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今年有些倒春寒。已經進了二月了,天還是冷冷的,前兩天又飄了場雪,今兒個雪雖然停了,卻起了風。呼呼的北風掠過,直吹得樹上的枯枝嗚嗚作響,令人心煩不已。

黛玉擔心父親這樣的天氣上京,會不會在路上太過辛苦?這在放了幾個火盆的屋子裡坐著還覺得涼呢,一路上又是坐船,父親那副文弱的身子能受得了嗎?

王嬤嬤見她這幾天坐立不安,知她是擔心父親,心裡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姑娘,這個時候上京雖然辛苦些,但管家他們誰會不用心伺候著老爺?一般的和咱們在家裡也是一樣的,火盆暖爐樣樣不少的。你就只放下心罷!瞧姑娘這兩天,竟是吃不下睡不好,這樣下去,老爺還沒到,姑娘倒先把自己折騰病了。」

黛玉想了想,覺得也是。原本是原著之中父親在母親去世沒多久也就撒手人寰的,自己實在擔心。如今自己年紀尚小,瑾兒又還不懂事,若是林如海真的照原著所寫,那麼自己姐弟的日子可不會像現在這麼悠閑了。這榮府……

黛玉心裡冷笑,那二太太好歹也是大家子出身,想那護官符上說的好,「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請來金陵王」,果然不假,王家出來的人眼裡竟只認得銀子錢!

那日自己和迎春姐妹寶玉瑾兒等人都在老太太那兒請安,忽聽得平兒讓人來說鳳姐兒這兩天只是頭暈目眩,噁心反胃,剛剛早上起來竟要暈倒了,多虧了平兒扶著方才沒有摔了。

賈母聽了,臉上露出喜色,忙讓人去請太醫,又叫婆子去鳳姐兒那兒,叫她好生地躺著,不準亂跑亂動,只等太醫來看過了再說。

一時人來回太醫已經來了,正由賈璉陪著給鳳姐兒診脈。跟著又有婆子來給賈母道喜,原是鳳姐兒把出了喜脈——已經兩個月了。

賈母大喜,便帶著一干小姐妹們來看鳳姐兒。寶玉原本也要跟著,賈母略一思索,便道:「你跟著瑾兒他們在這裡玩罷,現在你鳳姐姐不同往日,你們這些個小爺們去了有些不便。」

說著,也不顧寶玉扭股糖似的不依,帶了黛玉迎春等就走了。

賈璉正在屋子裡拉著鳳姐兒的手說著什麼,聽見丫頭報著:「老太太來了!」趕緊起身應了出去,笑道:「還沒給老太太請安,倒叫老太太來看她了!沒的折殺了她!」

賈母笑道:「放屁!如今是那點子規矩重要還是我的重孫子重要?」

鳳姐兒也忙要起身,賈母忙道:「鳳丫頭,你快些躺好。這做了胎可不比往日,尤其這前兩個月萬不可大意了。」

鳳姐兒今日氣色不同往日,臉色雖有些蒼白,但臉上俱是笑意,眉眼盈盈處,竟是說不出的溫柔了。

賈母坐在鳳姐兒的炕邊,笑著對黛玉等人說道:「瞧瞧你們這個二嫂子,原是個潑皮破落戶,現在有了孩子,倒要裝起文靜人兒來了。」

黛玉迎春幾人互看了一眼,約好了似的一福身,嘴裡笑道:「恭喜二嫂子了!」

鳳姐兒「呀」了一聲,忙叫平兒過去:「快去扶了這幾個小姑奶奶,折殺我了!」

平兒豐兒等人見慣了鳳姐兒和幾個小姑之間玩鬧,自是湊趣,笑嘻嘻地上去扶了黛玉等人,又搬來了幾個綉墩放在鳳姐兒炕前,讓她們圍著炕邊坐了說話。

因為有著賈璉,黛玉還未來過鳳姐兒的屋子裡邊,此時不免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只見門鉤上懸著大紅撒花軟綿簾,屋子裡一股暖暖的香氣,不知熏得什麼香。南窗下邊是炕,炕上鋪著大紅猩猩氈。靠著東邊的板壁立著一個鎖子錦的靠背和一個引枕,鋪著金線閃的大坐褥。又見屋子裡所擺的俱是些耀眼爭光之物。黛玉心裡不覺好笑,鳳姐兒竟也和寶玉一般,是個愛紅的,真難為她自己來的那一天穿了身素凈的衣服!

