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憑生波瀾
這皇宮也來了不少次，可沒有一次像今天一樣長。蕭寧玖現在只想快些到皇兄面前，得他金口玉言一句，明天就着手準備，此後長長久久，再也免受相思之苦。
到了御書房門口，大內監劉茂走上前來，滿臉堆笑極為客氣地對他說：「皇上此時怕是不方便，還請王爺在殿外稍候片刻。」這話意思就是攔住了蕭寧玖。
蕭寧玖心裏急，正想上前去，君無妍拉住他，對他搖搖頭。蕭寧玖看了也不再有動作了，乖乖地待在君無妍身邊。
等了一刻鐘，皇帝終於傳召。跨入書房，只見皇帝身邊還有一人，走近才看清，是媗妃顏婉。
蕭寧玖咧開嘴笑了，君無妍卻有些慌亂，微低着頭。
「你可是這兒的稀客啊！說吧，你怎麼來了？」皇帝沒抬頭，繼續寫着字。
「皇兄，弟弟剛回京，在府里只覺不舒服，後來想了想，原來是如今府里沒有個王妃，吃喝用度無人照料，你看如何是好？」蕭寧玖試探著問。
皇帝停下筆，抬起頭看見旁邊的君無妍，笑着說:「你不是有主意了嗎？」
蕭寧玖心裏高興，但知道這只是第一步，又佯裝無奈的說：「可無妍沒有娘家依靠，就怕別人背後嚼舌根。」
皇帝也被逗笑了，指着他說:「你小子想讓朕給這姑娘個仰仗？何必拐彎抹角？婉兒，她…額，」
君無妍福了福身:「回皇上，小女子名喚無妍，君無妍。」
「哦，那你就暫住長霖宮，從宮裏出嫁，朕看哪個不要命的敢嚼朕的舌根。」
媗妃此時也笑着說:「無妍姑娘倒是個溫潤可人的。臣妾願意為皇上分憂。」
蕭寧玖大喜:「謝皇兄，謝媗妃娘娘。」
皇帝點了點頭，對君無妍說道:「這老七哪家姑娘都看不上眼，你抬起頭來，朕看看是如何國色天香。」
君無妍躲不過，只得大大方方抬起頭:「小女子樣貌醜陋，能入得了梁王殿下的眼睛是小女子的福氣。」
但其他的三個人，各有各的心事。
蕭寧玖已經把大婚的流程都想好了，傻乎乎地看着君無妍笑。皇帝越看越覺得像極了長大后的昭昭，竟和媗妃有幾分相似，心裏一震，下意識就看向了媗妃。媗妃也只一瞬間的恍惚和震驚，很快恢復如舊，還是一副平常的表情，未讓皇帝看出什麼。
「昭昭要是還在，也該有這麼大了吧！」皇帝故意說這麼一句話，讓人心裏發毛。
誰不知道顏家是皇帝心裏的刺，聽完這話，媗妃和君無妍立馬跪下了:「臣妾本是戴罪之身，承蒙陛下厚愛，封臣妾嬪妃之位，今生今世不該再有妄想。還請陛下不要再提過往之事，保重龍體。」
君無妍心裏酸酸的，想哭但又哭不出來。
蕭寧玖臉色變了，正色道:「皇兄已登至尊之位，何必再提顏家？當年之事，你最清楚。」
「王爺。」
「老七。」
兩人同時出聲，但此時的局面更加詭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悄悄蔓延，壓的人喘不過氣。
還是蕭寧玖先開口:「皇兄既毀了我青梅，讓我十年心結難解，又何必再試探無妍？若皇兄實在放不下，那這梁王，誰愛當誰當。」說着把腰牌放在桌上，拉起君無妍就大步走出去了。
君無妍回頭看着媗妃，對上她複雜的眼神，心裏有些放心不下，但想起她的那些話，又糾結了起來…
抬頭看着蕭寧玖，他的眼眶紅紅的，君無妍想，是時候讓他接受，十年前的事了。
皇帝在御書房看着蕭寧玖走出去，什麼也沒說，扶起了媗妃，聲音溫柔:「婉兒說什麼呢？都是十年前的事，朕無心提起，看你們急得。老七都把腰牌撂這兒了，王爺之位，豈能兒戲，明天就辛苦婉兒去送到梁王府了，順便把無妍姑娘接到宮裏，開始準備大婚事宜吧！」
媗妃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也輕聲答應:「是，定不負陛下信任。」
皇帝挑起她的下巴，微微眯起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嘆了口氣說:「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琅哥哥。」
