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對不起

咔嚓。

陳清泉眼前的事物四分五裂。他的雙眼佈滿裂縫，滿臉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敗在人類手上？

轟隆！

他那巨大的怪物身軀隨風飄散，只剩下一個巨大的腦袋掉在地上。

陳清泉望着那邊的陳言三人，不知怎的，眼中冒出一股複雜的光芒。

陳言站在兩女身前，儘管現在的他廢了一隻手跟一隻眼睛，但周身繚繞的強大氣勢依舊不減。

「結束了。」他道。

陳清泉心如死灰的閉上眼睛，不知怎的，他回想起了自己複製體死前說過的一句話。

【你在害怕！你怕你的存在被人奪去！哈哈哈！自詡神明的人竟然在內心深處害怕他人的強大！陳清泉，你這一輩子，唯有止步極境......】

因為害怕，不惜用這股力量污染了自己的靈魂。

因為害怕，不惜毀去了真正變強的道路。

其實陳清泉早就看出來了，他的金光可以幫助陳言穩固身體境界，如果他能拋去前嫌，。為陳言仔細修補身體，那後者未嘗沒有將銀河永遠留在身體的可能。

而陳言的輪迴能幫助自己獲得更加刺眼的光明。

二人真正的關係並非宿敵，他們本來......是相輔相成的關係才對啊！

加入他們真的精誠合作，或許有朝一日會突破極境也說不定。

當然這一切都是設想。隨着兩者最後的撞擊，他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失。陳言在瞎了一隻眼后，境界下跌的只會更嚴重。而他很快就會灰飛煙滅，靈魂將回歸歸墟之海，成為了千年宿怨的一份子。

陳清泉張了張嘴，他看着陳言，似乎想說什麼。

兩人對視一番，旋即盡皆轉移了視線。

砰！

一聲輕響，陳清泉化作漫天碎片，徹底消失了。

而陳言身體搖晃一陣，疲憊的扶住了岩石，『嗚哇』吐出了一口黑血。

「陳言！」林佳佳急忙跑過來，她道：「快些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陳言點點頭，倒也沒有矯情，乾脆道：「之後的一切都拜託給你們了。佳佳，清霄。」

言罷，他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

渾渾噩噩間，陳清泉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輕的嚇人。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飄浮於天下。而下面已成一片廢墟的倫敦城裏，正在上演着一場戰況慘烈的巷戰。

他的死亡為七星打了一針強心劑，又讓陳清泉以武力鎮壓的部下慌亂起來。其實這場關於天下大勢的戰鬥，早在他死亡后便已經結束了。

陳清泉察覺到現在的自己乃是魂魄狀態，他輕輕一笑，不再看向下方，而是轉過頭，望着天空。

在普通人的視線里，現在倫敦城的天氣晴朗怡人。可在他的眼中卻不是這樣。

只見天穹之上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巨大黑洞，裏面不斷閃爍著雷電與冤魂。黑洞之中，獸皮大漢一群人正冷冷看着自己。

「你搞砸了一件最簡單的事。」獸皮大漢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有人怒道：「真是個廢物，竟然被自己的兒子打敗！」

又有人喝道：「你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殺了他，可你卻因為狗屁的驕傲放任不管。真是輸的活該！」

陳清泉漂浮在天空之上，望着那群嘰嘰喳喳的鬼眼們，忽然笑了起來。

就是這一聲笑，激怒了站在獸皮大漢的所有鬼眼。

「你這個混蛋！不僅一手破壞了我們的計劃，還露出這種囂張的表情。」主人格張君寶咬牙切齒道：「不要以為我們拿你沒辦法！」

「囂張的表情？」陳清泉發出接連不斷的冷笑聲，掩面的手也悄悄放下。他用金色的眼睛看着他們，一字一句道：「別搞錯了，我只是單純的看不起你們罷了。」

獸皮大漢冷道：「真不知道一個吃了敗仗的人哪來的勇氣敢放這種豪言——不過，我有些明白你失敗的原因了。」

他上前一步，陰森道：「身死之後，你的一切都將回歸歸墟之海。在那裏，我用告訴什麼叫做『死亡只是開始』。」

陳清泉好似聽到了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話，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一人問。

