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洪承疇的忠心

第471章 洪承疇的忠心

多爾袞對這番話已經感覺不舒服,但他臉上沒有顯現不快表情,而是繼續道:「你說下去,說下去,有話直說不妨。」

洪承疇見多爾袞面色如常,便大著膽子把心裏話全部說了出來,道:「攝政王這數年帶兵作戰,兵鋒所至,無不克捷。以往兢兢業業之心減少,而驕縱自大之心高漲。自從這次入關以來,攝政王與屬下將領都以為攻克京師易如反掌,天下唾手可得,征服漢人的萬里江山已經不再話下,卻沒有想到,自己終究是異族,漢人士紳百姓把滿洲視為遼東夷狄之邦,所以寧可支持流賊,也要與滿洲對抗……」

范文程聽洪承疇以漢人身份說出夷狄二字,心中微微吃驚,想要阻止洪承疇卻又沒有機會。

洪承疇卻不覺得,繼續道:「所謂一葉障目,不識泰山,攝政王心中的驕縱自大便是遮住攝政王眼睛的這片葉子,正因為驕傲輕敵,所以才會輕視流賊,貿然圍攻京師。正因為有貪婪之心,所以才在京師城下拖延不去。正因為有盲目之心,所以才在不知流賊援兵在何處,吳三桂即將大兵到來之時,還想着從京師獲利,想着自己的名聲能否受損,卻不知大禍即將臨頭。現在吳三桂兵在何處,不得而知。范青援軍的動靜也茫然不知,貿然孤軍遠征,這就是所謂的沒有『廟算』,正如古人所言『盲人摸瞎馬,夜半臨深池』,請陛下聽陳披瀝陳詞,迅速撤兵。」

洪承疇這番話直言不諱的批評多爾袞,讓多爾袞心中勃然大怒。他心胸狹隘,遠遠比不上他的兄長皇太極,如果皇太極聽到這番話,估計會沉思一番,然後迅速撤兵。但多爾袞此刻只覺得的怒火中燒,不可抑制,他表情冷峻,目光炯炯,冷冷的看着洪承疇道:「本王在離開盛京之時,曾詢問過你流賊的情況,你說過范青容易對付,流賊不成氣候的話,現在咱們陷入困境,你沒有一點責任么?」

洪承疇聽出多爾袞怒意,連忙跪倒在地上,顫聲說道:「臣死罪,死罪!」

多爾袞又想起,洪承疇說自己是夷狄,而他是漢人降臣,這頗有輕視之意,他心中惱怒,瞪着洪承疇,輕輕哼了一聲,卻不讓洪承疇起身。

范文程也跪到在地上,拱手道:「洪先生披瀝腹心,直陳忠言,雖然逆耳,但良藥苦口,請攝政王念其出自一片愚忠,是為了咱們大清國的未來直言獻策,所以請攝政王不要歸罪於他。」

多爾袞強把自己對洪承疇這番話的厭惡之心給壓制下去,勉強道:「你說的有些道理,就是太直了些,不過也是出自忠心,本王不會怪罪於你,快坐下吧!」

洪承疇這才謝恩之後,站起來坐在椅子上,只覺的一顆心還在砰砰的跳着,脊背上也冒出冷汗。

這時候,又有白甲兵過來報告,說多鐸旗主有重要軍情稟報。

多爾袞讓多鐸進來,片刻功夫,多鐸大步走進來,拱手道:「有重要情報,我們擒獲了一個流賊細作,他從京師中出來,穿着咱們大清的軍裝,試圖混入咱們的營地,結果被人看出破綻,擒住了。從他身上搜出一封書信……」

多鐸說到這裏,看了范文程和洪承疇一眼,欲言又止。

多爾袞道:「兩位先生都是本王的心腹,你直說無妨。」

多鐸把一封書信拿出來,躬身遞給多爾袞。多爾袞看了一遍書信,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把書信遞給身側的范文程。范文程躬身站起,接過書信,只看了第一句話,就不禁失聲「啊」的叫了起來。原來第一句寫的是「大順皇帝范青回亨九先生書」,大順皇帝范青誰都知道,亨九是洪承疇的字,難道這封書信是范青寫給洪承疇的?繼續看下去,大概意思是已經接到洪承疇的前書,對洪承疇投降滿清表示諒解,也對洪承疇願意投降大順朝表示讚賞。書上說希望洪承疇能利用在滿清高層的地位,設法勸說滿清高層,讓清軍退兵云云。最後書信還寫洪承疇在京師的家人一切安好等。

