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情心難寄

第98章 情心難寄

一損俱損……生命盡歸於我……江州四少的柳園裏,他曾這樣說過。但他從沒有告訴我這些,甚至是在我問起他時,也沒有,只是放縱我,讓我恣意妄為。他本可以不愛我,那樣他就用不着因為情咒賠了性命,可是……事實的真相竟然是這樣噬心挖肺,我死去的感觀又回來了,痛楚遍及全身。

他痛苦地微笑着,隱忍着體內不住升騰的血液,卻不成功,口一張,唾血如珠,濺到了我臉面之上。「我不後悔,因為從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會是我的皇后,我最愛的女子!」

我模糊了雙眼,看他的影子在面前慢慢悄隱。冬辰說他是最愛我的人,如今我信了,他愛我勝過愛他自己的生命。可笑我現在才明白,這一局愛情的棋,烈焰明、我與冬辰誰都沒有勝,三敗俱傷而已;又不甘心地默默向上天祈願:這一世,我陪着冬辰;下一世,我陪着你——烈焰明。

我再沒有力氣再像從前一樣撫着他俊美無雙的臉或當着他的面摔這摔那搞破壞,只是鬱郁難歡地靜闔上眼帘,任耳邊嘈雜聲此起彼伏,無法阻止已然選擇的結束,無法阻止他體內上涌的血氣。

「皇上——」

「皇後娘娘——」

「御醫何在?」

「護駕回宮——」

有雙溫暖的手一直牽引着我,像罹難的父母那樣牽在一起,那是我墮入無邊無際的無意識狀態前的最後感受。

柳月新至,山間又降飛雪,四處銀白一片。

我憑窗坐看,眼前林列如筍的峰巒像掛滿晶瑩剔透的玉一般,密密麻麻既高且直的松樹數也數不清,一夜下來,積雪壓頂,像綴滿了萬朵銀花,萬枝齊垂,不堪重負似隨時都會斷裂一般。

陽光像個走不動的老人,好不容易才映照在了雪地之上,白光灼目,我閉上眼帘,輕輕一嘆。

「小姐,你該用午膳了。」小蕾清脆的聲音從庵堂外透了進來,不一會兒,她托著盛着清粥小菜的食盤走了進來。

「時間過得這麼快?」我懶懶然,提不起精神。其實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自從我自殺未遂,醒來后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

或許老天眷顧,在現代落入山澗的我被安排到了古代,當我看輕生命之時,又格外開恩地罩着我,匕首刺進了腹部,卻未傷及肺腑,在鬼門關逛了一圈兒后,又被焰國神奇的醫術救活。因為我沒有死,烈焰明也奇迹般地活了過來,不得不說這是上蒼的精心安排,就連施咒的皇太后也沒有想到。

打這之後,皇太后就瘋癲了,被幽禁宮中,永世不得自由。而我居然未因私調軍隊圍劫監斬台而被治罪。可笑呀,換了別人早該死一千次,死一萬次了,但我沒有,不僅沒有,還受到了百般厚待。傷一好轉,婆婆放不下山莊,回了江州,小蕾小綠就被安排回了我身邊,我強烈要求之下才避到了離京師三日路程的寒桃庵,與晨鐘暮鼓相伴已然兩月余,得了清靜,心緒卻依然亂糟糟,並不平靜。

昨日,因為助我調兵而鋃鐺入獄、住進天牢地字型大小房三月之久的郭李終於從牢房裏走出來,被判流放玉城關戍邊,臨行路過我這安身之處,特意爬上寒桃山與我相見。經過那一番驚心動魄的折騰以及無法倖免的牢獄之災,他成熟了不少,臉面之上甚至已長滿了青青的胡碴,再不是當初江州城那個純厚的不太敢看我的少年將軍了。在風雪裏佇足許久,他只說不後悔,然後寒暄幾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話,轉身走時,肩膀上的雪已然厚厚一層。

我目送他下山而去,看他在雪地里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沒過多久,雪花便將深淺不一的腳印都一併掩埋了,毫無印跡。

「小姐,你該用午膳了。」小蕾的聲音插進來,將我的思緒截成了兩段。

「哦!好。」我應着,伸手執起碗筷。從前,小蕾是個老愛問東問西的丫頭,總是時不時就要對我例行指正一番,自從跟我上了寒桃山,她對我在京師所遭遇的一切隻字不提,更別說像從前那樣刨根問底了。這樣也好,我也不必多費口舌解釋。