賈母說了會兒話,又囑咐了鳳姐兒好生養著。又聽說太醫言道鳳姐兒平日里瑣事太多,思慮太過,這一胎坐的不大穩,應該好生地卧床保養了才是。

賈母略一沉吟,便向鳳姐兒道:「鳳丫頭,你只好生養著,家裡的事情讓二太太先操心著罷。」

賈璉笑道:「正是老太太心疼她了,我原是要和老太太說,她還只不肯,怕老太太怪她偷懶。」

賈母看了鳳姐兒一眼,笑道:「你這孩子素日里倒還聰明,怎麼這個輕重倒分不出了?這是大房這一輩中的頭一個孩子,自然先盡著他才是。你只放心,我將那累人惱人的活計都給你留著,等你好生地生了大胖小子,再來操心罷!」

說的鳳姐兒紅著臉,忙答應了。

這時邢夫人王夫人也都得了信兒,都過來了。賈母便趁便對王夫人說道:「如今鳳丫頭才做了胎,太醫也叫她好生保養著。府里的事情你先操心著,等她生了孩子再交給她罷。」

王夫人一愣,忙道:「老太太,這兩年我竟是精神大有不濟了,平日里還要在佛堂念經,這管家的事兒……」

賈母看了她一眼,只看得王夫人心裡打鼓,卻聽賈母又笑道:「既這麼著,就叫珠兒媳婦幫襯著你,蘭兒白日里在我那裡,珠兒媳婦也還得便。你原就管著家,現在的賬房還有各處管事兒的也都是你使慣了的,能有多少瑣事?你也別推了,就這麼著罷!」

王夫人只得應了。賈母便帶了黛玉等人回去了不提。

又過了兩日,黛玉等人照例去給邢夫人王夫人請安。邢夫人倒還罷了,她自己也沒個孩子,和賈璉迎春也不甚親近,倒是對黛玉有幾分喜歡。雖說話難免有些小家子氣,黛玉倒也不計較,反而覺得邢夫人沒甚心機,比王夫人好了不少。

王夫人正在屋子裡聽人念賬本子,周姨娘趙姨娘站在門口立規矩,聽外頭說姑娘們來了,忙打起帘子。探春見趙姨娘給自己打帘子,咬了咬嘴唇,隨即低頭跟著迎春進去了。恰好寶釵也在這裡,只在炕邊坐著替王夫人描著什麼花樣。金釧兒彩雲彩霞等丫頭俱都站在一旁伺候著。

見黛玉等人進來,王夫人便笑道:「今兒天還冷,你們倒出來了,若是凍著了可怎麼好?」

說著又叫坐了,寶釵便笑道:「林妹妹身子可好?這幾日我總沒過來,著實惦記。「

黛玉也笑道:「寶姐姐只顧著自己來孝敬太太,也不找我們去玩,我們也想的很呢。「

正說著,周瑞家的進來了——王夫人又開始管家,只覺得處處不順手,便回了賈母將周瑞家的又叫了進來,只說她雖有錯,辦事兒倒是勤快。賈母想了想,便答應了。

周瑞家的進來一見了黛玉,便覺得臉上訕訕的,只得忍著上前給幾個姑娘請安。

王夫人便叫她將賬本子拿了出去,交給賬房,這裡卻說道:「如今這家裡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唉,你們小姑娘家家的只管安享尊榮,卻不知家計艱難。不是我說,這一點兒你們真不如寶丫頭了。你們瞧寶丫頭,她家裡可是皇商,百萬家資,身上可有什麼富麗閑妝?倒是極知道過日子的呢。如今咱們府里啊,一草一紙,一飯一茶,主子奴才,花費竟如流水一般了。」

嘴裡說著,眼睛卻只看著黛玉和帶著的瑞凝雪雁。黛玉心裡大怒,臉上卻偏偏笑著,只道:「二舅母說的是。可見我們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了。」

王夫人笑道:「正是大姑娘這話了。」

寶釵心裡不屑,也笑道:「要我說,我們這樣的人家,竟都是空講究了。我們這些人能有什麼事情?像我身邊的鶯兒,每日里只閑的淘氣。依我說,丫頭們夠使的也就罷了,哪裡非要幾個的定例?如今我們這樣的人家,人口又多,進項又有限,該改蠲的便蠲了罷。」

