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外來客問我心

第一章 天外來客問我心

天中飄着絲絲細雨,料峭春風裹着冷冷寒意肆意飄蕩。天才微微放亮,村東一座破屋中,一面容枯槁的老婦人穿着破舊的棉衣坐在火堆前,她膝頭伏着一個五六歲頭髮枯黃的女童,她輕輕搖著的竹籃里一個嬰兒睡的正香。

一聲驚雷炸響,把茅屋上的茅草震得嘩啦啦往下滑,原本已經不甚牢固的泥磚也是掉了幾塊。這一聲驚雷把女童嚇了一跳,連忙往老人懷裏鑽。嬰兒也是被驚醒大哭起來,不過這驚雷片刻便就停歇了,嬰兒又沉沉睡去。

老婦人也被煙火嗆得連連咳了幾聲,女童連忙伸出小手輕輕拍打她胸口。老婦人笑着握住了女童小手,聲音有些沙啞道,「三娘乖,只是煙了大點,不礙事。」說着又輕輕咳了幾聲。

「奶奶,那我去撥火。」小女童翻起身來,,蠟黃的小臉上亮晶晶眸子顯得尤為耀眼。她拿起燒火棍,撥了一撥柴火,煙才漸漸小了。

三娘緊緊靠着祖母坐在舊竹凳子上,旁邊的嬰兒忽然醒來哇哇大哭。三娘連忙過去搖著竹籃,安慰道,「弟弟不哭,娘親就回來了。」

她越說嬰兒哭得越大聲,老婦人嘆氣道,「哥兒是餓了,也不知你娘什麼時候能回來,天寒地凍的,外面又下着雨,哪裏能採得到野菜呢?」

三娘喊了一聲,「奶奶,我去找阿娘。」

「你別去。」老婦人一把拉住三娘,望着她腳下穿着的草鞋上面只裹了一塊破布,腳趾露了出來,上面佈滿紅腫的凍瘡,她覺十分痛心,溫柔說道,「你現在去是要添亂的,你年紀又小,要是淋了雨得了病氣那可怎麼辦,就在這等著。」

老婦人說完之後心中惴惴,十分不安,想起半年前自己兒子遇了山洪自己便是這般不安。兒媳出去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還是沒有回來,她強按捺住不安的想法,不斷自我安慰。

嬰兒啼哭不已,三娘取了一碗米湯,用手指沾了送入嬰兒口中,嬰兒方是哭聲小了不少。

老婦人見此懸著的心微微放下,只是這時遠遠聽着一個人呼喊,聲音越來越近,「劉婆婆,你家出事兒了。」

老婦人哪還坐得住,拉了拐杖過來就要往外奔去,三娘也要跟着走,她呵斥道,「留下來照顧著哥兒。」

她跟着報信的人往山中去,這才是聽了分明,自己的兒媳被山中的老虎拖了去,直到那一聲驚雷將老虎驚走,待得村人趕去,她兒媳已經氣絕斃命。

她望着血肉模糊,已是看不清人樣的的兒媳放聲痛哭,央求着鄰里將兒媳屍身送回家去。

村正已是到了,他望了望老婦人,村中之人都是有些血緣的,勸道,「嫂嫂,不是我們不願將人送回去,只是被山君大人拖去,人死了就要化為倀鬼,若是把屍身帶回去,那要留下禍端的。」

「嬸娘,村正請了您來,就是要告知你,被山君看上的只能就地燒了埋了,不能帶回去,我們苗竹村還沒有這樣的規矩。」說話這人面容黢黑,身材高大,在此處極為顯眼,聲音猶如瓮響,他是村中的獵戶,年少之時曾經當了幾年兵,頗有幾分見識。

他說完之後,其他人也是紛紛來勸。村正則是讓人去抱了一些干竹來。

劉氏掩面痛哭,她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見着眾人已是在挖坑了,她也不能阻攔,跌坐在地痛哭道,「終是我們陳氏一族的媳婦,自來我家,日夜操勞,侍奉我,沒有半點怨言,如今窮困潦倒,連副棺木也沒有。」

雨本就不大,漸漸停了。苗竹村盛產苗竹,村中之人多是編製竹子為生,周邊還能找到干竹殼。村正有意讓人扶著劉氏坐下,她卻百般不願,這個兒媳勤勤懇懇,她向來當女兒看,如今家中貧困拿不出任何物事來,又見着一定要燒了屍身,便自去周邊拾撿竹殼竹竿。

一個中年婦人看她神思不屬,不放心,跟着她去。村正則是命人速速挖坑,擺上干竹,務必要在天黑之前將屍身燒了,否則必有倀鬼入村。

諸人在此忙活,過了一陣,先前同去的婦人大喊道,「當家的快過來,這裏有一個人。」

「一驚一乍的,成什麼樣子,不怕引來山君嗎?」村正十分不滿,喝道,「陳二快去看看怎麼回事。」

陳二當即應了道,「爹,我這就去看看我家那婆娘。」

他說着循聲去了,不多時見到自家婆娘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劉氏則是蹲了下來,而她面前躺着一個年紀看去十五六歲的少年。他見劉氏伸出手去,連忙喝道,「別動他。」他說着往四周一看,旁邊就有幾棵竹子被壓斷了。

