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連環計

王海明律師事務所。

王律師告訴蘇麗，他已經打聽到了醫騰是如何牽扯進「科創基金」案的：新銳財富幫上市公司海正集團下屬子公司榮達工程發布私募基金，產品說明書介紹的是榮達工程幫醫騰科技在全國建立醫學影像中心，但因為工程需要分期驗收后再分期付款，所以榮達工程就拿它與醫騰的長期合作協議和應收賬款找新銳財富募資。

蘇麗記得當初和榮達工程簽訂裝修合同前，還專門核實過其基本信息，並未發現它是海正集團控股公司。

王律師繼續說道，新銳財富針對榮達工程的應收賬款，設計了「科創核心企業私募基金」項目，並對投資者稱，該項目由上市公司海正集團股權質押擔保，還有融資達20億元的科技新秀醫騰科技的應收賬款作為擔保——醫騰把在全國建醫學影像中心的工程全都包給了榮達工程。在這種情況下，上市公司的股權質押和科技新秀的應收賬款，無疑為該基金上了一道異常牢固的「雙保險」。

王律師的介紹和蘇麗在網上搜集到的信息差不多，她生氣道：「醫騰根本沒有和榮達簽訂什麼長期合作協議，假的！」

王海明律師安慰道：「蘇總不要急，公安機關很快會把整件事調查明白，江總會沒事的，放心。」

也是，沒做虧心事。

只是受不了被人栽贓陷害。

蘇麗平息了心中怒火，道：「我們請榮達幫我們裝修辦公大樓，所有工程款項早已結清。在選擇榮達為醫騰裝修時，我們核實過它的基本信息，並未發現它與和海正有什麼關係啊。」

王律師：「我查過，榮達已被海正收購，也許這場收購和你調查榮達有時間差。」

密切關注醫騰的一舉一動，針對醫騰設計的陷阱把時間卡得精準無比。

蘇麗認為，項薇是這場騙局的主謀，魯懷鵬只是被項薇美色所迷惑的幫凶而已。

只有項薇才會如此密切注意醫騰的動態，只有她才會用不正當手段盜取醫騰技術秘密，複製「弘泰科技」，弘泰融資失敗后，像她那樣野心勃勃自以為是的人能甘心嗎？當然，也許在她複製弘泰科技前，就早已為醫騰挖了一個更大的「坑」。這個科創基金可不就是一個大坑么？項薇自己早已捲款外逃，而江一霆卻在機場眾目睽睽中被公安機關帶走接受調查。

項薇處心積慮地想打垮醫騰，想打垮江一霆和她蘇麗，其惡毒的心思真是無孔不入，讓人防不勝防，比如江一霆以前曾在公眾場合講——「根據最新政策，醫騰將會建立自己的醫學影像中心，全國連鎖經營」，但後來江一霆放棄了這種想法，讓醫騰專註做AI醫療軟體。密切關注醫騰及其創始人的一舉一動，整天絞盡腦汁地打壞主意，連這種沒有付諸實際行動的構想，也能用來設計陷阱。可見項薇處心積慮想搞垮醫騰到了什麼變態的程度了。

項薇設計的這個陷阱暗中整合各種資源，在時間上邏輯上層層推進環環相扣，坑了幾千投資人25億元血汗錢，還讓醫騰和恆睿財富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也捲入了這場騙局。

蘇麗心想，項薇如此處心積慮地想借力醫騰，那麼醫騰通過努力所取得的各種榮譽，一定是她推廣科創基金的亮點之一。還有，項薇幾次對醫騰小規模的打擊，比如挖人才和搞醫鬧詆毀醫騰，她在事後為修正醫騰在市場形象推廣和管理制度上的不足而採取的一系列舉措——ZF醫療衛生系統對醫騰的報道、改版后的醫騰官網對醫騰全方位的介紹、醫療合作機構對醫騰產品的誇讚……統統成了項薇推廣科創基金的最好素材。她當時還因為修補了漏洞還沾沾自喜來著，現在回想起來，誰利用誰還真不好說。

對項薇來說，若她能搞垮醫騰，則弘泰在融資和發展上就沒了對手；若她沒有能夠搞垮醫騰，她也能讓日益壯大的醫騰「養育」她的科創基金項目。

她簡直就是極力想依附醫騰的吸血蟲。

蘇麗突然想明白了，項薇搞弘泰科技，說不定就是為了給科創基金建立資金池。

如果她當時沒有成功狙擊弘泰融資，如果弘泰能夠順利拿到風險投資，那麼項薇就可以從弘泰融資里拿出一部分錢支持科創基金，防止科創基金資金鏈斷裂。如果科創基金越做越大，自然也可以「反哺」弘泰科技，支持弘泰聘請更優秀的技術團隊，甚至推動弘泰上市……這樣發展下去，以項薇不正的三觀，豈不是可以捲走更多老百姓的血汗錢？

項薇這番操作，已經不是她恨不恨醫騰的問題，也不是她恨不恨江一霆和蘇麗的問題了，而是——她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細思極恐。