范文程看完書信立刻拱手道:「攝政王,這封書信顯然是流賊挑撥離間之計,意欲對洪先生栽贓陷害,千萬不能相信啊!」

洪承疇在一旁聽了心中一驚,書信涉及到的人,居然是自己。他連忙站起來,接過范文程遞過來的信,看了一遍,不禁雙手瑟瑟發抖,連帶著書信都跟着抖動起來。他好不容易看完書信,噗嗵一聲跪在地上,叩首泣道:「攝政王,屬下自從投順大清以來,被太宗皇帝過蒙拔擢,溫語相待,撫慰有加。而攝政王更是對臣下言聽計從,倚為心腹。臣常有報恩之心,情願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先皇和攝政王的知遇之恩,從來沒有貳心,請攝政王明鑒。」

范文程也再次拱手拜道:「攝政王,洪先生雖是降臣,但對咱們大清朝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這封書信顯然是流賊卑劣無恥的挑撥離間之計,屬下願意以性命擔保,洪先生是清白的。」

洪承疇也泣道:「攝政王,屬下雖是漢人降臣,但士為知己者死,先皇帝和攝政王對把臣當作腹心之臣,無論是生活還是朝堂上都給予了種種優待,臣早把自己當成大清的一份子,發誓要為大清竭忠儘力,效犬馬之勞。而這群流賊進入京師,逼死崇禎皇帝,就算臣有一點故君之情,那麼也只會把流賊當成殺死君父的仇敵,與他們不共戴天,怎會與他們同流合污?臣對賊子范青痛恨在心,食其肉,寢其皮,不能消除心中之恨,絕無去投靠之理?」

聽了范文程和洪承疇的話,多爾袞臉色稍霽,道:「洪先生請起,本王知道你對大清忠心,對本王也是忠心耿耿。這封信不過是敵人污衊先生,而使用的下三濫的手段,這樣拙劣的離間計,本王豈能分辨不出。多鐸,你狠狠拷打這名細作,一定審問出來,他污衊洪先生,是誰指使?」

多鐸拱手答應了,心中卻想,敵人既然能用此計,派來的當然是不怕死的人,只怕任你如何拷打,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多爾袞見此時已經快四更天了,便讓范文程和洪承疇先回去休息。等二人出了帳篷離開之後,卻見多鐸並不走,而是一副有心事,欲言又止的樣子。

多爾袞十分喜愛自己的這個親弟弟,喜愛他年紀輕輕,作戰勇猛,又頗有頭腦,不像自己另一個弟弟阿濟格只知道猛衝猛打,毫無計謀。

於是笑着問道:「多鐸,你還有什麼事?」

多鐸拱手道:「攝政王,屬下以為這細作並非對洪承疇栽贓陷害,洪承疇也有可能首鼠兩端,做出背叛大清和攝政王的事情。」

多爾袞微笑搖頭道:「不會的,從洪承疇投降咱們大清以來,無論是太宗皇帝還是本王都曾多方面考察他的心意,發現他確實是死心塌地的加入咱們滿清,忠心為咱們滿清做事,這才重用他,他不會去投降流賊的,這本王心裏有數。」

多鐸道:「可是,他終究還是漢人啊!」

多爾袞心中一動,但還是道:「多鐸,現在正是需要咱們大軍當中,滿漢士卒同心協力,共同作戰的時候,你不要存了太多滿漢偏見。從太祖皇帝以來,投順過來的漢人太多,如范先生就是漢人,他們都對咱們大清忠心耿耿,做了不少事情,咱們大清之所以如此興旺,也離不開這些漢人。又比如三順王孔有德等人,如果不是他們過來投順,咱們滿清的火炮隊伍怎可能發展的如此之快。本王了解軍心,咱們滿清大軍中好多漢人都盼望着能攻克京師,讓咱們大清朝執掌漢家天下,這樣他們才能飛黃騰達。漢人中不是有個『擁立之功』的說法么!現在咱們滿清軍政中的漢人就是這種心態。」

