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非人類
兩個人在花園裏沒走多遠，隱約聽到有說話的聲音。
這裏既然是醫院，自然會有病人，不過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一些精神或者心理存在問題的病人。
他們雖然住在這裏，會被限制行動，但每天也會有好幾個小時可以自由活動。
似乎是嗅到空氣中異樣的氣息，所以他們很快發現了蘇願，遠遠的看着，似乎在好奇她是不是新病人，又或者是新醫生。
聽到聲音，蘇願轉頭看了一眼。
這些人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他們不過很純真，像是孩子，穿着白色的病服，臉上掛着淺笑，眼神純澈，和其他人不同。
他們彷彿沉浸在最純凈的世界裏，就像天使一般。
對，無論他們經歷了什麼，在這裏，他們就是天使。
一群人笑眯眯的看着這裏，想過來打聲招呼，卻又不敢。
沒多久，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醫生，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太可怕了，我不想做夢。」
他一開口，其他人也說，「為什麼會做夢啊？那些夢怎麼那麼可怕？蕭醫生，快來救救我們，我們很難受。」
蘇願:「……」
夢？
原來，不止她和蘇心會做夢，其他人也會。
可，那到底是夢，還是他們經歷過卻忘記的前塵往事？
她莫名的有些想不通……
旁邊有醫生問，「還記得自己做的夢嗎？可以找護士拿紙和筆，寫下來。」
最先說話的那個男人憋著嘴，「可是醫生，我不記得了，好像最近都在做這樣的夢。」
眼看這些人要吵起來，蕭贊走了過去，壓低聲音道，「沒關係，如果記得，就先寫一點，每天一點，後面也會完整。」
那個醫生立刻拿來一些紙張，「好啦，馬上就是見證奇迹的時候哦。」
蕭贊看向那名病人，語氣溫和，「可以告訴我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夢嗎？」
男人想了想，咬着嘴唇，「好像很黑，在一個房子裏，裏面有很多聲音，還有很多血。」
蕭贊隨意的開口，「還有呢。」
男人沉默了幾秒，又接着說道，「我看到有刀，還有針和麵粉，我不喜歡打針，也不喜歡吃麵食。」說完，眼眶紅了。
蘇願:「……」
她怎麼覺得情況不太對呢？
接着，又有人開口，聲音很低沉，「還有我，我也做夢了。」
「夢到什麼了？」
「我夢到一個孩子，那地方很破，有很多老鼠，還有蟑螂……」
沒多久，他就露出驚恐的表情來，「那個孩子好可憐，又冷又熱。」
「不要！」
「救救我！」
「……」
那人彷彿沉浸在夢中，不停的叫嚷着，似乎經歷著某種痛苦，讓他無法擺脫。
這些人心理都有些問題，還有一部分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在這裏，他們很輕鬆，同樣的很難擺脫那些似夢非夢。
這間醫院，和蘇願想像的，似乎有些不同。
蘇願心頭突然一緊，抓住蕭贊的袖子，整個神經緊繃成一團，她覺得心頭被什麼壓迫着，讓她喘不過氣來，像是溺水一樣。
她小聲問道，「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
「要一段時間。」
「我可以在家等你。」
蕭贊皺了下眉，她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蘇唯說過，她曾經受過嚴重的心理創傷，所以，剛剛那些，讓她產生了影響？
「要不要去我的實驗室看看？那裏比辦公室有趣，我現在手上有幾個案子，所以會有點忙，沒辦法送你回家，而且我也沒辦法讓你一個人在家。」
看到她這樣的情況，蕭贊還真的沒辦法她一個人留在家裏，他是名心理醫生，很清楚病人如果出現異常，讓她一個人待着，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實驗室會不會和你的辦公室一樣無聊？」蘇願想了想，「我不喜歡那間辦公室，太空曠了，很不舒服。」
「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實驗室，說不上好玩但應該不會無聊，所以，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和我一起去。」蕭贊說着，帶着安撫的意味。
蘇願搭聳著腦袋，這種時候，好想唯姐在身邊啊，哪怕她不說話，她都會覺得很安穩，不像現在，讓她舉足無措。
她還是第一次一個人面對這些，哪怕在別墅里她仍然是一個人，但那是蘇唯的別墅，裏面充斥着她的氣息，還有入目所見的家的感覺。不像現在，她在醫院裏，她最不喜歡的環境，一切都很陌生，而且有些可怕。
她知道自己也是一個病人，雖然沒有人這樣當着她的面說過，但她可以感覺到，有很多人看向她時，充滿可憐的眼神。
唯姐從來不會這樣，在她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會安慰她，將她擁在懷裏。
只有她，才能撫平那一切的傷痛，給她鼓勵和安慰，讓她像個正常人一樣，有正常的生活。
可是現在，她是一個人，唯姐不在，她覺得天都變得雨蒙蒙的，隨時都有可能下一場大雨。
眼前這個男人，也許在擔心她會發病吧。
她會發病嗎？
又或者，她是真的病了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所以，一直以來，不少人將她當成惡魔，最可怕的存在。
