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肥皂廠危機（二）
炎城，西郊。
這裡東邊緊靠城關村，西邊挨著通向市裡的二級公路，可算是人丁興旺，交通便利。城關村肥皂廠就坐落在這裡。
城關村肥皂廠全名叫炎城縣日化廠，成立於多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自從建廠以來，唯一的主打產品就是傳統的『黃胰子』。
那些年，勞動人民的生活都比較簡樸，洗衣服用它，洗澡用它，洗頭髮照樣用它。為此，日化廠還給自己的肥皂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勞動牌肥皂』！
正因為勞動人民對勞動牌肥皂的鐘愛，那些年炎城縣日化廠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正所謂盛極必衰，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百姓的生活物資開始變得豐富起來。白兮兮，滑膩膩，香噴噴的香皂突然闖進普通人的生活。從此，家裡的黃胰子被主人無意識的扔到了角落裡。
從普通人的下意識選擇開始，日化廠的小日子開始一天不如一天。社會在進步，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在進步，如果日化廠不能跟上社會和百姓的節奏，註定逃不過被拋棄的命運。這個道理都懂，所以年初當市日化廠拋出橄欖枝時，他們毫不思索的就全盤照收下來。
經過幾個月的緊張調試，印著勞動牌字樣的香皂被工人從車間推出來，然後按照往常的慣例裝車送向先前的銷售點兒。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短短几天的功夫，送過去的香皂都被人家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這時，縣日化廠的領導大部分都還沉醉的計劃經濟的迷夢中。對於眼前的突發情況實在是有些顯得手足無措。好在廠里還是有一些明白人，馬上組織人員到各大供銷社、代銷站，商場日化櫃檯打聽消息。
打聽到的消息，讓廠里的負責人吃了一驚。早在一個多月前，市日化廠已經推出一款香皂，取名梅花牌。利用廠里強勢的銷售渠道，快速的佔領各大供銷社、代銷站、各大商場的洗化櫃檯。
這個時代的普通百姓沒有那麼博愛，當他們認準一個牌子以後，一般就只買那個牌子。當下，一塊兒遠道而來的滬江牌香皂需要一塊錢，以前只是少數較富裕家庭才能用得起。
現在，市日化廠出的梅花牌香皂只需要八毛錢，而且不管從包裝還是手感都和滬江牌差不多，所以一經推出，立馬受到了全是廣大群眾的歡迎。到這時，縣日化廠這隻『小鵪鶉』還被人家瞞在鼓裡。
到他們興緻勃勃的推出自己的勞動牌香皂，不受到百姓的冷遇才怪。關鍵是勞動牌香皂的觀感，在普通群眾眼中也太差強人意了。人家的外包是印刷精美的彩色包裝紙，它還是古銅色的牛皮紙。人家香皂的造型是小巧的圓潤型，它依然是有稜有角的傻大粗。雖說只賣六毛錢，但漸漸富裕起來的群眾也不差那兩毛錢不是，既然要買還是要選好的!