幸好當時她想辦法狙擊了弘泰融資。

剛剛理順科創基金案內錯綜複雜的關係，蘇麗就接到江一霆電話，說他從警局裡出來了。

蘇麗鬆了口氣。

雖然她知道江一霆一定會沒事，但兩人差不多快20個小時沒見面，蘇麗心裡很想他，空落落的心只有見了面才會踏實。

她讓江一霆直接來王律師辦公室。

蘇麗繼續和王律師討論剛才的話題，她不解地問道：「新銳財富是項薇的，項薇一直想陷害醫騰，但海正集團為什麼會參與進來？這樣明顯的詐騙，魯懷鵬那麼精明會看不出來？他這不是把海正這樣的上市公司拖下水嗎？」

王律師冷笑道：「只怕海正集團早就在水下了，你可能不炒股，不知道有很多垃圾股、妖股在股市上圈錢。它們發布假消息，編造假年報，對普通老百姓的財富『割韭菜』。」

蘇麗：「新銳財富設計的這個所謂的科創基金項目漏洞百出，怎麼會被批准在市場上銷售啊？」

王律師解釋道：「第三方財富管理公司的門檻很低，它的業務偏向於投資諮詢類，一般只需要聘請一位有私募管理人資質的工作人員，註冊一家投資公司即可開展業務。因為這類公司不屬於金融機構，基本上只有在投資人出現資金虧損時，也就是發生了業界稱之為『爆雷』情況時，才會被監管部門調查，所以購買這類基金產品風險很大。普通老百姓並不知道這些信息，所以這幾年頻繁發生金融爆雷事件。」

蘇麗想起網上常常看到這類消息，「某某老闆捐款跑路了」、「P2P爆雷事件」、龐氏騙局、金融詐騙等等，案件層出不窮，年年不斷。

江一霆來了，他走進王律師辦公室坐到蘇麗身邊。蘇麗見他神色有些憔悴，臉上冒出了黑乎乎的胡碴，想必配合調查25億元的大案很辛苦。

江一霆接過王律師助理遞來的茶水，喝了幾大口后，告訴蘇麗和王律師他在警局裡了解到的情況。

江一霆：「項薇和海正集團的魯懷鵬都已經跑路了，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金融詐騙案。海正集團在榮達工程與醫騰簽訂裝修合同后，收購了榮達，然後偽造了榮達與醫騰長期合作協議，並拿著這個長期合作協議和所謂的應收賬款協議對外融資——偽造這些文件到底是項薇還是魯懷鵬，或者是兩人都參與了，目前尚不清楚。而負責融資的公司，正是項薇的新銳財富，它自然不會去審核榮達與醫騰的合作關係與合作協議。相反，新銳財富利用報紙上我說的打算建立醫學影像中心的言論，以及蘇麗與榮達來往的照片包括她在裝修工地現場、她與榮達老闆交談的照片等等，給投資者講故事。當然，項薇還拿呂姍姍和她背後掌管百億資金的恆睿財富講故事，誤導投資者以為呂姍姍是她背後的隱形合伙人，或者讓人誤以為恆睿財富是新銳財富背後強有力的支持者。」

蘇麗記得段振國也講過類似的話，但她對江一霆有沒有和前女友呂姍姍見面不感興趣，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的未婚夫江一霆，在他和王律師講話時，蘇麗悄悄在桌下牽了一下他的手。

江一霆稍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男人的大手溫暖有力。

有驚無險短暫的分離，讓蘇麗意識到自己有多愛眼前這個男人。

王律師點頭道：「醫騰拿下20億元的融資，當時衝上了熱搜和頭條，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網上對你們兩位創始人有很多介紹，當投資者看到蘇總在裝修工地和榮達老闆交流的照片時，的確很容易讓他們相信，醫騰與榮達工程的合作關係是真實可信的。」

江一霆：「項薇註冊了新銳財富后，聘請了一位有私募管理人資質的工作人員，說她準備把弘泰打造成上市公司，沒有精力管理新銳，提出每月多支付一萬元，讓那位工作人員擔任新銳財富的法人。我在警局見過那位工作人員，叫小徐，眼睛都哭腫了。小徐說她見弘泰能拿到2000萬元的天使投資，說明項薇是個干實事的創業者，對項薇的說法深信不疑，沒想到最後她卻成了詐騙案的『替罪羊』。新銳財富的銷售人員，也有很多被項薇忽悠了，他們拿自己的存款購買公司產品，有些人甚至勸說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購買了這款產品，現在這些員工和其他投資者多年積蓄甚至養老錢都打了水漂，聽說有人精神都崩潰了。」

