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還是好人多

250還是好人多

三人站在二十七樓的落地窗前向遠處眺望。

此時是下午五點，炫目的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太陽落到遠處的一座高樓的樓頂，被樓房的一角遮擋。

腳下是一條長街，街道上綠樹成蔭，人來人往，密密麻麻。

魏福音把一隻手搭在眉間，看著遠處。

李放看著喧囂的城市，長長的舒了口氣道:「啊，我終於到鄭州了。」

魏福音莞爾，道:「這就是我不喜歡大城市的原因，太吵太鬧，幾乎看不到日出日落，高樓聳立，抬頭只能看見巴掌大的一片天，我喜歡安靜，喜歡自由自在，最好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李放哈哈一笑，道:「願你心想事成。」

董少波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想來高考迫在眉睫，他接連請假，說不著急是假的。

魏福音伸出手來，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發現兩人的身高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只好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高考雖然重要，可是我覺得親人更重要，只要家人都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李放也伸手拍拍董少波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放寬心，叔叔會沒事的。」

董少波露出一絲苦笑，看了看窗外，此時光線奪目，太陽卻不見了蹤影，應該是被哪棟高樓徹底擋住了，反手拍了拍李放，道:「放心，我沒事，咱們班最近怎麼樣了，學習是不是特別緊張，是不是每天都考試？」

提起學習，三人似乎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李放使勁揉揉太陽穴，愁眉苦臉，擰出一臉的褶子來，每道褶子似乎都在訴苦，連連嘆氣，道:「高三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我感覺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說實在的，我真佩服那些復讀的學生，每天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考不完的試，反正我是不想再上一年高三了，更沒勇氣復讀，愛咋咋地吧。」

魏福音笑笑，道:「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我覺得還好吧，高三雖然辛苦了些，可是每天過的都很充實的。」

董少波道:「老牛是不是管的特別嚴了。」

李放道:「這一點你恰恰說反了，最近老牛突然性情大變，變得寬厚慈悲起來，說話也不那麼嚴厲了，偶爾上課，還會講個笑話讓大家放鬆放鬆，雖然他講的那些笑話我一次也沒笑過。」

魏福音道:「每個人的神經都綳的緊緊的，大家是真的意識到時間不多了。」

三人聊了片刻。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走近，用紅頭繩扎著一對羊角辮，滴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看起來既活潑又俏皮，眉眼跟董少波有幾分相似，簡直就是迷你版的董少波了。

小女孩看見站在窗前的三人，興奮的跑了過來，橫衝直撞，一頭扎進董少波懷裡，奶聲奶氣道:「哥哥，你跑哪去了，我到處找你。」

董少波單手將她從地上抱起，揉了揉她肉乎乎的臉頰，看起來相當寵溺。

魏福音當即愣住了，指了指董少波，又指了指他懷裡的小女孩，道:「你妹妹？」

董少波一怔，點頭道:「嗯。」

魏福音似乎有些不相信，又道:「你親妹妹嗎?」

她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問，董少波心中多日的陰霾頃刻散去不少，忍不住莞爾道:「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魏福音一手扶額，擺手道:「哦，沒，沒問題，哈哈，我只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嘴上雖是這麼說，心裡覺得奇怪，記得他們兩人去眼鏡店配眼鏡的時候，那時董少波跟店員說她是他妹妹，她當時還以為董少波只是隨口瞎編，沒成想他居然真有妹妹。

董少波應該十八歲了，可是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兄妹兩個相差十四歲，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看得出來，董少波對這個妹妹相當的疼愛，時不時的摸摸小女孩的頭髮，替她擦額頭沁出的汗。

魏福音看在眼裡，好生羨慕，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有一個哥哥，因為父母都是家中長子的緣故，她連一個表哥都沒有，所以每每見到旁人有哥哥，就羨慕不已。

小女孩大概看的旁邊站著一個陌生人，有些不大自在，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著魏福音，一個勁的往董少波懷裡鑽，彷彿知道哥哥的懷裡是最安全的港灣。

為了表示友好，魏福音向前走了一步，笑眯眯的俯身，溫和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幾歲了？」

魏福音突然想起她之前也經常被不熟的長輩們問及此事，長輩們見到小輩，似乎最常問的就是姓名和年齡，現在輪到她問別人了，看來自己真是老了，難怪會被叫做「阿姨」，心裡感到無奈又惱火。

