尚手中念珠不停。
「汪。」黃狗緩緩起身,倒退幾步,朝山下跑去。
不多時,又返回到嵐山這邊,蹲坐在篝火對面,狗嘴裡吐出一物,掉到嵐山身前,雲岐定睛觀瞧,不由得有些好笑。地上僵直著一隻灰毛肥兔子,口鼻是血眼看是死的透透的。
「鎮守,莫非想要嵐山代勞?」嵐山有些好笑。
「汪。」黃狗尾巴搖的飛起,濺起大蓬煙塵。
「可惜鎮守大人帶來的見面禮太少,我們三個有些不夠分食。」
雲岐在一旁打趣,嵐山瞪了她一眼,她乖覺的朝嵐山吐吐舌頭,嵐山無奈啞笑。
黃狗明顯聽懂了,歪著頭有些遲疑,思忖了一會,復又轉身朝林深處跑去。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隱約傳來一聲低吼,隨即消失無蹤。片刻之後,附近灌木叢中一陣抖動,卻是大黃狗回來了。
嵐山有些哭笑不得,這回摔在他身前的龐然大物,竟然是一頭成年野豬,那頭倒霉的野豬脖頸間有四道齒痕,還在咕咕的冒血,四肢時不時的還會抽動一下,明顯還未死透。
嵐山嘆了口氣,伸手一挽袖子,在野豬天靈蓋一拍,那貨四腿一伸,登時氣絕。
「我去水邊處理一下,你們收拾些柴火。」便拖拽著野豬朝黑暗裡走去。
篝火邊只留下雲岐和黃狗四目相對。
「喂,鎮守大人,柴火不夠了!」雲岐促狹的朝著黃狗喊道。
那黃狗斜了雲岐一眼,前腿一伸腦袋一枕,徹底趴下了。
「沒有柴火就不能燒烤,也就不能吃到香噴噴直冒油的野豬肉。」雲岐頑興大起,接著捉弄它。「我反正先前吃過了烤野兔,這會兒也不太餓,我跟你說阿,嵐山手藝真的好,烤的野兔香氣濃郁,肉質緊實,要是滿滿咬上一口阿,嘖嘖嘖,油脂四溢懂不懂。」
黃狗明顯喉結一下一下的抽動,猶豫片刻,它起身抬起右爪,指了指對面的雲岐,又指了指旁邊的樹林,態度倨傲。
雲岐看在眼裡,心中一陣好笑。面上故意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哀婉地看著黃狗。
「鎮守大人,你真的忍心讓小女子一人,夜如深林么?妾身真的很怕黑阿!嗚嗚嗚。」
你什麼斤兩當我不知,白日里看的分明。老和尚說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黃狗心中腹誹,不由得一陣惡寒,抖了抖周身毛髮,彷彿想要甩落一地雞皮疙瘩,如人嘆息一般,長出一口氣,搖頭晃腦,向身後密林走去。
「鎮守大人呢?」嵐山支起木架,把火撥旺,開始烤野豬。
「鎮守大人心疼我,獨自去撿柴火去了。」
密林中黃狗正在費勁的銜著柴火,狗耳微動,那雲岐厚臉皮的言語正好傳來,狗心一顫,狗爪一揮,一棵懷抱粗細的巨木轟然倒地。(真、氣死狗了!)
……
雲岐和嵐山先前吃過烤兔肉,眼下只是少少的用了一點,那黃狗看著體型,還沒狩獵回來的野豬大,卻進食極快,近乎一整個野豬都被它吞入腹中,卻只見它腹部微鼓,真不知道吃掉的那些肉去了哪裡。
此刻它正專心對付僅剩的一塊腿骨,耐心的舔舐上面的碎肉,雲岐看了一會,然後小心的移了過去,慢慢伸出手想要去揉那毛茸茸的狗頭。
黃狗警惕的扭轉頭顱,低聲咆哮,雲岐嚇了一跳,起身躲開。黃狗眼裡精光一閃,狗嘴不自然咧開,顯然它是故意的。
這一切被雲岐覷見,心中羞惱,再次靠近,這回黃狗沒有拒絕,雲岐的手纖細柔軟,在毛髮間穿行,極為舒服。不自覺,黃狗哼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