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而復得
言仲經歷了丟失錦囊后的苦惱一夜，第二天清早又看到錦囊出現在自己床頭，心情不禁有點兒複雜。
過了片刻，羅小蠻端來早餐的時候，就看見言仲坐在床邊發獃。
「咦，你的錦囊找到了？」羅小蠻看到言仲放在床邊的錦囊，驚喜道。
言仲搖頭回答：「不是我找到了，而是那個拿走我錦囊的人把東西還了回來。」
他將錦囊里的東西仔細清點了一遍，發現所有物件一個沒少，甚至還多了一塊陌生的腰牌。
腰牌以墨玉雕琢而成，沉甸甸的一大塊，背面是青松白鶴，正面則是一個加粗的「郝」字。
「那這人還挺有良心的啊。拿錯了東西知道還回來，還給你付了利息。別說，這黑不溜秋的還有點好看。」羅小蠻看着言仲手裏的腰牌說道。
「你喜歡？那不如送給你好了？」言仲將失而復得的錦囊小心收好，腰牌卻遞給羅小蠻。
「真的？你不要？」羅小蠻接過腰牌，面露歡喜。
她到底是個女孩子，對這樣做工精緻的玉器難有抵抗力。
「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言仲很有原則的說道。
「行，那本姑娘就先替你保管好了。等到你哪天又想要，本姑娘再還給你。」羅小蠻美滋滋的將腰牌系在腰間，原地轉了個圈。
言仲瞥了她一眼，自顧自的吃完早餐。
現如今，他的傷勢已經完全康復，經絡當中的氣血運行也再無半分阻礙，理應出發前往明州城，尋找言不予所說的那個風月。
而且明州城的極樂花之患，他也想要親眼看一看。
但是要甩手丟下陳老這邊的義診攤子，言仲又有些放心不下。
就這麼想着，言仲走出房門，走入陳老的小院，卻見院裏一個病人也沒有，只有陳老坐在主診大夫的位置上，正在一門心思的閱讀醫書。
「小子，你來得正好，老夫有話問你。」陳老看了言仲一眼，放下醫書。
醫書已經很舊了，封面上寫着《素問》兩個字。
「老先生請問。」言仲站在一旁，恭敬說道。
「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後葯之，亂已成而後治之，譬如猶渴而穿井，鬥而鑄錐，不亦晚乎？」陳老問道：「你可知這句話是何含義？」
言仲回答：「這段話出自《四氣調神大論篇》，意指聖人不治已發生的病症而主張未病先防。不治理已經發生的動亂，而會在動亂髮生之前疏導預防。若在疾病形成、動亂髮生之後再去診治，則猶如口渴時才挖井，發生戰爭才鑄造兵器，為時晚矣。」
陳老點頭，看向言仲，道：「答得不錯。但你既然明白，為何又還在這裏？」
言仲不解，卻見陳老已經站直了，伸手指向明州城的方向。
「病灶已生，你小子此時不動身，更待何時？」陳老說着，滿是褶皺的臉孔上露出微笑，似已經猜到了言仲的答覆。
言仲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此時聽到陳老對自己的質問，心中一片清明。
「老先生說得是，仲確實該動身了。」言仲點頭稱是。
「明州之患，猶甚於百病之害。仲若駐留此地，雖有神醫之名，解千人疾苦，卻除不掉病灶。請陳老放心，仲即刻就動身，前往明州。」
眼前的少年意氣風發，言語間沒有半點猶豫。
天知道，他連去了明州以後在何處落宿都毫無頭緒。
陳老看着言仲，眼神中竟然有一絲不舍。他明白言仲將要前往的是怎樣的妖魔巢穴，也知道如果言仲去到那裏，將會面臨怎樣的困局，但是除了言仲，他竟也想不到第二個人能去開解明州的困局。
「這個給你。」陳老從懷裏取出一物，徑直遞給言仲。
「這是？」言仲接過來一看，赫然是張房契。
「老夫當初確實想賣掉自己在明州城裏的那間醫館，但到最後也沒捨得出手。你拿這張房契去，將醫館重開吧。以後，你就是那間醫館的主人。」陳老回答。
言仲稍稍一愣，隨後恭敬向陳老行了一禮。
「多謝老先生良苦用心，仲必然會將醫館好生經營下去。」他收下房契，並不推辭。
「好小子，去就去吧，與老夫之間毋須兒女情長，但你一定要記得自己初心為何。漢醫的擔子既然繫於你肩，你便不能再墮了漢醫的聲名。」
「仲自然謹記。」
……
