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壞人

因為不放心而透過X光視力盯緊辦公室內的克拉克，總算是搞明白薇拉一下午在忙些什麼了。

——她製作並剪輯了「坎貝爾特輯」。

雖然沒有剪輯師那麼專業，但是基本的製作還是沒問題，再加上薇拉本身對於視頻節奏的把控，讓整個「坎貝爾特輯」變得精彩紛呈，讓人一看就想打死視頻中的主人公坎貝爾。

對新來的女員工動手動腳還只是開胃小菜，在這之後，這位已經結婚的總監，對於女性的種種歧視和貶低，都被記錄其中：

「我不喜歡看見辦公室戀情，如果有，建議女士直接辭職，回家當全職太太，不要耽誤你們丈夫的事業。」

小組會議中，坎貝爾公然宣稱。

「我愛我的太太，她溫柔居家，做得一手好菜……當然，如果我的太太像你這麼漂亮就更好了。」

公司餐廳內，坎貝爾和漂亮的女同事舉止親昵。

「明天是約翰的生日，史密斯女士，請你去準備生日宴會——什麼？你還在忙？天吶，女士，整個小組都是男人，你難道指望我們男人去買生日蛋糕、寫賀卡嗎？」

辦公室前，坎貝爾理所當然地指揮小組內的女性調研人員。

也不知道薇拉到底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搜集到這麼多證據的，光是從她剪輯出來的這部分，就已經完全揭示出坎貝爾是個短視自大、歧視女性、對婚姻不忠的混蛋。

而KL本來就是以女性為主要客戶的美妝品牌。

只要這個視頻發送到KL集團那位廣告負責人的手中，別說是讓坎貝爾負責KL的產品了，估計整個斯特林庫珀公司都會被KL拉黑。

屆時的損失就不可估量了，而且絕不是區區一個坎貝爾能承擔得起的。

辦公室外的克拉克還沒反應過來，辦公室里的坎貝爾的臉就已經綠了。

沒等視頻看完，坎貝爾就從牆邊沙發處跳了起來，暴怒著衝上前去，想要關掉電腦。

看著他漲紅了臉、全身青筋都爆出來的樣子，克拉克毫不懷疑他甚至會直接對薇拉動手。

而就在克拉克暗道「糟糕」，正想衝進去阻止坎貝爾時，只差一步就要被坎貝爾撲到面前來的薇拉反倒毫不畏懼。

她甚至連筆記本電腦都沒收，而是雙手環胸，下巴朝著房間角落的方向示意一下：

「看起來，你不僅不想要KL的廣告代理權，還想去法庭參觀遊覽？」

薇拉指示的方向，剛好是辦公室內的監控。

恍如一盆冰水澆在頭上，坎貝爾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辦公室里的這種攝像頭是不會收錄聲音的，但是如果被監控拍攝到他對薇拉動手，以薇拉不依不饒的程度，那才是真的完了。

他僵在薇拉面前，惡狠狠地咬牙：

「這他媽是污衊！我沒有歧視女性，更沒有對我的妻子不忠，更重要的是——該死的，那個女助理是自願的！」

薇拉一手抵著下巴，懶懶地：「哦。」

坎貝爾的自辯倒也不完全是假的。

先不說他到底有沒有歧視女性、對妻子不忠（薇拉懶得管這些破事），他調戲的那個女助理，的確是打著一點靠身體上位的小心思，這點，大半個公司的人都清楚。

至於那個漂亮的女同事……也是你情我願。

坎貝爾雖然人品堪憂，也的確對薇拉抱有別的心思，但他畢竟不蠢，當然不會隨便吃窩邊草。

可是……那又如何？

薇拉脊背筆直，她的手指交疊在胸前，微笑著回答：

「那你去跟看過視頻的人解釋啊。」

坎貝爾：……

坎貝爾：草。

作為一個資深的廣告人，他稍微清醒一點，就立刻明白了薇拉這句話的意思。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找出這些監控錄屏，故意截取其中有爭議的片段，故意放大他的錯誤，故意敗壞他的名譽。

