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9 再打一遍。

看她閃躲眼神，眼波流轉，像是黑葡萄上凝結的晨露。嫣紅小巧的唇瓣微微張合，讓他覺得，在被他咬住的時候，那細微的呼吸會不會斷掉？

宋玖慢慢往後退，直至退得緊貼了牆壁。

畢楚捉住她作亂的手臂，俯身含住她下唇，輕輕合攏著。

宋玖指尖摳着他後背，下意識往後躲，又被畢楚給揪了回來。

到最後送宋玖到樓層，語氣還是像平日裏那樣放浪形骸地道了句：「晚安。」

過道里有風拂過，吹得他衣衫略微凌亂。

他個子很高，黑色的西褲裹住長直的腿，只是就那麼漫不經心地走着，單手插在兜里，也有勾人的慵懶恣意。

月光淡淡地灑下來，籠罩住前面的人。

時間仿若就在這一刻定格住。

宋玖就那麼恍惚地看着他背影，忽然回想起多年前，她於驚慌失措中闖入他的世界，那一抬眸間，男生乾淨凜冽的黑眸，嘴角似有若無翹起的一點弧度。就只是那麼的一眼，穩穩地落入宋玖心裏，在無意間攪亂了她的心跳。

這世上的暗戀大多都是苦澀，她對此深有同感，亦深表贊同。

所以她當時決定邁出拘謹的那一步。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成功，但是現在看來還是有一點效果的。

宋玖忽然喊了他一聲：「畢楚。」

「怎麼？」

畢楚轉過頭，眉眼慵懶地舒展出笑意。

「你不會想把我拐回家吧？」

宋玖沒反應過來，「啊？為什麼？」

「因為我帥啊。」

「……」

不是他自己突然出現的嗎？

「算了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畢楚幾步走到她身邊，抬手攏住她肩膀將人轉了個身，往門裏推，「現在好好回去休息，晚上一個人不許出來。」

「哦。」

宋玖回去洗了個澡，簡單收拾一下準備睡覺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打鬥聲。

她拉開窗帘，藉著底下路燈能隱約看見幾個人影。

其中一個她認出來了，是畢楚。

不是在挨打，是他在打別人。

對方的人幾乎完全是處於一種被碾壓的狀態，甚至有幾個想要偷偷趁亂開溜。

宋玖還是不太放心，趿著室內拖鞋蹬蹬蹬就往樓下跑。

巷道里的夜風很涼，是在監控的死角區域。

她只看見男人背影挺拔，忽地將那小混混一腳踹跪，翻倒在地，鋥亮皮鞋抵住那人面頰輕碾。

毫不遮掩的孤高狠戾，絲毫沒一點留情餘地。

於昏暗夜色中，活似見神殺神，見鬼屠鬼的惡煞。

宋玖往後倒退幾步，扶住牆角時不小心踩住了腳邊幾片枯樹葉。

他神情冰冷不耐，眉骨微動后抬眼望來。

正正好對上宋玖視線。

畢楚沒說什麼，撣了下手上細灰，聲調輕慢問：「看夠了嗎？」

宋玖機械般的搖頭，大腦像是放空了一般：「沒……沒有，可以再打一遍嗎？」

畢楚：「……？」

被打的人：「……？」

再打一遍？

這人，她、她是魔鬼嗎？

畢楚懶洋洋睨過地上倒著的人，手上動作扯了下領帶，「我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緣由，什麼樣的目的，回去告訴你們掌事的人，要是再敢出現在這片地，老子廢了他！」

地上那幾個人見好就收，趕緊慌亂爬起來，攙扶著屁顛屁顛地跑掉了。

誰知道運氣那麼不好會在這裏遇到畢楚呢。

畢楚輕眯了下眼睛，一點很淡的幾不可查的思量掠過。

或許該聽葉江年的話，干這行的，一開始就不該把無辜的人給牽扯進來。

應該離得她遠遠的，越遠越好。

他們完全可以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只是因為那一點的執念，才有了交集。

對於他來說，生死似乎只是雲開日出，一夜枯草。

可是她不一樣。她的世界乾淨純粹，沒有一點污穢。

在那種環境下待久了，即使不被同化，也會漸漸的改變一個人的氣質，是一種看不出來的無形的變化。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也真是可笑，明明自己就身在地獄，卻想救贖人間。

臉上被一點溫熱的觸感覆上，小小的，軟軟的。

他目光拂落，宋玖踮起腳靠近，伸手摸了下他側臉上的擦傷，正在往外溢着血絲。

「你疼不疼啊？」

宋玖拉住他的手，「走，我那兒有創可貼。」

畢楚跟着她走了幾步，又停住，嘖了聲：「還說不想把我拐回家。」

宋玖假裝沒聽見，一本正經道：「可是你真的受傷了。」

「又死不了。」

目光巡視一圈，這才發現她出來時只披了件長外套，睡裙到小腿處，一小截光滑白皙的腳踝裸露在空氣中。甚至都沒來得及穿襪子，只趿著棉拖，腳後跟在冷空氣里一看着都冷。

可見出來得有多着急。

這個笨蛋，他又不是被打的那一個。

至於這麼緊張地出來看他揍別人么？

宋玖拉到一半發現拉不動了，畢楚要是不順着她，她真的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宋玖回頭看他，他撩了下眼皮，輕飄飄地不知道掃過哪裏，偏過頭去，咳嗽了幾聲。