劉氏被嚇了一跳,陳二已是大步走了過來,看着眼前的少年面龐白皙清雋,不禁緊緊皺眉,山裏的人多是黑瘦,此人肯定富貴出身,再是一看他胸口微微起伏,當是還活着。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嬸娘,這人來歷不明,不要理會,快走。」

劉氏十分不忍心,哀求道,「這人明明活着,救他一救,積些陰德不是?」

她這般說了,旁邊的肥胖婦人,也不禁出言道,「當家的,我看救了人要緊。」

陳二瞪了她一眼,卻是十分猶豫,「別胡說八道,我去問問爹的意思。」雖是這般說,還是上前稍稍檢查了一下,見着除了些許外傷不見其他情況,當即背了人走。

眾人已是挖了個深坑,架上干竹,將劉氏兒媳屍身抬了上去。村正見着陳二背了個人回來,面色不由一變,快步走了過來喝罵道,「你哪裏撿回來的,立刻扔回去。」

「村正,終究是人命一條,許是我家造了太多孽,終究要給家裏積些陰德,做些善事,便送去我那裏罷。」劉氏已是哭幹了眼淚,望着血肉模糊的兒媳屍身,似乎已是了無生趣,此刻看着眼淺昏迷的少年,她不由哀求道。

村正嘆了口氣,陳劉氏一家乃是村中嫡脈,擔任族長村正,他年少之時還得了前任的族長一家幫襯,這才能在鎮上讀書,還考取了秀才功名,後來在縣裏尋了活計,學了本事,娶妻生子。只是原來族長一家後來出了幾件大事,加上劉氏生了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坑蒙拐騙,敗光了家業,這才落得今日窮困。

村正凝目說道,「嫂嫂,你既然都開口了,我也就做主一回,只是這個人來歷不明,不知道會不會給村裏帶來災禍呀,你可要想清楚了。」他說完,望見對方神情堅定,只好說道,「陳二,你等會兒把人背回去,順帶給你嬸娘家送兩升豆米。」

說完,他也不再看眼前之人,不滿問道,「齋婆什麼時候來?」

村中每每遇到這等白事,都少不得齋婆前來擺祭,這便是要祭請社公土地將枉死之人送去地府,以此消去厄運。足足等半個時辰,齋婆的兒媳帶了香燭過來,一番作法之後,已是未時二刻。

劉氏回到家中,孫女兒泣不成聲,她只好小聲安撫,三娘極是乖巧,雖是年幼也知生死離別,一邊哭着一邊燒鍋煮豆米。因是被山君害死,家中不能祭拜,劉氏一邊抹淚,只是看着年幼的孫兒孫女還是振作起來,無論如何都要給自己兒子留下血脈。

祖孫二人合著吃了半豌豆米,只是稍稍填了肚子,卻不敢多吃,家中米缸早已見底,如今又是初春,必定要留着糧食的。她望了一眼躺在竹床上的少年人,心中也有些後悔,不過既然帶了回來,就要好生照顧。

躺在竹床上,身下鋪了一層厚厚的稻草,蓋着一張薄被的陳靖之看去滿面平靜,然而他識海之中卻是天翻地覆。

一個念頭告訴他,他實際名字叫陳寅,原本是東州府泰和郡人氏,因隨父親上任,奈何路途遇到妖怪,妖怪殺了他父母親眷、仆婢隨從。只那妖怪見他外貌俊美、儀容清雋,又將他擄走,有意將他煉為鼎爐,以此修鍊妖法。途徑此地之時,忽然遇到春雷震震,壞了那妖怪道行,舍了他便自逃命去了。他現在為人所救,又不知就裏,應當隱瞞身份,佯裝失憶。

可是另一個念頭卻涌了上來,陳靖之,萬華天東華道陳朝元真人嫡傳弟子。因陳朝元之師徐衍與東華道現道主楊魁爭奪道主之位失利,徐衍遠走東華道,只留下陳朝元等一眾弟子。其後陳朝元與諸多同門弟子也是離開東華道,五百年後陳朝元證得鍊氣化神地仙之境回返東華道。

此時,楊魁早已將門派把持,陳朝元一脈處處受壓制,不得自主。只是陳朝元返回東華道並非是為了在東華道有一席之地,而是要藉助東華道的一件法寶穿渡虛天,從而找尋到徐衍修行的道法經書正本,憑此再攀法峰,是故隱忍不發。

此時兩個念頭互相糾纏侵襲,他更覺頭疼欲裂,忽而識海之中一枚寶珠躍起,立時鎮定紫府泥丸宮。他神識驟然清明,一股明悟在識海中生出,隨着一聲嘶喊,陳靖之,似有驚雷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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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霄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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