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昌平君含笑而逝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項少羽不斷率領騎兵對秦軍大營進行突擊，每次也不求殺傷多少敵人，沖入大營中衝殺一陣，四處放火，然後在秦軍包圍形成之前立刻撤退。
王翦不是沒有防範，但是楚軍的動作根本不符合正常戰法，加上那支騎兵的馬實在太快，就算想出一些對策，也無法很好地執行。
王翦有一瞬想過讓黃金火騎兵除掉沉重的重甲，換上輕薄的皮甲來對抗楚軍的輕騎，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王翦自己否決了。雖然同樣是騎兵，輕騎和重騎的戰法完全是兩碼事，重騎的殺傷力來自於成群結隊的衝擊，而輕騎則是依靠速度優勢，以靈活性擊敗對手。
就算黃金火騎兵換掉了身上的戰甲，要完成輕騎的戰術演練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而在那之前，尚未成為一支成功輕騎，又失去了重騎原本優勢的部隊，必然會被對手徹底擊潰。
被楚軍三番兩次地騷擾，雖然每次死傷不多，但是架不住實在是煩啊，秦軍縱橫天下，雖吃過敗仗，但是多少年沒有打得那麼窩囊過了？被區區幾百人搞得食不知味，夜不安眠的，軍隊之中不滿隨着日子逐漸積累。
王翦壓不住，又組織了幾次對壽春的進攻，但是楚軍似乎一刻都沒有停止對挖掘新的地道，《孫子兵法》有雲，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
楚軍要打地道戰，任他王翦是秦國自白起之後最強之將，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憑着地道戰固守，加上不時進行的騷擾攻擊，壽春在秦軍的包圍之下，硬是又撐了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的時間，昔日風光的楚都壽春已經化為歷史，地面上的建築已經只剩下原本的五分之一，而且這五分之一也是破破爛爛，地面下也不知挖了多少的地道，走在上面都要當心一點，說不定一用力，整個地面都會塌陷下去。
誰都知道壽春已經徹底廢了，就是讓秦軍打下來，最後得到的也就是一片廢墟和荒地而已，但是楚軍硬生生就是撐住了。
在戰局陷入僵持，誰都不知道這一戰要如何才能結束的時候，有斥候發現在楚王宮的方向突然升起濃煙，緊接着火光衝天，斥候感覺有異，立刻將這件事報告給了王翦。
「楚王宮着火了？」
王翦一聽也是詫異得不行，楚軍這一個多月的死撐，讓王翦在頭疼的同時也感到十分佩服，佩服是他們的決心，居然不惜將國都變成一座廢城，抵死頑抗。
這種不怕死的硬骨頭最難啃了，王翦覺得不管採取什麼辦法，都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短時間內，就是他也只能以拖待變，但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居然傳來了楚王宮着火的消息。
「快！再去查看，一定要查到準確情況！」
「是！」
斥候出去之後，沒過多久又回來了：「將軍，楚王宮確實是燒起來了，而且越燒越大，現在連壽春城外都看得到了！」
王翦心中更加不安，來到一處山坡上，向下望着遠處的壽春城，雖然距離遙遠，不過居高臨下，還是可以看到楚王宮的方向的確是一片火光，燒得極為猛烈，這大火絕對是騙不了人的，王翦的不安越來越盛，下令道：「趕緊點齊三軍，立刻攻入壽春！」
手下副將下去點兵，蒙恬則站在王翦身邊，笑道：「將軍，沒想到楚王宮會突然起大火，看來這次連天也幫我大秦。」
王翦並不如蒙恬那麼樂觀，此刻依然是一副愁眉深鎖的樣子，蒙恬感覺奇怪，問道：「此刻楚王宮大火，楚軍應當混亂不堪，難成軍勢，為何將軍還是一副愁容？」
「這場大火來得實在是有點蹊蹺，我有點不安，感覺楚軍似乎還在秘密計劃着什麼事情。」
蒙恬覺得王翦似乎有點杞人憂天，不過他軍職比王翦抵，也不好質疑什麼，過了一會兒，三軍齊備，王翦親自率領大軍，進入壽春城。
因為之前見識到了楚軍那神出鬼沒的地道戰和巷戰的厲害，秦軍顯得格外小心翼翼，動作也慢了下來，一點一點向著中央王宮推進。
王翦等人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接近了王宮，但是奇怪的是，這一路上別說是碰到什麼進攻了，就是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甚至連蟲鳴和鳥叫聲都聽不到，這下子連蒙恬也感覺有些古怪了。