「小姐,這會子咱們的山莊里柳枝該抽芽了呢,庵里恐怕還得等些時日了。」她開了個話題道。

「唔,是!」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盤中齋菜,胡亂地應着她的話。正月,是銀柳插瓶的時光了。

「小姐,咱們什麼時回江州呀?」她交互揉搓著凍得發紅的雙手,總算問出了近三個月來第一個問題。

「不回去了。」我淡淡然道,放下竹箸,唇齒中猶有齋菜的清芳,將她冰凍的手拉過來,緊緊焐著,想給她一點溫度。「寒桃山可不比江州暖和呀,冷的時候就進堂來火爐邊烤一烤,瞧你這雙手給凍得!」

「小姐,你真不打算回去了?」她歪支著腦袋,擔心地看我。

「怎麼?是怕我出家了,你沒有去處?」我嘴上取笑着她,其實早在初到寒桃庵時,我就請求過庵主為我落髮,只不過並沒有如願以償罷了。庵主說我心繫紅塵,命中注定是不凡之人,不予剃髮。其實,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生活下去了,沒有了冬辰,沒有了期盼,人生就向少了風向標的船,在茫茫大海里翻騰,看不到岸,無處停泊。雖然身邊有烈焰明一如既往的默默深情,我卻在看到他的同時無時無刻不想起冬辰是因為他而死去,我可以不計較從前他那瘋狂的又顯得幼稚的愛情理論,可以不計較他從前對我的傷害,但冬辰的死,我無法釋懷。這是我心中永遠難以遏止的傷痛,只要看到烈焰明,這傷口就會再次被撕裂,監斬那天的慘象就會重新出現在面前。

「小姐,你又想得出神了。」小蕾無奈地收拾着我動了不足三分的飯菜,落寞地道。

「你去吧,我想午睡一會兒!」擺擺手,我回到簡單又舒適的床榻邊,解散青絲,除去棉鞋,輕輕地躺倒在床上,拉過厚棉被蓋在身上,神思飄飄悠悠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我幾個月來第一次夢見了冬辰,他站在我伸手就能摸到的距離,唇邊噙著淺笑,舒展着雙臂,好像在等我投入他的懷抱,正當我移動腳步朝他而去之時,他突然就不見了,於是我垂淚如珠,整個人一下子醒了過來。

望着床帳,我伸手抹至眼角,發現臉面濕濕的,枕墊亦是濕了一大片,坐起身來,豁然發現床畔有幾個尚未乾涸的濕腳印,那分明不是女子所有,腦子裏一下子反映不過來,該不是有小偷偷東西偷到尼姑庵來了吧?這麼一想,覺得有點害怕,便叫起來:「小蕾,小蕾——」

忽見小綠行色匆匆趕了來,推門而入道:「小姐,什麼事?什麼事?」

「剛才是不是有人進來了?」我若有所思地道,看着地面的腳印一點點變干,形狀也不全了。

「小姐,我就在門外不遠呀,如果有人進來,我一定能看到的。」小綠懵懂地道。

「可是,你看這地上的腳印兒,分明是雪溶化的痕迹,不是女子所有呀!」我以手指著床榻邊上尚剩餘些輪廓的濕印,說道。

「小姐,我真沒有看到人進來呀!」小綠急慌了,連聲解釋,也摸不著頭腦。

「你確定沒有人?」我納悶兒地道,總不至於這腳印兒是假的吧?

她再次點頭確認,想了一會兒,為謹慎起見,朝我道:「小姐,這樣吧!我去告訴庵主,請她安排人四處查看查看,看看是不是真有人進庵?」

「好吧,也只好這樣了,快去快回。」我盯着水漬出神道。

正當小綠走出房門時,小蕾沖了進來。「小姐,你剛才喚我,是有什麼事吩咐?」

「沒什麼大事,虛驚一場。你陪我坐會兒吧!」定了定心神,我再看地面,濕腳印兒已完全消失了。

結果,庵主讓人將整個寒桃庵搜了個底兒朝天,也沒有搜出人來。後來又想了兩日,莫非是冬辰的百天之期到了,他的魂魄前來探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畢竟連穿越時空這樣神奇的事情我都親身體驗過一次了,這樣理解我所看到的腳印兒,也算不上荒唐。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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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痴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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