從鄉鎮上的各大供銷社、代銷站反應過來的情況看，人家不是不要你的產品，只是嫌棄你的定價太高了，如果降到四毛五，還是可以商量的。各縣和市裡的人民商場就比較氣人了，根本就不跟你商量，直接拒之門外。
兩方夾擊之下，這幾個月來，縣日化廠的日子過得是無比難受。
既不敢停工，又不敢減產。畢竟當下還是工人當家做主的年代，另外還得給上面一個交代。因為這一年的縣工業產值是只能升，不能降。
這樣一來，產品積壓嚴重，工人的工資開始慢慢的拖欠，直到現在直接發不出來。隨著城關廟會的到來，工人心中的怒火在今天直接爆發了！
為什麼是今天？呵！
因為老婆要帶著自家孩子去趕廟會，沒錢怎麼辦？剛處的對象約自己去逛廟會，沒錢怎麼辦？錢是英雄膽，它能讓一個老男人在老婆孩子面前抬起頭來。錢是潤滑劑，它同樣能讓一個大小夥子在姑娘面前倍兒有面子。既然錢的作用這麼大！沒錢怎麼辦？向領導要去啊！
於是，一場自發的討薪集會在縣日化廠大門口上演。
縣日化廠真的不大，一圈高大的圍牆護著兩三排青色的平房。靠近公路的地方開了一個大門，由兩扇厚重的鐵欄杆門扇護著。
唯一的亮點就是大門口那幾棵年代久遠的大槐樹，讓這片區域形成了難得的陰涼。當然，還有左右兩邊院牆外那頗具時代特色的宣傳語，左邊刷著大幹三百天，趕超英法美。右邊刷著，勞動人民的幸福高於一切。
今天縣日化廠大門緊閉，因為領導為了工人能更好的趕城關廟會，專門給工人放了三天的假期。為此，領導還承諾最遲今天上午先下發一個月的拖欠工資。可惜，從上午開始，直到現在這承諾的一個月工資都沒有發到工人手中。於是，聚集在這裡討薪的工人是越來越多。
中午的時候，廠警衛隊怕出事兒，把部分工人哄到門外后，直接廠門一關，把工人隔絕在外面。這一下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
一直以來，工人這個群體都是以社會老大哥自居，那裡受過這窩囊氣。馬上召喚未到場的工友，一起來廠里聲討領導的不作為。
剛開始，大部人還擺事實講道理。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中僅剩的一點兒理智全部消失，憋了好幾個月的怒氣頃刻間全部爆發出來。
「開工資，開工資，開工資……!」廠門外，工人越堆越多。在有心人的帶領下整齊劃一的喊著口號。僅僅隔著一扇鐵欄杆，廠內的所有警衛都調集到這裡，每個人都拿著警棍，緊緊著盯著外面激動的人群。
「工友兄弟們，我看我們在這裡杵一天，裡面的大爺們也商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不如我們衝進去，去好好的問一下，這工資還到底發不發了，這日子好讓不讓我們過了。」
「就是，不給他們一點兒顏色看看，還以為我們工人都是吃素的。」
這時，人群後面嘭嘭嘭的開過來一輛冒著黑煙的手扶拖拉機。擁擠的人群自發讓開一股通道，讓車頭直接頂在大門口。
見此，門內的警衛隊長老劉站了出來，拿著警棍開始呵斥司機，「二虎子，你想幹什麼，這裡是公家的底盤，還輪不到你在這裡撒野。」
「哎呦喂，劉哥，你可冤枉呃了，呃哪敢啊！這不是聽說廠里要發工資了嗎，我也過來湊個熱鬧。大傢伙同意不同意。」
「同意！」
「我們舉雙手贊成！」
「這廠子里的當官的都TMD一丘之貉，也就虎哥肯為我們出頭。」
……！
開拖拉機的是一位身穿紅色背心，藍色工裝褲的精壯小伙。大名叫王二虎，相熟的人都叫他二虎子，是日化廠有名的刺兒頭。
一聲吆喝，瞬間得到眾人的回應，王二虎的氣焰立馬飆到二裡外。
只見他指著老劉說道：「聽見了嗎，這是廣大工友的呼聲，劉大腦袋，我勸你還是把門打開，不然……！」
「不然咋樣，你小子還敢從我身上壓過去不成。」老劉打斷了王二虎的威脅，扭頭朝身邊的眾警衛說道：「都給我看好了，這裡面全是公家的財產，誰要是敢越池一步，立馬送到公安局法辦。」
「呸！」王二虎吐了一口唾沫，陰沉的念叨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老小子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念叨完，對眾人大喊了一聲，「兄弟們，看好了，今天我王二虎要撞不開這個門，以後讓老子生兒子沒**兒。」
說話間，他從車斗里拿出搖桿，插入啟動孔。隨著一陣快速的轉動，拖拉機又嘭嘭嘭的冒起黑煙。隨後把搖桿往車斗里一扔，轉身跑到駕駛位上。
「今天請在場的老少爺們兒做個見證，我王二虎不是孬種，為了大家的利益，就TMD當一回出頭鳥又如何？」
話音一落，拖拉機開始慢慢的向大門移動，眼看就要哐的一聲撞到大門上。
砰……！就在這時，一聲槍聲凝固了眾人的喧囂。就在眾人的靜默中，一聲怒喝接踵而至，「不想死的都給老子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