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異想天開

踏上飛船前，揚基還有些惴惴不安。每一步落在甲板上之前都要頓上片刻。左右搖擺的心理讓他隨時都有調頭離開的衝動，他不得不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他的任務很重要，他必須完成。但是同樣的，踏出避難所也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這不但是在挑戰律法，還是在挑戰死亡。

或許對於一個久經沙場的舊時代戰士，這算不上什麼。但是他不是那種人。

那位精靈大師就走在他前面，尖尖的耳朵抖動了一下，隨即便轉頭看向了他。

「有什麼不適應的嗎？揚基先生？」

揚基緩緩搖了搖頭，加快了腳步。

「我以為您上次就已經造訪了『安德莉亞』號的殘骸。」

「啊，」精靈大師笑了笑，搖了搖頭，「上次得知此事讓我很是激動，但是要務纏身，我只能把自己個人的想法放到一邊了。我也沒有能力動用太超前的設備，這次我也是搭乘一位朋友的船出航的。」

他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也有些遺憾。

「對了，這艘船叫做『夢之安魂曲』號，她可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船了。它完成我們今天的觀賞出航，還有您那一點點願望，是綽綽有餘的。」

揚基點了點頭，有些忐忑地念叨了一句：「但願如此吧。」

艦橋和入庫之間有摺疊層，只是走了幾步，就到了艦橋。艦橋之中空間不算多，半圓形的空間也就只夠塞進去兩輛五菱宏光。畢竟只是一艘設計乘員只有四人的深空探測船，其艦橋為了控制方便，總不可能設計得跟戰列艦的一樣大。

這裡只有簡單的，必要的幾個物理控制區塊，大部分複雜的、次要的模塊都被整合到了非物理層面，依靠全息投影控制面板控制。

艦長的高背椅就懸浮在不遠處，座位上可看到的是一位女艦長高挑而英氣的背影。長發之間露出來的尖耳朵表明這同樣是一位精靈大師。

「兩位，」那位艦長轉過了椅子，看向了二人，「歡迎登上本艦。」

那是一位面容清秀、五官小巧，似乎十分年輕的姑娘，有著一雙金色的眸子，泛著精神的輝光。

「您好。」揚基有些拘謹地笑了笑。

「坐吧，時間不等人。我叫艾琳娜，精靈旅行家和探險者。交個朋友吧。」

那位精靈女艦長露出一個微笑，說道。

揚基有些愣愣地點了點頭。

「我是……揚基，一個情報員。」

「好的，揚基先生，這一點威廉先生已經告訴我了。我們抓緊時間出發吧。」

二人隨即在艦橋上坐下。艦船隨後就出港了。

避難所星港在最近進行了大擴充，簡易的平台沒有阻攔裝置，飛船可以直接脫離而不需要太多準備。脫離星港之後向塔台提交報告，等待審批通過之後就可以脫離避難所了。

這對於避難所裡面的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對於外界人而言並不困難。外界的造訪者大部分都有到外界自由活動的通行權，只要不暴露避難所位置，避難所基本上不會幹涉。

他們就這樣取得了許可，隨後開始進行上浮。

遮罩層變幻莫測的屏障和在十一個維度上發揮著作用，阻斷著一切向外傳遞的信息。哪怕是精靈大師從外界帶來的探索船，經過屏障的時候都得小心翼翼的，稍有不慎，就會被飄動的空間斷層像切黃油一樣切斷。

上浮進行中。

一切顯得都無比的漫長。

揚基第一次踏足外面的世界。

他已經做好了死在外面的準備，遺囑一式兩份，還有一份就放在他的加密柜子里，沒有他的掌紋和身份密鑰，就算是鬼也別想從裡面取出東西——不過他對這有些後悔。

因為這樣的話，他他媽的遺囑是寫給誰看呢？

不過已經沒時間去糾結這個了。

他來到了外面。

探索船突破屏障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星空。

一片見所未見的世界，一片見所未見的星空。

……

「揚基先生，」艾琳娜打開了飛船的星圖，把一塊區域放大，「這裡就是您的目標所在地了。」

那是一片令人熟悉的星區。其中一顆恆星，揚基已經看了不下二十個小時，哪怕瞎了眼他都能認出那是個什麼玩意兒——PWG2。

「麻煩打開超光速觀測。」

揚基說道。

艾琳娜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打開了超光速觀測設備。手指在觸控面板上輕輕巧巧地彈跳滑動了幾下，那片星區便背迅速放大了。

星系全貌被投影出來，又被放大，直到那顆目標行星背鎖定在畫面中央為止。觀測雷達通過上百次重複觀測，將圖像還原了出來。

並不怎麼清晰。

這個距離還是太大了。

他們現在就在「霧修女」號的殘骸附近，離那片星區有幾十萬光年的距離。

而且，連這艘探索船的雷達也無法探測到其內部結構。在發現這一點之後，他便感覺到了無限的絕望。

「這……還是不行。」揚基嘆了口氣。

「什麼都看不出來？」威廉問道。

「確實如此。」揚基答道。

超光速觀測依舊只能捕獲表面信息，這對於揚基而言是毫無價值的。他需要的是目標的內部信息，而這是表面觀測所看不出來的。

威廉湊了上來，看了看面前的雷達成像圖，視線在幾個區域停留片刻。

「怎麼了？」揚基注意到了精靈大師的動作。

威廉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不是什麼專業人士，我可看不出什麼東西……但是我有一個想法。」

艾琳娜看了他一眼，微微縮了縮脖子：「你不會想進去看看吧？」

威廉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揚基張了張嘴，但是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他點了點頭。

「或許可以。」

艾琳娜咽了口唾沫。

「我只是帶你們出來玩的。」

威廉的視線又轉回星圖，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在模糊的立體圖像上停留。他沉默了。

片刻之後，他問道：「你覺得我們只是出來玩的嗎……」

「……威廉，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可不是說說而已，這是要抵上三條……可能不止三條命的。你可要想好。」

威廉沒有說話，直到「霧修女安德莉亞」號破損的船體再次映入監視器畫面之中，他才點了點頭。

「我覺得我想好了。」

「怎麼突然就……有想法了呢？」

艾琳娜不解地看著威廉。

「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那艘船之後，突然想做些衝動的事情。」

折戟沉沙的霧修女號緩緩飄過。

四十餘公里的戰艦表面，複合裝甲帶斑駁破損，在星光之中留下黑色的剪影，像是宇宙中一片凄涼悲傷的碎片。

霧修女灰黑色的修女服粉碎著，其內部的結構在炮火之下血肉模糊。大威力魚雷在艦船上炸出數十上百個破口，碎片凌亂無章地漂浮在她周圍。

艾琳娜轉頭看向監視器。視線久久停留。

「看樣子你應該……是對的。」

威廉又轉頭看向揚基。

「我覺得這事情還是要你做決定。」

揚基沉默著。

威廉又說道：「或許這有點衝動，畢竟這只是我異想天開的想法……」

揚基打斷了他：「不。我覺得這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