小女孩定定的看著她，遲疑了一秒，不知如何作答，看了看董少波，似在求助。

董少波笑道:「她叫妞妞，今年四歲了。」

魏福音難得接觸小朋友，覺得很新奇，看妞妞乖巧可愛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妞妞，你長的真可愛啊，我好喜歡你，能讓我抱抱嗎？」

說著，雙手伸了過去，這一伸，突然覺得很突兀，尷尬的笑了笑，董少波卻道:「妞妞，這個姐姐很喜歡你，讓姐姐抱抱好不好。」

妞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魏福音大喜過望，伸手將她從董少波的懷裡輕輕的接了過來，一手緊緊的環著她的後背，動作略顯吃力，一手將她托起，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她從手裡滑下去摔碎了。

不消一會兒的功夫，魏福音就覺得自己的臂力不濟，胳膊有些吃不消了，說起來，妞妞並不重，相反還有些瘦弱，胳膊腿瘦的跟麻桿似的，可是抱的時間久了，魏福音覺得胳膊有些麻，右手抱不動了，就換左手，任她怎麼折騰，妞妞異常安靜的坐在她的懷裡，並不哭鬧，似乎跟她認識很久了一樣。

魏福音沒想到自己如此有人緣，她跟自己的表弟表妹總是相處的不大愉快，由於她的脾氣古怪，在親戚間的口碑不太好，眾人對她的評價只有一個字「獨」，或者「毒」吧，眾口鑠金，魏福音已經不大在意了。

她覺得自己天性善良，怎料鬧得這麼一個壞名聲，連魏福玲都替她叫冤，道:「我二姐怎麼壞了，她其實挺好的，掃地放牛什麼都干啊，就是脾氣不好。」

魏福音對此看的很開，道:「壞就壞點吧，壞人不受欺負。」

董少波站在魏福音對面，笑道:「她喜歡你。」

魏福音驚喜道:「是嗎。」

董少波道:「是的，妞妞平時很認生的，不怎麼讓人抱，不熟悉的人抱她，她就會哭，她讓你抱，就說明她喜歡你。」

魏福音笑的很淑女，看著懷裡的小女孩，喜道:「是嗎，妞妞，你喜歡我嗎？」

妞妞怔怔的看著她，並不能理解喜歡是什麼意思，在魏福音懷裡久了，兩人熟稔起來，大大的眼睛看著魏福音，細聲細語道:「姐姐，我哥哥說他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女孩，你喜歡他嗎？」

魏福音:「……」

周圍空氣登時凝結，三人同時沉默，假裝耳聾。

魏福音啞然失笑，尷尬道:「哈哈，你哥哥人緣很好，班裡的每個人都喜歡他，哈哈，呵呵。」

夜幕降臨，董少波提著保溫飯盒去買飯，魏福音主動請纓，出來見見外面的世界。

病房裡寬敞明亮，乾淨的地板上連一根頭髮絲都找不到，四周的窗戶緊閉，看著走廊里穿著病號服的人，扶著牆上的扶手，慢騰騰的往前挪，魏福音心裡難過，想出去透透氣。

這個時間，有不少人來到附近的飯店覓食，有些人大概在病房待久了，出來散散心。

出了住院部，魏福音小心翼翼的跟在董少波身後，不敢亂跑，擔心自己迷路，從住院部走出來的人神色緊張，不苟言笑，魏福音注意到，有不少人頭上包著頭巾，進入五月，天氣悶熱，這個時節戴頭巾，看起來有些古怪，半晌，魏福音一怔，偷偷看了過去，發現他們頭巾邊緣沒有頭髮，聽說放療化療的人一般會掉頭髮，目光急忙從那些人的身上移開了，希望每個人都身體健康，不要生病。

穿過擁擠的人群，清風徐來。

隨風而來的還有一陣歌聲，歌聲很綿長，動聽，歌者似乎憂鬱而悲傷，魏福音不懂樂理，卻覺得很好聽，拽了拽董少波的衣袖，指了指歌聲飄來的方向，道:「你聽到了嗎，很好聽，咱們過去看看。」