多鐸道:「攝政王,屬下相信咱們軍中漢軍旗的士兵,也相信三順王和范先生的忠心。可洪承疇與他們不同,洪承疇投順咱們滿清時間較短,只有不到兩年時間,而且不是主動投降,是被擒之後,不得不投降。洪承疇是漢人中的高級文臣,與孔有德等武將不同,他從小受到漢人忠君思想的教育,有漢人天下的正統思想,而且下屬曾聽說過,他有故君之情,在得知崇禎自縊和看到崇禎寫給他的祭文的時候都曾痛哭流涕,可見他對漢人天子的感情之深。」

多爾袞一邊聽,一邊搖頭,他是很精明的政治家,比較能看清人心,雖然有時候氣量狹窄,但對人心把握還是比較準的,所以他很信任洪承疇,於是道:「這不能證明什麼,他有故君之情,恰好能證明了他懷念崇禎皇帝,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正如剛才他自己所言,他有故君之情,所以才加倍的痛恨流賊,痛恨范青,怎會去主動投靠流賊,這不合常理。」

多鐸道:「洪承疇的心思誰能說的准,他既然能投降咱們大清,也未必就不能投降別人。咱們大清軍隊這次入關不太順利,在京城外和流賊僵持,勝負不可預期,洪承疇也有可能作出首鼠兩端,兩面押注的情況,畢竟……」說到這裏,多鐸壓低聲音道:「洪承疇的妻兒父母都居住在京師當中,漢人最重孝道,洪承疇為了家人的安全,也有可能向流賊示好,所以咱們對他不能太過信任啊!」

多爾袞心中又是一動,他想起剛才洪承疇對他直言勸諫,在言辭上冒犯了他,心中那種不快的感覺又泛上心頭,一個念頭升起,「難道洪承疇見我大清進攻京師不利,真的起了貳心,開始和城中流賊聯絡了?」不過,他畢竟是頗有智謀的首領,立刻就用理智壓制下去這種懷疑,他想起洪承疇平日裏的表現,以及對大清種種有利的諫言。而在這種時候發現流賊和洪承疇的書信,也是離間計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他搖頭道:「洪先生不可能叛變,多鐸,你不用再考慮這個問題了,快去整頓軍隊。」

多鐸不敢再說,躬身退下了。

此時已經五更天了,天快亮了,可多爾袞卻沒有一點睡意,他依然在考慮著是否要撤軍的問題。如果撤軍,就等於失去了爭奪天下的機會,捨去了京師財富,自己攝政王的威名受損。雖然自己依然能掌控滿清的軍政大權,但也許會受到一些人的質疑。如果不撤軍,他現在完全沒有把握攻克京師,而且形勢也許會變得很糟。雖然他依然認為不會如范文程和洪承疇所說的那般惡劣,但心中依然有些惕懼。

坐在案前,一股睡意忽然湧來,多爾袞不知不覺的陷入到朦朧狀態。在半夢半醒當中,忽然見到多鐸和阿濟格都穿着鎧甲,一身血污的沖入帳篷大叫,攝政王,不好了,咱們遭到吳三桂和流賊援軍的圍攻,死傷慘重,現在大勢已去了,咱們快走。多爾袞大驚,連忙站起來隨着他們衝出營帳,只見外面已經是一片混亂,到處都在廝殺吶喊,到處都是死屍,四周炮聲隆隆,煙塵瀰漫。

忽然,他與多鐸等將士走散,衝過一片煙霧之後,他不禁停下腳步,眼前的一幕讓他震撼不已。在一座山谷當中,成千上萬的清軍士兵被殺死在這裏,鋪滿了整個山谷,目光所及全是死屍。這些士兵有許多都是他見過的,能叫出名字來的八旗子弟,年紀輕輕,卻變成了一具屍體,被遺棄在這異國的土地上,靈魂不得回到家鄉。忽然山谷中出現了更驚悚的一幕,這些缺手短腳,開腸破肚,甚至沒有頭顱的士兵屍體都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成千上萬的殭屍慢慢向他逼近,嚇得多爾袞連連後退,只見這些殭屍用空洞的眼珠看着他,一齊用怪異扭曲的聲音說,「我~要~回~家!」

這情形異常可怖,多爾袞忍不住失聲大叫起來,「不是我害死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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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順第一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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