一旦這個視頻發出去，再稍微進行一點輿論運作，整個網路頃刻之間就會被「女性職場歧視」這個話題點燃。

所有看過這個視頻的人，都會認為視頻中的坎貝爾是個搞職場歧視的人渣，而人們剛好就需要這麼一個發泄怒火的閘口。

至於這個視頻的真相，哪怕是坎貝爾第一時間出來解釋……也沒有用了。

這是個印象問題，一旦坎貝爾的名字和「歧視職業女性」這個話題掛鉤，就不會再有公司願意冒風險指定他了。

一想到那個可怕的未來，坎貝爾就覺得脊背發涼，不寒而慄。

冷汗浸透了襯衫，他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怕得要命，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張好臉色看著薇拉，忍氣吞聲地說：

「塞納，我承認我是對肯特有些苛刻，畢竟他是你帶來的人，我對他的要求會變得稍微高一點兒……抱歉，這事是我做的不對，我現在道歉，我真的道歉。」

「……」

辦公室外的克拉克透過X光透視的能力，面色複雜地望著裡面低聲道歉的坎貝爾。

「我們中間或許存在某些小誤會，坎貝爾。」

薇拉學著坎貝爾之前在電話里的語氣，佯做失望地道，「你真的覺得我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嗎？」

坎貝爾：……

克拉克：……

見薇拉眼神明亮地望著自己，坎貝爾完全沒了之前獵艷的心思，他在腦子裡飛快地把這幾天的事過了一遍，突然靈光一閃：

「……是那個廣告，對嗎？」

薇拉微微一笑。

「Fuck！」

坎貝爾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的劉海被汗打濕了，軟踏踏地蓋在額頭上，整個人狼狽不堪，因為過度的震驚，他語無倫次地罵了好幾句髒話，才嘶聲低喊：

「你瘋了嗎？塞納！你他媽瘋了嗎？這他媽又不是我一個人做的案子！為了一支廣告，就為了一支廣告，你非得要這麼搞死我不可是吧？！！」

哪怕是辦公室有隔音，坎貝爾大怒的吼聲也傳到了門外。

一直關注著辦公室內動靜的克拉克，立刻就讀懂了坎貝爾這句話的意思。

塞納小姐……是為了那支廣告。

克拉克愣愣地看著辦公室里端坐在那裡的薇拉，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心中翻江倒海，好像有什麼東西將整個胸膛都擠滿了一般，既酸澀難辨，又隱隱作痛。