董少波點了點頭。

歌聲原來是從醫院前面的一塊空地飄過來的。

醫院大門前有一處空地，此時，空地被圍的水泄不通，層層疊疊，魏福音便順著歌聲走了過去。

走近了些，才注意到圍觀者幾乎都是從醫院出來的病人，因為他們大多頭戴方巾，神情悲傷，似乎被歌聲打動，低頭不語。

二人體型消瘦靈活，一會兒彎腰一會兒側身，從人縫裡擠了進去，站在包圍圈最裡面。

空地中央有一張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少年，光線昏暗，看的不是很仔細，那少年約摸十五六歲的模樣，借著微弱的路燈，少年面容清秀，額前的頭髮稍稍遮住了眼睛，鼻子高挺，雙唇對著話筒，歌聲悠揚動聽，這樣多才多藝的少年，在學校絕對能迷倒一大片，他看起來很正常，不知傷到哪裡，既然坐在輪椅上，應該是腿腳行動不便。

少年前面立著一個話筒，話筒前面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箱子，他對著話筒唱歌，話筒連接著一根電線，交錯的電線向後延伸，有一個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音箱。

他身旁站著一個粗布麻衣的中年女人，魏福音猜想，那個少年十五六歲，他旁邊站著的應該是他的母親了，少年年紀不大，他母親應該也不算老，怎麼看起來一副飽經風霜，風燭殘年的樣子。

一曲畢，那中年女人就會上前一步，把手裡的瓶子放在少年嘴邊，讓他喝口水潤潤喉嚨，大概是怕他凍著，在少年腿上蓋了一層薄毯，少年用吸管喝了口水。

或許坐的時間久了，想換個姿勢，身體稍微前傾了些，不知怎的，下一刻，魏福音簡直驚呆了。

少年的整個身體彷彿不受控制，像一條流動的河水一樣，順著輪椅慢慢的往下滑，眼看著就要從輪椅上栽倒下來，在場的眾人大驚失色，倒吸一口涼氣，生怕他臉朝地摔下來，有好心人跑過去想要扶他。

少年身後的女人似乎習以為常，氣定神閑的抓住少年的一隻手臂，從前面抱住了他，阻止了少年下滑的趨勢，中年女人身體瘦小，抱起來有些吃力。

那少年若是能站起來，個頭應該跟董少波差不多，中年女人不用旁人幫忙，生拖硬拽把懷裡的少年重新放回輪椅上，就好像他手裡拽的是一根雜草。

只聽旁邊一人道:「他們母子倆每天都在醫院門口賣唱。」

一人問:「這孩子得的是什麼病，怎麼全身上下都不能動彈。」

那人嘆氣道:「聽說是漸凍症，很稀奇古怪的病，治不好了，聽他母親說，他全身上下只有頭能動，這麼好的孩子，可惜了。」

見到此情，沒有人不會動容，圍觀者又多是醫院的病人，本就觸景生情，心地善良，比平常人更多了一分感同身受，紛紛走到少年旁邊，一言不發，往旁邊的捐款箱里塞錢，塞完就走，少年對他們一一點頭致敬。

魏福音和董少波久久不語，從圍觀的人群中走了出來，身後又響起那少年的歌聲，想到剛才的情景，現在聽來，比剛才頗多感觸，魏福音道:「還是好人多。」

董少波道:「我上次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這裡賣唱了，他全身上下都不能動了，只有頭能動。」

魏福音深表同情，道:「現在科學技術這麼發達，難道治不好嗎?」

董少波道:「治不好。」

魏福音道:「我一定要好好學習，當個好醫生，治好這些疑難雜症，幫助更多的人。」

董少波微微點頭。

魏福音道:「你看到了么，有一個人往捐款箱里塞了三百塊錢，不求回報，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董少波道:「你剛才給了多少錢？」

魏福音苦笑道:「沒多少，給了十塊錢，雖然不是很多，卻想盡一下綿薄之力，若我有能力了，想幫助更多的人，以前總是不滿足，覺得生活不如意，現在想想，比起那些生病的人，自己真是幸福極了。」

買完飯，兩人並肩往回走，董少波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魏福音咽了口唾沫，道:「那個，你父親的病不是很重吧，你不要太擔心了。」

這句話相當於沒問，但凡是病情輕一點的，誰也不會來腫瘤醫院，提到腫瘤，他們每個人都談之色變。

董少波看了看她，低聲道:「還好。」

魏福音道:「振作起來，我母親說男孩是家裡的頂樑柱，你現在就是你家的頂樑柱，我相信你父親會沒事的，好人自有好報。」

董少波微微一笑。

魏福音道:「其實我很佩服剛才那個少年，身殘志堅，在大庭廣眾之下唱歌，靠自己的能力掙錢，雖然渺小，卻很偉大，若是我，我想我一定沒有這麼大的勇氣。」

董少波淺淺一笑，道:「不要說傻話，我們都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