蘇麗：「不知項薇這樣的騙子良心何在啊？老百姓怎麼會投資這種應收賬款融資項目呢？應收賬款融資，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剛才我在網上查了一下，發現它居然挺普遍的，也許有不少人以前投這種項目賺過錢，這次便大膽地繼續投，沒想到這回投進去的資金，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王律師：「嗯，應該有不少人接觸過這類投資項目，當然普通老百姓對這些項目可能只是了解一個大概。近年來比較熱門的投資類型比如P2P、供應鏈金融等等，參與這些投資的老百姓很多。供應鏈金融就包含有應收賬款融資，據統計，2015年供應鏈金融市場規模為12萬億，2020年預計可達15萬億左右。如此龐大的市場規模，加上第三方財富管理機構市場准入門檻不高，導致這個行業亂象叢生，不少不法分子打監管擦邊球，用造假欺詐等不法手段誘騙老百姓投資。」

江一霆：「項薇和魯懷鵬早已捲款跑了，不知老百姓投入的25億元能不能收回來，能收回多少？聽說魯懷鵬前不久曾去東南亞賭場輸了3000多萬元，上市公司海正集團的年報都是假的，不知它到底還有多少家底可以拿出來補償給投資者？」

王律師搖頭道：「要等清算結果，不過，我估計投資者應該拿不回多少。」

蘇麗：「這件事也給我們一個警示，不要涉足不熟悉的業務，很多投資者可能只是盲目跟風，對他們要投資的項目及相關公司完全不了解。還有，新銳財富給投資者承諾的年收益率是15.27%，比2年定期存款2.1%高出許多，對老百姓來說的確很有吸引力。投資者普遍反映，剛開始時他們都能收到新銳財富支付的利息，但後來陸陸續續收不到錢。項薇他們用後面入局者的錢，支付前面入局者的利息，這不是龐氏騙局嗎？」

王律師：「嗯，這跟很多P2P爆雷事件一樣都是龐氏騙局。很多人說，你看中他的利息，他看中的是你的本金。像新銳財富，把投資回報率吹噓得很高，但它並沒有專業投資團隊，沒有產生高回報率的實際項目。像這種情況，投資者在購買前應該在心裡打個問號，他們提出如此高的回報率來自哪裡？」

蘇麗點頭同意。

這時周珂電話江一霆，說新銳財富的投資者包圍了醫騰大樓，要法人代表給他們一個說法。

江一霆和蘇麗急忙離開律師事務所，直奔公司總部大樓。

在車上蘇麗緊緊拉著江一霆的手，擔心道：「投資者找不到項薇，大概你和呂姍姍的公司都會被他們包圍。」

說完，她滑開短視頻平台，輸入「新銳財富和醫騰」幾個字，居然出來幾百條視頻。她隨意點了第一條視頻，裡面有江一霆機場被警察帶走的畫面，以及她和榮達工程老闆在裝修現場交流的畫面……製作視頻的人為了幫助觀眾釐清幾家機構的複雜關係，還手工畫了一張各機構關係圖。

江一霆：「別看了，沒事的。」說完，他輕輕關掉視頻，將蘇麗摟緊懷裡。

不要被雜亂的假消息亂了心。

江一霆和蘇麗到了醫騰大樓附近，見大樓早已被投資人圍得水泄不通。

為了避免背後有人操控不明真相的群眾鬧事傷人，蘇麗電話人事行政部的陳燕和邵建，讓他們和投資人談判，讓投資人選舉幾名代表和醫騰法人面談。

很快，陳燕和邵建帶著幾位投資人代表來到蘇麗指定的咖啡吧。

幾位代表見視頻里被警察帶走的江一霆也在，面面相覷，醫騰的法人代表這麼快能從警局出來，說明醫騰並沒有參與科創基金詐騙案。

等投資代表們看了陳燕遞給他們的裝修協議后，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協議上寫得明明白白，該項工程是醫騰辦公場所內部裝修，根本不是新銳財富吹噓的建立全國連鎖的「醫學影像中心」。

陳燕把裝修付款憑證也拿給代表們看，讓他們看裝修款項早已全部結清。醫騰出具的證據說明，榮達工程拿醫騰以前的應收賬款融資達25億元，根本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

但凡有一個投資者來醫騰核實，就可以避免成千上萬的人上當受騙，但沒有人出來做這事。

蘇麗覺得很奇怪，人事招聘還會做背景調查，投資者拿出自己全部積蓄前，為什麼不多問幾句呢？

隨便編一個故事，就可以在股市或基金上圈一大筆錢，是騙子太精，還是投資者太單純？

龐氏騙局，金融詐騙，成千上萬的老百姓捲入其中，年年有受害者精神崩潰，老人失去一輩子的積蓄，年輕人失去準備買婚房的錢……但這些騙局經過包裝后每年都在反覆發生，並沒有因為前面有其他人的「血淚教訓」而停止，等到爆雷后大家靜下心來細想，發現原來這些騙局明明漏洞百出，卻偏偏還有那麼多人相信，拱手將自己的血汗錢投了進去……

江一霆告訴代表們，這件事的主謀項薇和魯懷鵬早已捲款外逃，目前兩人已被公安機關通緝。

代表們一個個臉色蒼白，起身告辭。

圍攻醫騰辦公大樓的投資者很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