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現在是2019年了

任小儂坐在去往廈門的飛機上，這是她第一次去廈門，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去這座城市。

從她懂事開始，爸爸媽媽就總是跟她講起一個故事，「1959年，你的姨姥姥坐了很久的火車，遠嫁到了廈門。聽說那裏靠海，人們講閩南語。」

任小儂的家鄉距離廈門將近兩千公里。在1959年那樣的年代，這近兩千公里的路有多遙遠，聽說要坐十幾天的火車。

姨姥姥的這條遠嫁之路，山長水遠的。

所以，從小她的爸爸媽媽就說，遠嫁這條路不是一條好走的路，讓她將來想都不要想。

任小儂今年22歲，即將大學畢業。這趟去廈門，是因為姨姥姥要過八十大壽。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很抱歉地通知，由於航空管制，飛機需等待起飛通知。」乘務長剛播這段通知，機艙內立刻抱怨聲連連。

任小儂不經常坐飛機，這還是第一次遇到航空管制，她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高興。因為她以為，管制的時間應該不會很長。

忽然，坐在她旁邊的一個中年女人輕輕地說：「小姑娘，麻煩你幫忙打開遮光板。」任小儂坐在中間位置，靠窗坐着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不過他一動不動地靠在座位上閉着眼睛，一臉嚴肅的樣子。

「好的。」任小儂答應一聲，然後稍稍起身去打開遮光板。

外面還在下着雨，雨點打在玻璃窗上。

「謝謝。」中年女人對任小儂說。

「不客氣。」任小儂說着，看到這中年女人拿出一個ipad遞給坐在另一排的一個老奶奶。

老奶奶打開ipad看一部最近大熱的家庭劇，任小儂一看，這一集昨晚零點剛更新的，她都還沒來得及追。

任小儂不禁對中年女人說道：「老奶奶真潮，太可愛了。」

中年女人笑了一笑，「自從用上了智能手機，我媽就成了追劇達人。我覺得這樣挺好，她的老年生活有趣多了。」

任小儂說：「我姥姥也很大年紀了，不過她連手機都不懂得用呢，以後我也教教她。」

中年女人聽了這話，下意識地打量了任小儂。聽口音，她猜任小儂是北方人。但看她的長相，又有南方人的嬌柔。於是，她問：「你回廈門嗎？」

任小儂搖搖頭，「不是，我第一次去廈門。」

中年女人又問：「去廈門玩？還是去出差？」

任小儂想了想，「都不是呢。」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沒再細問。

任小儂看中年女人在低頭看書，她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廈門好嗎？」

中年女人抬起頭，微微一笑，「我覺得還不錯。」

「你是廈門人嗎？」任小儂好奇了。

中年女人也搖頭，「不是。」

任小儂又問，「去廈門玩嗎？」

中年女人說：「我們去探親。」

任小儂一聽，眼睛亮了，「對，我也是去探親。」就是這個說法。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真巧。」

任小儂好奇地問：「你們也有親人在廈門嗎？」她看中年女人點頭，便繼續說：「六十年前，我姨姥姥嫁到了廈門。我姥姥每天都很想念她，這樣看來，我也可以帶着我姥姥到廈門探望她了。對啊，等我工作賺到了錢，就可以帶我姥姥去廈門了。」

中年女人笑着點點頭，「在北京讀大學嗎？大幾了？」

任小儂回答，「對，今年大四，馬上要畢業了。」

中年女人說：「打算留在北京工作嗎？現在工作可不好找啊。加油！」

任小儂面帶難色，「還沒想好要去哪裏工作呢。」

中年女人隨口說了一句，「那怎麼不到廈門工作呢？將來把你姥姥也接到廈門住，這樣不是更好？」

任小儂尷尬地笑了笑，「我爸爸媽媽不讓我去廈門。」

中年女人不解，「為什麼？」

任小儂解釋道：「因為我爸爸媽媽不讓我走我姨姥姥的老路。」

中年女人撲哧一笑，「現在已經是2019年了呢，這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了吧。再說了，去工作而已，又不一定就嫁在那裏。」

任小儂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她的爸爸媽媽不明白。

坐在任小儂旁邊的那個男人終於有動靜了，他側了側身，對着飛機窗的方向繼續一動不動。

任小儂以為自己吵到他，於是不敢再說話了，拿出手機看起了動畫片。

一位空姐走過來，接受乘客的詢問，「飛機到底什麼時候走？」

空姐露出標準的笑容，訓練有素地回答說：「很抱歉，我們也還在等通知，請您耐心等待。」

這架飛機上的乘客還算耐心，都沒怎麼為難空姐。飛機一直停在原地，雨下個沒停。

任小儂打小喜歡看動畫片，這會兒她正看得入迷，看得開心的時候，還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連坐在她旁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她都沒發現。

這男人叫沈宙，土生土長的廈門人。剛才坐在他身邊的這兩個女人你問我答的，搞了半天都不是廈門人，然而他才是。他今年28歲，18歲離開家來北京讀大學，直到後來在北京工作。他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收拾一切，回去自己的家鄉廈門。

外面的雨一直在飄着，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在登機前，他剛結束了一段多年的戀情。分手的原因是他要回廈門了，而女友祝紜下不了決心跟他一起走。他們兩個人走在來機場的路上，天在下雨，而她最終扭頭走了。

這個畫面，他越想越難受。

他也喜歡北京，這裏很繁華，機遇很多。吃穿住用行，樣樣方便。

現在要回廈門，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很多。

「這個有這麼好笑嗎？」在任小儂咯咯笑了好幾次之後，沈宙忍不住這樣問。

任小儂戴着耳麥沒聽見沈宙的問話，也沒留意到他的舉動。

雨好像下小了，廣播也通知乘客做好準備，打開遮光板，收好小桌板，飛機即將起飛。

任小儂還在專註地看着動畫片，她連廣播通知也沒聽到。空姐們在機艙內檢查乘客有沒做好準備，有些忙着確認行李有沒放穩，有些忙着提醒乘客收好桌板，以及系好安全帶。

飛機開始慢慢滑行，沈宙看任小儂手機放在小桌板上，出於好心，他趕緊從桌板上拿起她的手機，並替她收了小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