媗妃把頭扭開，行了個禮:「時候也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了。」說着也走了。
偌大的御書房只剩下一個蕭寧琅，皇帝看着媗妃離去的身影，那般柔弱，但又倔強，慢慢的，竟和十年前穿着胡裝，窄衣勁袖，英姿颯爽的那個顏婉的身影合在了一起。
恍惚間，又看見了追逐著打鬧的蕭寧玖和顏昭，在一旁舞劍的顏衡和纏着他叫他琅哥哥的顏婉，如果他們都還在該多好啊！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是他自己親手改變了這一切，放走了顏衡顏昭，讓蕭寧玖封鎖了十年的內心，也讓顏婉再也無法和他親近。
但如果重來一次，他依舊不後悔。縱然背上罵名，也比失去好。
他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我何止害死了你的青梅。」
另一邊，君無妍跟在蕭寧玖的身後，什麼也沒說。跟着他回到了梁王府。兩人一路上什麼都沒有說，一直到了他的不棲院，走進卧室，蕭寧玖開始收拾包袱，嘴角越抿越緊，君無妍看出了他的情緒，上前止住他的動作，看着他的眼睛對他說：「殿下，停下來，沒事的，沒事的。」
蕭寧玖還是隱忍，把她抱在懷裏：「我們走，我現在是布衣，你也是白身，我們走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沒有皇兄，沒有過往，只有我們。」
君無妍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安撫着他：「就算你不是梁王，你也還是在冊的皇族中人，何以自由出走？阿玖，早在十年前昭昭已經沒了，但還有無妍陪着你，別怕，別怕。」
君無妍越安慰，蕭寧玖越想哭。等到她說完再也忍不住了：「不，你就是昭昭，你就是昭昭，十年了，昭昭，昭昭，十年了。」
「我經常夢見你，我夢見你滿身是血，時時問我為何害你，我沒有，昭昭。」
「好想回到以前，父皇還在，顏將軍，衡哥哥也在，我和你青梅竹馬的年歲，我真的好懷念。」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從北疆回來，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你不在，顏家不在，安京再無人敢提顏家，皇兄救了婉姐姐，但婉姐姐也好像什麼都忘了。」
「我再也不能和誰談起你，所以我請求調往北疆，我每次夢到你，我都會哭一晚上，人人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誰知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母妃早逝，父皇又忙，我和寧珏經常沒人照顧，小的時候皇兄又當爹又當娘，誰欺負我皇兄都會欺負回去，我實在沒有辦法狠下心來恨他。」
「每次作戰的時候我總是沖在最前面，但每次我在戰場上殺了人，都會把自己灌醉，這時我才不會做噩夢。」
「你不要再走了，你離開了好久啊！」
「昭昭，昭昭，昭昭······」
蕭寧玖哭着哭着聲音就低了下去，竟然睡著了。君無妍本來被他帶的情緒低落，後來看他沒心沒肺的睡著了就哭笑不得，輕輕的打了他一下，費力地把他背到床上，替他蓋好被子，擦擦臉上的淚痕。坐在他的床邊仔細打量起他來。
小時候的蕭寧玖像個小籠包一樣，小小的，每次一看到她就開心地笑，可愛極了。現在十年過去了，蕭寧玖越長越好看，稜角更加分明，濃眉大眼，唇紅齒白，雖然比不上風尋花那般妖孽，但也是相貌堂堂，更何況多年的沙場讓蕭寧玖更加成熟，更多了一些味道。要不是因為他成日冷著臉，愛答不理的樣子，恐怕全安京的女子都要把心放在他身上了吧。
說起來當年走的時候，寧珏才五六歲，不知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