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離離原上草
隨着這一聲喊，再看貨攤兒前來了一個八九歲大小的頑童。再看他頭梳日月雙抓髻，前發齊眉、后發蓋頸，粉茹茹的臉蛋兒，彎眉笑眼兒，讓人一看就覺得喜慶。
他那小胖手裏，牽着一根兒韁繩，繩子後頭拽著一頭健碩的黃牛。原來，是個放牛娃。再看那牛犄角上，居然掛了三捲紙書。
嘿，都說唐朝的李密，少時好學，放牛時也不忘在牛角上掛上幾本書，一有空閑，就拿下來學習。想不到，這北宋徽宗年間汴梁城內，居然又出來個「山寨版小李密」。
那攤主一看這小牧童如此惹人喜愛，又是一副勤勉好學的樣子，當即展開貨攤兒上的宣紙，讓他對答詩文。
再看那紙上寫的——離離原上草。
原來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寫的古原草送別。
於風、劉英和田文不住點頭，這首詩，用來考小孩子，恰到好處。句子短，又不難。寫上五個字，那就白得一雙麻火燒，早飯就有了。
那小牧童伸出小手，拿起毛筆，刷刷點點就寫了起來。眨眼之間，下句就寫完了。哪知他下筆如飛，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不一會，后七句全都給寫出來了，這便補足了全詩——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那攤主不住阻攔：「夠了，夠了，不必再寫了。」可那牧童已經一氣呵成，這便伸出小手來要雙麻火燒。
那攤主倒也誠信，拿起一個火燒，隨手從旁邊取過一張紙，將那火燒包了，這就遞給那小牧童。
哪知，小牧童接過火燒，居然還是不走，一雙大眼睛就這麼盯着攤主。
「火燒已經給你了，你這便去吧。」
「老闆，不對吧。」
「嗯？哪裏不對了？」
「我一口氣寫了七句，你怎的就給我一個火燒？」
「嘿，我說你個臭小子，難不成還要我給你七個不成？」
「正是！」那小牧童一臉的嚴肅，還是這麼直勾勾地看着攤主。
「是啊，你又沒說清楚規則，人家寫了七句，你當然該給七個。」
「對，不給就是欺負孩子。」
「既然小氣的緊，又何必來這裏呱噪？」
圍觀的眾人議論紛紛，可這語氣是一邊倒地支持小牧童。攤主掃視了一下圍觀的人群，心裏這個氣啊，可是又不敢犯眾怒。只好又包了七個火燒，放到貨攤上。
那小牧童把手裏原來拿的一下子塞到嘴裏咬住，隨即一手又拿了一個，可還剩四個這便拿不下了。
攤主笑道：「你看，你要那麼多，吃的完么？就算吃的玩，你又怎生拿的了？」
小牧童瞥了一眼攤主，沒好氣兒地將手裏的火燒又放到攤子上，隨即舉起雙手朝街角一頓狂舞。
攤主不知道他在搞什麼把戲，可下一刻巷子裏一下躥出四五個小孩兒，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也就四五歲，一個個衣衫襤褸，面目黢黑，竟然都是小乞丐。
再看這些小乞丐，跑到火燒攤前，伸出小黑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奪了一個雙麻火燒，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往嘴裏塞。
那小牧童拿起最後兩個，道了聲謝，牽着牛轉身奔城門的方向走去。顯然，吃了早餐，得放牛去了。
那小牧童離開攤子的瞬間，一把扯下包在火燒外面的黃紙，有意無意地扔在了於風腳下。不僅他把包火燒的黃紙給扔了，那幾個小孩也將那些黃紙扔在了地上。一時間，地上散落了六七張黃紙。
確實嘛，能吃的是火燒，吃完了火燒，包裝紙還有什麼用？
哪知，那老闆一看黃紙被扔了一地，有些已經被行人踐踏弄髒，他居然十分心疼，跳出攤位去撿那些包裝紙。
於風不明白，火燒給人白吃了這許多都不心疼，何故心疼幾張黃紙呢。索性，他俯身撿起腳下那張黃紙，卻見上面用很淡的墨水寫着字——
星斗巷，王先生，三字經，千字文，六齡以上接納。
嘿，居然是一份私塾小廣告！
NB！
這營銷手段也太現代化了！讓於風不禁想起了自己讀小學、初中時，學校門前絡繹不絕的各種奧數、英語、作文補習班小廣告，不是給你個兜，就是給你個本，這叫黏連營銷。你貪人家的東西，就不經意間總得注意人家的信息。十個人拿了，總有兩三個去補習，靠的就是這個概率，覆蓋面一大，那錢就來了。
真想不到，這北宋年間，就有了同樣的營銷手段了。
怪不得攤主免費贈送火燒，還要對詩文。對詩文，那就是考察你的基本功。如果最淺顯的小詩你都不會，那基礎太差了，去補習班也白搭，出不了成績。一旦你能對上，免費贈送你火燒，可真正有價值的並不是火燒，而是包火燒的這張黃紙，廣告就在這上面呢。攤主有意無意地給你打包，其實早都盤算設計好了。這一套流程，真是天衣無縫啊。
可人算不如天算，這攤主費盡心思的營銷策略，居然撞上了一群吃白食的，白搭了七個火燒，估摸著一個學員也招不到。
劉英和田文也都湊過來，看過黃紙上的私塾小廣告，不由得相視一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找了幾趟大街都不見的私塾，居然着落在這雙麻火燒的包裝紙上！
不過，還是有點搞不懂啊。這麼大的汴梁城，適齡的求學兒童應該不在少數啊，怎麼私塾這麼少呢？不僅私塾這麼少，還要這麼隱蔽地做廣告，這又是為什麼呢？
三人來不及多想，這就詢問路人，按人家指引直奔星斗巷。
巷子不是很大，裏面也就是五七戶人家。
三人一到巷子口，就見一個白鬍子老頭守在巷口，鶴髮童顏，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可人長得挺精神，一雙眼睛卻不時地朝四下張望。
這可真是，一張朱時茂的臉，配上一套陳佩斯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正面人物，還是反面人物。
劉英一看他如此有趣，笑嘻嘻地湊到跟前：「老人家，這是星斗巷么？」
「是啊。」那老者抬起頭，看了看三人，不知道他們為何找到這裏來。
「王先生是哪家？」
「你找王先生，做什麼？」
「讀他的私塾。」
「孩子帶來了么？」
「帶來了。」
「在哪兒？」
「就是他。」劉英笑嘻嘻地，一指於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