「歸墟之海？別開玩笑了。」陳清泉道：「那種地方，就算是你們跪下來求我去，我都不會去的。」

咔嚓。

他眼中的金色開始崩裂，旋即化作金色的粉揚到了天空。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撼了。即便是獸皮大漢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陳清泉竟然毀去了自己的鬼眼，隨着金粉散去，他很快就會掉出極境，失去進入歸墟之海的資格。

「歸墟之海可是讓魂魄永存之地，是逃避了生死之間大恐怖的聖地。蠢貨，你知道你放棄了什麼嗎？」

陳清泉深吸一口氣，身體隨着金粉的褪去而逐漸透明。

他睜開眼，笑道：「上一次有人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確實放棄了寶貴的東西。自那之後我就思考了很久，現在可以直截了當的給你答案了。」

他頓了頓，淡淡道：「區區永生，何足掛齒？」

區區永生，何足掛齒？

陳清泉輕輕吐出八個字，旋即帶着蔑然的眼神，慢慢消失了。

鬼眼的痕迹從他的魂魄完全消失，而前者也徹底離開了人間，完全死去了。

獸皮大漢望着遠處的天邊，瞳孔微微顫抖。無論是白晝與黑暗，陳清泉是鬼眼一族千年來第一位放棄永生的特權，自願死去的人類。

——在鬼眼消逝之前，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

狹長的黑暗甬道。

一身麻布衣的陳清泉在此艱難行走的著。

潮濕、泥濘、陰森、漆黑。

他漫步於永無盡頭的黑暗之中，徒勞的走着。

這裏就是死後的世界么？陳清泉嘗試的運用鬼眼，可眼睛卻毫無動靜。他自嘲一笑。

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陳清泉閉上眼睛，哈哈大笑起來。

無窮盡的黑暗，自然最適合他這位罪孽深重的人。至於前方是地獄還是什麼，重要麼？

這就是陳清泉的驕傲，做過的事，可以認錯，但絕對不會後悔！

啪嗒，啪嗒。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束光。

怎麼會有......光？

陳清泉麻木的眼睛逐漸有了光澤，他眨動着眼睛，扶著牆壁向前走去。

不多時，他終於來到了光芒所在之處。起先刺眼的光芒讓他情不自禁的捂住了眼睛。待到逐漸適應的時候，他才緩緩放下手，而後瞳孔驟縮。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素裝長發少女。

少女一直站在這裏，彷彿在等着他的來臨。接觸到他的視線，白夢輕輕一笑：「我就知道會在這裏等到你。」

陳清泉的唇角撇起一抹弧度，他道：「十幾年前的亡魂，來找我索命來了么？」

「真是的，別說這麼煞風景的話啊。」白夢叉腰嘆了口氣，無奈道：「難得人家等了你好久。」

二人相視一眼，再次沉默下來。

過了很久很久，陳清泉沐浴在醉人的光輝之下，喉頭滾動，輕輕道：「阿夢，對不起。」

白夢歪著腦袋：「對不起我什麼？」

「一切。」陳清泉向前走去，徑直越過她，走向了光芒最深處。

「喂，那後面可是地獄哦！」白夢在後面喊道：「你又想拋下我一個人嗎？笨蛋陳清泉！」

啪嗒。

陳清泉忽然停下腳步，轉身走向了白夢。在後者的目光中，摟住她的脖頸，在額頭輕輕一吻。

「謝謝你。」陳清泉輕道：「最後，再讓我任性一次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光芒，直到背影被黑暗完全吞噬，才隨意的向後揮了揮手，表示告別。

白夢凝視着他的身影，悵然道。

「真是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