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苗頭

遠處的篝火晚會還在熱烈舉行，薩斯部落外，秘林邊緣處，十多個青壯年拿著火把聚集在一處。為首的是滿身傷疤的重發，他牽著重瞳，身邊站著重角等人。眾人圍著一堆柴火，沉默中瀰漫著一絲哀傷。

柴火上躺著一具屍體，正是死去好幾天的重瞳。重瞳身下疊放著一圈獸皮。這些獸皮都是殺死重瞳的魔物狼群的身上的狼皮。重發得知重瞳死於魔物狼之口，就深入秘林把整個魔物狼群斬殺滅絕，剝下皮毛為重瞳殉葬。

中年喪子，即使重發身經百戰，早已看淡自身的生死，卻依然難抵喪子之痛。他的眉頭深深皺起，連續幾天的奔襲追殺讓他風塵僕僕，眼裡滿是疲倦。

不過巨大的悲痛化作仇恨支撐著他，成為他前行的動力。他恨魔物狼殺了重瞳，就四處奔走，把魔物狼整個族群殺得幾乎滅絕;他恨李約瑟他們害了重瞳，就不惜和摩彌作對，也要為重瞳報仇，可惜失敗了。

如今，李約瑟成了薩斯部落的神眷之子，族人敬仰的對象，重發沒辦法了，可重瞳也不能拖著不下葬。因此，重發決定在今晚把屍體火化了。

為什麼要選一個全族人都在慶祝的時節，干這麼晦氣的事情呢？重發自問也不大清楚，或者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選擇在一個部落勇士火葬時，吃肉、喝酒、跳舞？

「重發叔……」重角看重發沉默得有些難受，忍不住開口。

「我沒事……」重發搖了搖頭，對眾人說道：「很感謝你們推掉了篝火晚會來幫我為瞳兒火化，謝謝你們！」

重發彎下筆直的脊樑，深深感謝道。

「重發叔，這使不得……」

「大隊長，別這樣……」

重角和一眾青年慌了，連忙把重發扶起來。在場的青年都是獵魔人，從屬於獵魔大隊，是重發的麾下。重發向來不苟言笑，實力高強，待人待己都十分苛刻，給人一種鐵面無私、有高高在上的感覺。沒想到今天他居然向他們道謝了，在場的獵魔人紛紛惶恐。

部落前的河流邊，李約瑟走在河灘上，內心有些寂寥。前一刻，他還在眾多部落女孩的擁簇下跳著歡快的舞蹈，可是突然間，李約瑟感覺篝火、鼓點、甚至身邊的女孩都變得有些虛幻，彷彿自己和她們隔著一層摸不清看不透的紗。

一種孤獨的感覺襲來，李約瑟頓時感到興趣缺缺，一切索然無味。那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彷彿眼前的一切再無樂趣可言。正是由於這種感覺，李約瑟推開了舞伴，離開廣場四處漫步，不知不覺來到了河邊。

就在這時，河對岸的火光引起了李約瑟的注意。李約瑟抬頭看去，音樂看到一堆人圍在一堆柴火旁邊，似乎再說什麼。

嗯？這裡也開篝火晚會？李約瑟就感覺奇了，篝火晚會還開到了部落外了？都是誰呢？

由於距離較遠，李約瑟辨不清對面的人是誰。不過李約瑟聽了超常，就運氣鬥氣集中於聽力上，對面的話語飄來：

「阿爸，阿哥是不是要被燒了？」

這是重眸的聲音！李約瑟一個機靈。

「眸兒，你阿哥回不來了。」這是重發的聲音。

「我知道……可是不要燒阿哥行不行，他會疼的……」重眸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眸兒別鬧，火葬是部落勇士的榮幸，也是你阿哥最後的歸宿……」重發聲音有些低沉，他舉起火把，不去看重眸眼中的淚光，一把把火把扔進柴火中，火苗騰起，很快就把整堆柴火點燃。熊熊的烈火覆蓋了重瞳的遺容，看到這一幕，在場不少人都黯然神傷。

他們在給重瞳火葬？李約瑟內心感到一陣複雜。沒想到部落里在舉行篝火晚會慶祝，部落外卻在舉行火葬，想到先前的歡樂，李約瑟感到莫大的諷刺。

實話說，李約瑟感覺真有些對不住重瞳。當時焱魔出現之前，雖然重瞳正和李約瑟處於敵對狀態，可是李約瑟聽力超凡，早就聽出了魔物狼潛伏靠近。

李約瑟因為一點私心，並沒有提醒重瞳，導致他被魔物狼襲擊，從而身死。當時，李約瑟也沒覺得什麼，畢竟重瞳拉著弓箭威脅李約瑟，李約瑟自覺得沒必要去提醒他。可如今，李約瑟成了薩斯族人，和重瞳是同族，在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心裡總有些放不開。

就在這時，河對岸那邊又出現了新的動靜。遠遠的，李約瑟就聽到重眸再喊：「阿哥、阿哥……」

除此之外，又更多的呼喊聲傳來:

「這不可能……」

「重瞳他，怎麼活了……」

「不對，大家別靠近！」

李約瑟盯著河對岸仔細看，隱約看到一個渾身冒火的人爬下火堆，向四周的人群趔趄走去。

重瞳復活了？李約瑟內心一驚，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驚訝。

「不，瞳兒沒有活過來……」重發臉上寫滿了苦澀，一把攔住想要上前救火的人，死死拉著重眸不讓他靠近重瞳。

「那……這是怎麼回事？」眾人都冷靜了下來。要是重瞳還活著，還有救，這七天里早就救活了。而且如今的重瞳渾身冒火，反應卻不像常人一般打滾喊疼。

「叔，重瞳他……」重角看著趔趄走來的火人，神色十分苦澀。

「他轉化為火鬼了……」重發眼圈濕潤了，神色卻十分平靜，他把重眸交給重角，盯著他的眼睛囑咐道：「不要讓孩子看到！」

重角似乎明白了什麼，忍住哽咽把重眸拉進懷裡，用身體遮住重眸的視線。

重發轉過頭，徑直衝向冒火的重瞳，提起手臂，帶著一滴滴淚水，重重出拳……

河對岸，淚水模糊了李約瑟的雙眼，他跪倒在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悔恨過。如果當初提醒一句，或許就不會有一條生命失去……

很安靜，只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遠遠飄來的歡聲笑語。重眸也不在哭著喊阿哥了，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淚水。

火堆旁，火人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重發站在熾熱的高溫下，身形有些佝僂。一片灰塵到處都是，空氣里、地面上，都是薄薄的，卻讓空氣凝固，無比沉重。

「該死的魔鬼！吃人肉的魔鬼！」重角再也忍受不了耳邊若有若無的歡笑聲，哭著罵道：「肥豬，畜生！他們今晚吃的肉，都是我們戰士的肉！喝的酒，都是我們戰士的鮮血！他們聽的歌曲，都是我們的垂死哀嚎！沒有我們拚命，他們還能吃吃喝喝？」

「夠了！」重發大吼道，「這是薩斯一族的使命，侍者侍奉，從者從政，工者工匠，耕者耕耘，獵者獵魔！輪不到你非議！」

「可是……」重角還想辯解什麼，重發卻瞬息來到他身前，一把卡住他脖子把他舉起來，惡狠狠地說道：「不得對神明不敬，你不想活了！」

「阿爸，別欺負重角哥哥……」一旁，重眸拉著重發的衣角哭著哀求。

「下次再說這種話我饒不了你！」重發把重角人在地上，拉著重眸離開了。重瞳的火葬算是完成了，起碼骨灰是灑在秘林了，完全符合薩斯部落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