「你怎麼會這麼想？」

辦公室內，薇拉一歪頭，好似很詫異地說，「不過是一支還沒有正式投入市場的廣告，你覺得我需要搞這種惡意競爭嗎？」

這話明面上好像是薇拉在向坎貝爾辯解，但是落在坎貝爾耳朵里，他就只聽見了兩個重要的關鍵詞：

「正式投入市場」和「惡意競爭」。

薇拉之所以針對這支廣告，是因為他製作的這支廣告利用醜化超英的方式來【惡意競爭】。

但是，因為這支廣告還沒有【正式投入市場】，所以現在改還來得及。

坎貝爾是真的快吐血了。

他又急又氣又害怕，心中暗罵薇拉這個女瘋子，嘴上卻不得不低聲求和，好懸沒給薇拉跪了：

「這不現實，我今天才和醫院那邊的負責人展示過這支廣告，我們兩方都已經敲定好終稿，連電視台那邊的時間段都約好了，你這是讓我徹底得罪客戶，我會被警告處分的！」

薇拉平靜地凝視著坎貝爾的雙眼：「這是你的廣告，與我無關。」

意思是，這是坎貝爾負責的廣告，她不管坎貝爾到底要怎麼做，總之得把這支廣告中惡意侮辱超英的部分給改了。

她的神態溫和，優雅地敲了幾下鍵盤，不緊不慢地鼓勵道：

「加油，預祝你在一個星期之後的KL第四輪比稿中旗開得勝，拿下KL的廣告代理權。」

夕陽徹底落下，在一片冰冷的白光下，坐在電腦前的薇拉眼神冰冷，唇角掛著一絲嘲諷的笑意，恍如一個從地獄爬上來的魔鬼：

——時間就只有一個星期，要麼就放棄掉這支廣告，要麼，我就讓你立刻從創意總監的職位上滾蛋，你該怎麼做呢？

坎貝爾渾身冰冷。

前所未有的後悔像山一般壓過來，他死死地盯著薇拉，咬牙切齒：

「……卑鄙的女表子！你會下地獄的！」

「學瘋狗一樣亂吠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先生。」

薇拉這才慢悠悠地站起來，她把筆記本、資料都放進包里，繞過坎貝爾，就朝著門外走去。

噠噠噠的高跟鞋聲響起，走到坎貝爾的身側，她才斜睨了對方一眼，湖綠色的眼眸中冷光涌動，隱含嘲諷：

「只要它有用，那就是好的——從這句話中我受益匪淺，謝謝你的指導，坎貝爾先生。」

……

今天工作的時間又超時了，等薇拉走出麥迪遜大道街口時，天空都已經徹底漆黑下來，整個街上都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冷冷清清的。

夜風中，就只聽見薇拉的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的聲音。

薇拉走在前面，腳步飛快，還不忘催促落在後面的克拉克：

「我定了十一點返回華盛頓的機票，我們現在得趕去機場。」

注意到克拉克從離開公司開始就一直沒有說過話，薇拉這才想起這小子似乎還在生自己的氣，她腳步一頓，就停下來，看著克拉克：

「雖然你聽了大概還會生氣，不過我還是想說——謝謝你願意留在這裡陪我。」

沒有注意到對面的男人突然全身一僵，薇拉自顧自地道：「所以，我的確是又欠了你一次。雖然你現在可能不太樂意接受我的幫助……但是我記住了。」

不同於之前對待坎貝爾時那股冷厲又輕慢的嘲諷神色，此刻的薇拉是柔和的。

暖黃色的路燈下，她抬眸看向克拉克時，還是帶著依稀的包容：

「如果在工作上有什麼困難，你還是可以來找我。」

說罷，她就轉身去找自己的車。

下一秒，一直沉默著沒說話的克拉克忽然伸手，猛地緊緊握住了薇拉的胳膊。

薇拉：？

「那個……」

克拉克的藍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薇拉，好像在看著一顆星辰一般，吶吶地道：

「塞納小姐，如果我說……我還是想，留在廣告公司呢？」

明明是那麼高大健壯一個男人，在面對薇拉時，卻露出了剛斷奶的金毛崽一樣的眼神。

「為什麼？」

薇拉一挑眉，毫不客氣地道：

「經過今天，相信你大概能明白廣告業內的水有多深了吧？麥迪遜大道和你想象的可不一樣，如果你在報社會被欺負，在這裡，你只會被人生吞活剝得連骨頭都不剩。」

克拉克突然笑了。

由氪星技術製造的黑框眼鏡，差點兒就遮掩不住他眼中陡然爆發出的璀璨光芒，他深深看著薇拉，低聲道：

「……所以，塞納小姐，你果然是故意帶我過來，想勸我打消這個念頭的。」

「恐怕我要打破自己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印象了。」

薇拉麵不改色，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來紐約是有自己的事，帶你過來只是順帶而已，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事實上，我是壞人，和坎貝爾相差無幾的那種混蛋。」

那副張牙舞爪、自稱是壞人混蛋的樣子，簡直就是一隻虛張聲勢、還在炸毛的沙丘貓。

克拉克沒再辯解，他看著薇拉，止不住地傻笑。

「可是塞納小姐，我還是想試試。我會去努力應聘斯特林庫帕公司，不需要你的介紹信。」

堪薩斯州的農村男孩異常認真，他想了想，又請求道：

「我會加緊提升自己，等到我能力足夠……請問，我能擔任你的助理嗎？」

整個斯特林庫帕公司爛透了。

整個麥迪遜大道……的確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克拉克覺得廣告業的職場的確非常不友好……但是，薇拉在。

夜空下，安靜的街道口，他低頭看向薇拉時的眼神，專註明亮得不可思議。

結果，卻只迎來了對方看智障的古怪眼神。

「你……到底在想什麼？」

薇拉還很奇怪，「我有瑪麗了，沒打算換助理啊。」

克拉克：……

克拉克：QAQ

※※※※※※※※※※※※※※※※※※※※

瑪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