可這個男人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哪怕他已經從唯姐那裏知道她的情況，也沒表現出分毫。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蕭醫生，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是怪物？」
蕭贊的目光有些恍然，卻沒有任何她見過的恐懼，他緩緩搖頭，「不是。」
蘇願的心猛地一顫，他的眼睛很明亮，雖然沒有多餘的感情，但他並未說謊，她說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像是烏雲之中突然有一道光突然穿透出來，彷彿希望一般。
她張了張嘴，「我知道自己病了。」
「也許你不是病了，只是因為你比別人特殊。」蕭贊看上去十分坦然，沒有任何摻假。
「蘇唯和我說過，你是因為經歷了某些事，所以情況有些不同，我和她的意見一致，你不是病了，只是有些特殊。」
「真的嗎？」蘇願木訥的看着他。
唯姐一直對她極好，從未將她當成怪物，哪怕有時候她發了狂，誰也不認識，連她自己都不認識。
然後，會傷害其他人。
「那我為什麼會來這裏？不是病人，為什麼會來醫院？」
「因為你需要放鬆和朋友。」
她的心受了傷，遭受了常人無法正常面對的傷害，她不是病了，只是受到了創傷。
蘇願不解的蹙眉，跟着他的腳步上樓，「是這樣嗎？那其他人呢？」
「你和他們不一樣。」蕭贊語氣平靜。
和他們不一樣？
蘇願低着頭，那一年發生的事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一部分是大腦拒絕想起，一部分是她本能的不願意。
而就在剛剛，她聽到那些人的話……
蘇願想起自己出院后，曾經看到的事，那些都是她不認識的人，沒有經歷過的事，可她卻覺得自己見過，並且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她不敢告訴任何人，最後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像個瘋子一樣。
現在和那時一樣。
如果，那些人只是病了，為什麼她卻覺得一切是那麼的真實？而且，那些簡短的文字，突然投射出來的影像……太可怕了。
腦中的想法越發混亂，讓她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直到蕭贊那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來，「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不……沒有……」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他壓低聲音，聽起來像是潺潺流水，清澈、婉轉。
「我……覺得那些人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
「嗯，就是那些人說的夢可能是真的，他們……那些事很可怕。」
「怎麼可怕了？」蕭贊不知她說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清楚那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線索。
「第一個人說的是在進行某種交易，可是有人死了，而且死狀慘不忍睹，後面那個人的夢是在一家兒童福利院，那家福利院並不正常。」
「怎麼說？」
「福利院有一個地下室，暗無天日，裏面有很多孩子，他們……我看不清，那些孩子很瘦弱，他們奔潰哭泣，卻怎麼也走不出去，又餓又困，卻沒什麼吃的。一群孩子困在那裏，很黑也很冷。」她說着說着，着急起來，就開始咬指甲，「我……心裏很難受，而且還覺得恐慌，總感覺那是什麼不好的事。」
「你怎麼會想到這些的？」
「我也不知道，聽他們說，腦中就出現這些。」
「你不認識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不是第一次存在這樣的情況。
「沒事，別擔心。」
「蕭醫生，他們是不是很重要的證人，還是犯了罪？」
和蘇唯在一起好幾年，哪怕她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耳濡目染，多少也能猜到幾分。
蕭贊心中一顫，不知她怎麼會猜到這一層。
「蕭醫生，你的實驗室有什麼好玩的嗎？會有屍體，或者各樣的器官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嗎？」她的思維跳躍很大，忽然的就轉移了話題。
「屍體？各樣的器官？」
蕭贊眼角抽了一下，難道蘇唯平時就是這樣照顧她的？
他突然覺得，蘇唯這個女人將她送到他這裏來，是多麼明智的做法，要不然讓她在那裏待下去，指不定會對她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唯姐也有實驗室，她那裏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特別有意思。」
「什麼都有，還特別有意思？」
蕭贊再一次嘴角一抽。
果然，那個女人很奇葩，才會這樣的照顧人。
「沒有。」蕭贊抿著嘴唇，突然覺得她和蕭堯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這樣的非人類，只是，像蘇願這樣的小白兔，她是怎麼狠心的？
「蘇唯就是這樣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