兩人在院內講話，剛剛走到院外的羅小蠻卻覺得自己一步都邁不進去了。
儘管早就知道言仲不會在漁村裏久留，她卻沒有想到分離的日子會來得這麼早。
言仲馬上就要前往明州城，去見識更加廣闊和光怪陸離的世界。而她卻必須留在漁村裏，每日海風烈日為伴，逐漸變得黝黑而乾瘦。兩人之間的道路，以後也只會相隔得越來越遠。
羅小蠻忽然覺得很委屈，心裏像是堵著一團棉花般難受。
她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家的茅屋，看瞧見羅結實正在收拾包袱，一副將要遠行的模樣。
「阿爹？你這是要去哪裏？」羅小蠻驚疑道。
她從記事開始，父女兩人就一直居住於這個漁村，父親從未有個要離開漁村的想法，眼下卻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收拾起了行禮。
「去明州城啊。」
羅結實淡淡道：「言仲那小子準備要去明州了對不對？簡直豈有此理，我們救他一命，他居然想就這麼走了？我不答應！」
他一面說着，一面裝出滿臉的慍怒。
「我們就跟着他去明州，讓這小子賺錢養咱們！非得好好宰他幾頓不可！」
「阿爹，你說真的？」羅小蠻頓時覺得心頭烏雲消散。
「什麼真的假的，還不趕緊收拾行李！」羅結實呵斥道。
「好嘞！爹你先歇著，放着我來收拾！」羅小蠻來不及細想一直對明州城心有反感的阿爹為何會突然轉性，只是喜出望外，馬上張羅起包裹來。
羅結實站在自家女兒身後，用一雙瞎眼「看着」羅小蠻忙碌，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輕搖頭嘆息。
「還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羅結實心想。
……
第二天，當言仲收拾好出門的時候，就看見羅結實和羅小蠻父女已經背上行囊，站在路邊等他。
言仲似乎早已料到會是如此，並未多言。
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道旁忽然養起沙塵。
石墨和幾名僧兵駕着牛車趕來，吆喝道：「言兄弟，明州還遠著，我送你一程。」
「好。」言仲朗聲回答。
他和羅結實父女登上牛車，在車輪轉動的「吱呀」聲中又與石墨說道：「石墨大哥，其實我並非少林弟子。」
石墨點頭，道：「你那天和妖女過招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使的是五郎八卦棍對不？所以你其實是師承五台山。」
「我不是……」
「你無需辯解，大哥也不會怪你。五台山靜淵大師與我少林頗有淵源，想必你正是他的關門弟子。」
「我真不是……」
「都說讓你不用辯解了！放心吧，雖然你不是我少林弟子，但也算同屬佛門。以後你但凡遇到困難，來找我石墨，兄亦不會推辭。」
「石大哥，你聽我說……」
「行了，你別說了，再說就煩了。」
言仲終於還是陷入到沉默當中。
牛車一路前行，言仲看到路邊有人在向他行禮，還有一些被他救下過的人追上牛車，將當天的漁獲擲入車內。
「小蠻姑娘，你看，這村裏的人其實沒你說得那麼壞。」言仲抓着一隻大青蟹對羅小蠻說道。
羅小蠻看着牛車窗外的面孔和景色，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不舍。
「小恩小惠就把你收買了！沒出息！」少女鼓著臉，瞪了言仲一眼。
言仲爽朗大笑，將青蟹收入魚簍，起身向村人揮別。
朝陽東升，他看見一隊官差正押著海嬸母子在前方的道路上行走。
因為海船的事故的真相被揭露，村民終於再容不下這對母子了。
牛車繼續前進，更前方的官道旁是一座驛館。
官差和仵作在驛館內進進出出，抬出一具具早已僵硬的屍體。在眾多屍體當中，言仲一眼就瞧見了面色烏黑的滄煉泉。
「晦氣！駕！」石墨吆喝一聲，揮動皮鞭。
牛車驟然加速，將這一切都拋在眾人身後。
明州城就在前方，已經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