「只是,」黛玉歪著頭一派天真地笑道,「老太太這還說我們不像是千金小姐呢。又說外邊大家子的規矩,一個姑娘身邊必得三四個大丫頭,小丫頭也得四個,還得有兩個教養嬤嬤。如今我們身邊的丫頭,除了兩個得用的,餘下的竟都是小鬼一般了。」

王夫人面上一沉,寶釵忙笑道:「妹妹這話說的,我看你身邊的瑞凝瑞清都是好的,還有雪雁幾個,再瑾兒弟弟身邊那流雲,又爽利又細心呢。」

王夫人端起茶來,嘆道:「老太太自然是想著讓小輩們過得好才是,只是啊,」不著痕迹地掃了眼黛玉,「這府里又要養著主子才,又要迎來奉往,先有著鳳丫頭幫襯我,倒也罷了,如今說不得,我只自己操心罷!」

這話說出,不但迎春等人,便是跟著的瑞凝雪雁,臉上也露出了不忿之色。

黛玉垂下眼帘,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想了想,隨即抬頭笑道:「哎呀,二舅母不說,我還不想著,我們姐弟來了這麼久,帶了那麼多的丫頭嬤嬤小廝的,竟是多大一筆開銷呢!」

王夫人手裡帕子一緊,盯著黛玉道:「大姑娘這是什麼話?這是你舅舅家,再怎麼著,你們還是養的起的。」

黛玉搖頭道:「舅母這話說的,我雖然歲數小,也常聽嬤嬤說『親兄弟明算賬』呢。舅舅家雖親,養著我和瑾兒是應該的,可是沒有幫著我們林家養奴才的道理呢。先時我還不明白,為何爹爹在今年給這裡的年禮中,特意地多加了五千兩銀子,現下終於知道了!到底是爹爹,明白的比我們多!」

王夫人一聽到那「五千兩銀子」,心裡便是一沉,果然,迎春等人面面相覷,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王夫人不由得心中惱恨黛玉如此犀利,原想著她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罷了,自己就算不能怎麼著,嘴頭上說兩句還是可以的罷?不成想這丫頭外面看著不言不語好性子,說話竟如此不留情面!——真真跟她那死鬼娘親一個樣子!

寶釵聽了黛玉的話,只低了頭喝茶,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的笑,自己這姨媽啊,真是極品了!

迎春等人見話頭兒不好,便站起來笑道:「出來這麼長功夫了,恐老太太記掛,倒還是先回去的好。」

說著,幾個姐妹一起福身告辭而去。

王夫人這裡張口結舌,想要說幾句找台階面子的話,黛玉也不等她說出,瑞凝一打帘子,姐妹幾個揚長而去。

自那一日起,黛玉便回了賈母說自己著了涼,身子不好。賈母耳報神不少,自然知道了怎麼回事,便叫她只在屋子裡邊靜養,不必再去各處請安了——只在老太太屋子裡邊也罷了。只是想到王夫人如此愚蠢,心內到底生氣,背著人又將王夫人敲打了一頓。

黛玉樂得自在,又接到林如海已經上路進京的信兒,想著不日即可與父親團聚,不由得更是高興。

這一日,黛玉正和三春在賈母的西暖閣里跟李紈學針線,瑾兒和賈環賈蘭坐在炕下的桌子旁描紅。忽見鳳姐兒扶了平兒的手進來了,指著她們笑道:「你們倒是熱鬧,撇下我一個在院子里,也沒個人說話兒。」