楚王宮……或者說楚王宮的廢墟終於出現在了王翦等人的面前，昔日巍峨宏偉的楚王宮，現在只剩下一片焦土，白煙裊裊，仍然散發着焦糊的臭味還有高溫，而在廢墟前方，還站着一個人，赫然是昌平君！
王翦萬萬沒想到昌平君居然會出現在這裏，而且昌平君一身王族裝束，全身打理得井井有條，完全看不出半點火災倖存的狼狽樣子，臉上甚至還掛着淡淡的微笑，面對如狼似虎的秦軍，仍然顯得從容不迫。
王翦見到昌平君，心中的不安升騰到了極點，厲聲問道：「昌平君，你如何會在這裏？！」
「楚國已敗，如今我自毀王城，向秦國投降，有何不對？」
「你這楚王既然在這裏，楚國的士兵哪裏去了？！」
「士兵？不是早已被你殺得不剩一兵一卒了嗎？楚國，已經敗了。」
昌平君似乎承認了楚國的徹底失敗，而王翦絕對不會這麼認為，這一個月他充分地見識到了楚軍有多麼頑強，多麼寧死不屈，甚至王翦已經做好了跟他們打上經年累月的準備，但是那些前兩天還頑強抵抗的楚軍，居然就跟鬼一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這叫王翦如何能夠安心？
正當王翦心神混亂的時候，昌平君突然從懷裏掏出一把短匕來，猛地向著王翦撲去，口中喝道：「王翦！受死吧！！」
因為騎馬不夠靈活，面對楚軍的地道戰和巷戰根本施展不開，所以秦軍包括王翦在內都是步行入城的，昌平君這一下偷襲，真是有可能刺中王翦。
王翦畢竟戰場老將，死裏逃生都不知道多少回了，雖然被嚇了一跳，卻還是立刻拔出劍來，昌平君一見，頓時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把短匕一丟，整個人向著王翦手裏的寶劍撲去。
嗤！
昌平君生機漸弱，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昌平君口吐血沫，輕聲地說道：「楚國……是不會成為歷史的……」一說完，這位末代楚王就已經徹底斷了氣。
王翦拔出自己的劍，看着地上昌平君滿是鮮血的屍體，臉色陰沉一片。
啪！啪！啪！啪！
這時候，周圍響起了一陣有節律的鼓掌聲，聲音不大，卻不斷震蕩傳遞，居然讓秦軍數十萬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王翦猛地抬頭，就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公子坐在楚王宮的廢墟上，正帶着一臉戲謔玩味的笑容。
王翦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神秘人，立刻戒備起來，持劍問道：「你是什麼人？！」
黃芳芳並不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道：「王翦將軍今日攻下壽春，楚國雖還有江南大片腹地，但是國都已毀，當今楚王又死在王翦將軍的手上，楚國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作為滅亡楚國的第一大功臣，王翦將軍必然再次名揚天下，真是可喜可賀。」
黃芳芳說的話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事實，王翦這次親自帶兵攻破楚國，又親手殺死昌平君，必然會受到秦王重賞，但是王翦只覺得聽了一陣膈應，連一點喜悅都沒有，再次冷冷地問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名字也只是一個稱謂，不過你願意的話，可以稱我為泥菩薩。」
『泥菩薩？』王翦暗暗皺眉，感覺自己征戰天下多年，也從未聽過這麼一號人物。
黃芳芳也不管他，繼續說道：「今日昌平君死在將軍手上，天下人必會知曉，秦國人會知道，楚國人也會知道，昌平君今日一死，確實有所價值。」
王翦本就懷疑，再聽到黃芳芳的話，已經隱隱明白了昌平君主動求死的背後原因，驚得一身的冷汗，這時候黃芳芳轉身準備離開，王翦叫道：「且慢！閣下以為可以這麼輕易離開嗎？」
黃芳芳笑道：「難道不行？」
王翦心裏不安，也不管什麼，直接下令道：「放箭！」
一排排的弓箭手從大軍中走出，瞄準高處的黃芳芳萬箭齊發，眼看着黃芳芳的身體被無數的長箭洞穿，卻看不到半點的血跡，原來被箭射穿的只不過是黃芳芳的虛影而已，黃芳芳的身影在空中漸漸變淡，在即將消失的時候，黃芳芳的聲音在整個壽春上空回蕩起來。
「王翦，你記住我一句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亡秦必楚！」
最後四個字飄飄蕩蕩，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