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請相信這個世界,愛無窮盡。(1)

二十 請相信這個世界,愛無窮盡。(1)

()馮韻文死了。

這樣冰冷冷的一句話,埋在心底幾天幾夜之後,終於成了現實。

紀飛揚去看望了馮奇,按照馮韻文的意思,喪禮一切從簡。因為遺體沉入大海,所以馮奇連馮韻文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老人家哀傷不已,喪失過後就住院了。紀飛揚幫着張伯一起收拾了馮韻文的房間,在馮家的後花園里建了一個衣冠冢。

程紹均這幾天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着紀飛揚,她不說話,他也就陪着不說話。紀飛揚沉默了很多天,直到衣冠冢建成,黑白相框中的人依然英俊,卻再也不復以往的鮮活。那一刻紀飛揚終於痛哭出聲,在程紹均的懷裏,將這些天來所有的傷心難過盡數發泄。

程紹均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想到那個生前處處和他作對的男人,此刻也只有一聲嘆息。

好不切實際的真實。

這幾天看着紀飛揚為馮韻文忙碌、沉默、悲傷,他心中已然不存在嫉妒或者不悅,只是默默陪着。這一刻他突然很想說,飛揚,我們結婚吧,生離死別太容易了,趁着我們還能在一起的時候,不要把時間浪費了。

但是他止住了,這話不應該在這個地方說。

本想過幾天,等紀飛揚平靜下來之後向他求婚,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張嘉茜流產了,並且,從此之後都失去了生育能力。

程夫人紅着眼睛來找程紹均,當着紀飛揚的面就將這個消息說出來。程紹均正要向紀飛揚解釋,紀飛揚卻搖了搖頭衝出門去。

程紹均準備對她說什麼?那些都是假的?他和張嘉茜之間真的可以斷得一乾二淨?

她腦海中閃過那天在辦公室,程紹均和張嘉茜親昵的樣子,忽然就覺得自己真的是把未來想像得太過美好了。老天爺根本就沒有準備將幸福換給她,即便到了臨近幸福的最後一刻,也可以毫不留情地給她致命一擊。

紀飛揚很清楚程紹均的性格,吃軟不吃硬,誰也不可能逼迫他做不願意的事情,但是面對一個再也不可能有孩子的張嘉茜,他還能冷下心腸?或許他心中不會願意,但對於這樣一個男人而言,責任感很多時候比愛情來得更為重要。

而很顯然的,他欠張嘉茜良多。若不是因為程紹均的左右搖擺,張嘉茜本可以活得很開心幸福。

兜兜轉轉,每次都只是在幸福的門口路過,原來再怎麼堅持,都抵不過命運一次小小的設計。

程紹均看着紀飛揚跑出去,正要去追,卻被程夫人攔在門口。那素來溫柔的母親頭一次對他厲聲呵斥:「想想嘉茜為了你所做的犧牲!她為了不讓我們逼你和她結婚,甚至連孩子都不敢要!」

程紹均立在門口,眉頭緊蹙,他仔細回憶自己和張嘉茜直接所發生的事情。唯一的可能是那次和飛揚發生爭執之後喝醉了酒,醒來后他看到張嘉茜,但是完全不記得前一天晚上發生過什麼。

面對母親的職責,程紹均一時間心煩意亂毫無頭緒,他終究是沒有追出去,在門框上狠狠地打了一拳頭。

紀飛揚一路奔跑,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還有什麼是可以值得她始終相信、值得她為之守護的呢?她絞盡腦汁地去還原一個真相,卻發現這個真相其實比虛假的謊言來得更加可笑。

很多東西似乎本來就是會失去的,失去一次,就會學會如何去掌握。但如果是第二次失去呢?紀飛揚不知道該去對誰問一句為什麼。

失望痛苦、不期而遇,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現在這種境況中,她根本無法忘記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越陷越深。而對於未來的不可知,她更是從心底里產生了恐懼,程紹均之外,她這輩子到底還要不要嫁人?還能不能接受別人?

紀飛揚走了許久,失魂落魄地沿着街邊坐下,看着擺攤的小販忙碌於各自的生計、過往的行人執著著自己的夢想。這一刻,她真是歇斯底里地懷念起那麼一段時光,說能說的話、做可做的事、走該走的路、愛想愛的人。

街旁的小店裏傳來歌聲,「誰不知不覺嘆息,嘆那不知不覺年紀……」

那何嘗不是一段不知不覺的年紀,不知不覺地來、不知不覺地走。太年輕的時候她不懂,現在似乎明白,似乎已經來不及。

紀飛揚,你為什麼要來A城?明知道他在,為什麼還要來?

程紹均,你為什麼不忘記我?明知道痛苦,為什麼不忘記?

如果故老的時光沒有跑至蒼山洱海,如果那座刻着我名字的城池尚未落成,或許我永遠都會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這樣的愛着你,愛到繁華落盡、天地褪色,愛到有苦難言,身心枯朽。

這一刻我如何能夠不承認,遇見你,是我這輩子的生死浩劫。

曾相信跨時間、跨地域,你敢天長,我就敢地久,但是……這個世界終於還是在眼前飛快地褪色,最終最終,變成了黑與白。

太陽緩緩地落山了,行人變少,小販們收拾東西回家,整個街道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起來。

紀飛揚用手遮着眼睛,許久,感覺到掌心中有濡濕的液體,她放下手,看見晶瑩的水滴沿着指縫流淌,然後手指微微一斜,它們跌入塵埃,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她才看到了很久以前的紀飛揚,透過地面上厚重的塵土,在最初那段夢境橫生的年紀里,那個與她面容相仿的孩子。

放佛是在時光飛逝的罅隙里不經意碰觸了彼此的衣角,拉扯出絲絲縷縷的彩光,她在這些光澤中回憶起最最幸福的過往。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上方傳來一個聲音,「灰姑娘,你的王子又不見了嗎?」

曹燁的聲音還是那種不變的溫柔低沉,紀飛揚抬起頭,看見他眼中透著無限的關切與憐惜。

她在他的話語中回溯良多,擦乾淚水,笑着說道:「是啊,不過這次用不着去找了。」

曹燁伸出手,將紀飛揚一把從地上拉起來,「瞧瞧你這個樣子,乞丐見了你都要逃跑。」

紀飛揚道:「曹燁你什麼也變得這麼毒嘴?」

曹燁只是笑,彎了彎嘴唇,思考了很久,突然像是做了個什麼重要的決定,對紀飛揚道:「想不想最後賭一把?」

紀飛揚一怔,「賭什麼?」

曹燁看着眼前的紀飛揚,較之四年前的初次相見,她真的變化不少,那種少年人獨有的青蔥生澀已然退去,眼眸中多了幾分沉靜與篤定。

「賭旁觀者清。」

「什麼?」

然而曹燁只是轉過身,故作輕鬆地說了句:「馮韻文跟我講過,二十六歲之前你要是還沒把自己嫁出去,他就看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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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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