探春先笑了:「誰敢去擾了你休息呢?」

李紈也笑道:「你今兒怎麼倒出來了?身上還好?」

鳳姐兒一撇嘴:「這大半個月悶得我快長出毛來了——只是不叫人起來,我這心裡冒火!好容易今兒天兒好,可不就趕緊著出來瞧瞧?」

又問李紈:「老太太不是讓你去幫著太太管家?怎麼還在這裡呢?」

李紈笑道:「太太管了那麼些年的家,不比你能幹?況且這些天也沒什麼事兒,就沒叫我過去,只讓我帶著她們姐妹做針線學規矩就是了。」

鳳姐兒會意,一笑而過也不再說。

正巧,鴛鴦打起帘子進來了,也不及給眾人請安,只向著黛玉道:「給林姑娘林哥兒道喜了,林老爺到了!」

黛玉還沒怎麼著,瑾兒先一下子跳下了凳子,慌得流雲忙上前要扶著。瑾兒跑過來拉著鴛鴦的手:「鴛鴦姐姐,真是爹爹到了么?」

鴛鴦笑道:「自然的,林老爺正在外面書房和大老爺二老爺說話兒,怕是這會子就快進來了,老太太讓我過來請哥兒和姑娘呢。」

黛玉不由得驚喜交加,瑾兒忙拉著黛玉往外走:「快點,姐姐快點!」

黛玉只來得及對著屋子裡的姐妹們點點頭,便跟著瑾兒忙忙地過去了。

剛到花廳門口,就聽見一個極為清雅熟悉的聲音:「……玉兒瑾兒這些天來在府中多虧了老太太照應著,小婿銘感於心。」

又聽賈母道:「原是我嫡親的外孫外孫女,若說這樣的話卻是外道了。如今你既已進京,想是要在京里待些日子的,不如就在這裡住下,一應東西既方便,又能和兩個孩子日日見到。」

黛玉和瑾兒快步入內,見賈母的下首坐著一個清瘦儒雅的中年男子,玄色長衫,罩著淺灰色排穗褂,不是林如海卻是哪個?

黛玉眼睛一酸,流下淚來。瑾兒卻不管不顧,他已是有了大半年沒看見父親,此時也不管什麼規矩了,幾步跑上前去撲進了林如海的懷裡:「爹爹!」

黛玉也拭淚上前,跪倒行禮:「黛玉見過父親,父親大安!」揚起頭來,花朵般鮮嫩的臉上卻又是淚痕斑斑了。

林如海摟著兒子,又見女兒幾個月不見,出落的越發裊裊婷婷了,忍不住也紅了眼眶,道:「好孩子,快起來!」

黛玉起身,見如海滿面風塵,便知他是惦記自己姐弟,入京后直接來了賈府。心內感動,不由得也上前,拉著林如海的袖子,只叫了聲「爹爹」便說不出話來。

林如海復又坐下,又叫黛玉瑾兒見過了外祖母和兩位舅舅。行過禮后,瑾兒只膩在父親懷裡不肯出來,林如海無法,只得抱了他坐在腿上。黛玉也不肯坐下,就只站在林如海身側。

林如海便向賈母道:「老太太的話,如海本不該辭。只是此次我奉旨來京述職,想是在京里的日子不短。京內一些舊日同年同僚等還要去拜訪一番,再有一些友人女眷原先便已經打發人來看過了玉兒,也須得帶著玉兒去走動一番,回禮才好。若要住在這裡,倒給府上添了麻煩,所以先時我已經打發人來收拾好了老宅子。因此,我想著今次便將她姐弟二人接了回去,還望老太太不要見怪才是。「

這裡賈母聽了林如海即刻便要接了黛玉姐弟的話,心內本有不悅,待要說些什麼,卻又見黛玉姐弟俱是滿目孺思,哽咽不止。心下一嘆,只得罷了。

想了想,賈母便道:「也罷了。玉兒漸長,也該帶著她去女眷的圈子裡走動一番才好。只是,如今敏兒不在了,沒個你當父親的帶著她去拜訪女眷的。你可有什麼安排?」

林如海笑道:「老太太這話說的極是。原本我有一堂姑,曾在宮裡伺候過太后,后得恩典放出宮來,只一直住在京中。規矩既好,身份也還相當,因此如海請了堂姑來,在京這些日子便請她老人家主持中饋,帶玉兒走動了。」

賈母心裡原想著黛玉失恃,此番要拜訪京中官員的女眷,自然須有女性長者帶著才好。若是能有自己府中的女眷帶了,於黛玉既是方便,與自家更有好處,只不想林如海早有安排。心內嘆息一番,只得道:「既如此,今日也晚了,不如明日再讓她們姐弟收拾了回去如何?」

林如海自然同意,說了會子話,林如海便起身告辭。賈母便道:「這如何使得?竟是連接風酒都吃不得么?」

林如海笑道:「如海此次進京,因想著她們姐弟,倒是先來了這裡,說不得是『私而忘公』了。恐被人知道,倒不如我先回去,他日再來領了老太太的酒。」

賈母只得罷了,命賈赦賈政好生送了林如海出去,又諄諄叮囑如海面聖之後務必要早日過來。

林如海一一應了,又對黛玉姐弟說道:「你二人今日回去,且先收拾了,明日我便叫林忠過來接了你們。」

瑾兒只捨不得爹爹,倒是黛玉,知道明日即可會自己家,也知道自己這裡什麼都沒有收拾,今日斷然是走不了的,便拉著瑾兒,應了父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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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絕黛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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