「沒穿衣服？」

因為剛洗過澡的緣故，臉頰邊幾根髮絲還黏連着，這會兒被冷風一吹，愈發顯得小臉蒼白。

宋玖局促地挪動了下腳步。

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明明披了外套下來啊。

幾秒沉默，宋玖瞬間懂了。

臉色在一瞬間因為羞赧而變得緋紅。

像是落荒而逃一般，頭也不回地跑開。

***

除卻這一個晚上的驚心動魄之後，其餘的日子都異常平靜。

宋玖也再沒有看到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在她住的小區附近出沒。

當然也包括，她已經好久都沒有再看到畢楚了。

轉眼就到了月末，宋玖手上的一個專訪任務還沒有完成，接連幾天都出於一種混亂繁忙的生活狀態。

當季雜誌扉頁頂奢品牌，百達翡麗旗下設計師的採訪名額，並不是那麼輕易得到的。

設計者們大多心氣極高，肯屈尊紆貴抽出時間接受邀請已算是慷慨。

宋玖在此之前當然也做好準備工作，對方在相關設計圈子裏算得上是年少成名，所以時間按秒計算，一秒千金也不算誇張。

所以既然已經約定好了時間地點，她自然不敢遲到。

只是……

哪怕只是中環商業區，一路上也堵得不成樣子。

等到一路小跑到達約定大廈接待室，看見對方早已在那裏等待很久的樣子。

宋玖：「……」

雖說早已經做好毫不遮掩、饒有興味的嘲諷的心理準備，等到真正臨近時，還是很慫。

「對……對不起，我遲到了，路、路上出了點小狀況。」

結果沒等來與預料中相一致的詰難。

也是，否則的話早就不見人影了，哪裏還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裏。

「沒事，不急的，宋小姐想問什麼問題？我都可以回答。」

甚至還非常體貼地將小圓桌上的一杯咖啡挪上前。

宋玖：「？」

她緩慢抬過頭，直至確定對方臉上是溫和無害的微笑，只當是這位和傳聞中的不一樣，她運氣好，遇上個脾氣特別好的設計師。

採訪不出意外的進行得非常順利。

宋玖長呼一口氣，客氣告別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推開玻璃門走出去。

大約五六分鐘后，從隔間角落裏走出來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

冷白皮，杏仁眼，五官雖不算是特別出挑，但組合在一起讓人覺得特別舒適。

他單手攏了下淺黑色單排扣西裝上衣衣襟，笑容禮貌得體，拿出一張卡遞給設計師。

「辛苦了。」

開嗓是如冬日細雨般的清冽聲線。

女設計師接過卡，饒有意味地看過他一眼，輕嗤了聲，「不麻煩的。」

繼而話音一轉，「只是——」

她輕聲笑笑，目光駐落在那杯尚留餘溫，杯壁上殘著一點紅色唇印的咖啡上，語氣淡淡：「肯花這麼大價錢，要我說，這位先生，你不如再出手大方點，把我們品牌收購了不是更好？」

憑着直覺，她篤定，剛剛走出去的那女孩，跟眼前這人肯定是有點什麼。

不過人家不肯直說，非得玩背後默默守護這一套。

她暗自肺腑，嘁，小孩子的把戲。

無聊至極。

不過誰也不能否認這場把戲能給她帶來實打實的利益，還不是一筆小數目。

不然誰肯自降身價，接受這種不入流的小採訪。

男人不置可否，手揣進兜里：「大可不必，我們老闆高興就行了。」

沒有那種讓人厭惡的高高在上的桀驁公子哥作風，明明是十足斯文又謙遜的回答。

卻莫名讓設計師感到窘迫。

——等等，不是他？是他老闆？

***

幽閉的空間，凝重的黑暗裏，他意識逐漸凝滯。卻最終定格在女孩白皙如玉的臉上，一如記憶中的唇色嫣紅，鼻尖小巧，眼裏似有星辰瀲灧。

只一個回眸，微亮星光便落滿了南山。

他眼神漸漸恢復平靜，最後一點喘氣的氣息微拂過手背，上面殘留着被咬得隱隱發紅的牙印。

面容卻冷靜得叫人聯想到冬日裏枝頭簌簌落下的雪絮，跌落，碎了一地的聲響。

「Caril，你該解釋一下。」

「干這行的，哪有從頭到尾都乾乾淨淨？」

「我相信你會喜歡上的。」

畢楚咬咬牙，面不改色地將小針管液體注射進手臂。

算是作為Jrig落馬而他自證清白的方式。

只是，這玩意兒，一旦沾上便是擺脫不了，到最後都是腸穿肚爛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