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三話 捉妖

少年游 第三話 捉妖

【靈海·南林】

半夜小雨過後,空氣清新濕潤。

風和日麗的天氣,在南林並不少見。

因為有人,所以有路。若是一條路鋪滿了樹枝殘葉,那種荒涼會比無人居住的百年老房更讓人唏噓。

穿過南林鎮西的那小片竹林,便有一條這樣的路。沒有人知道這條路什麼時候建的,仿若在南林鎮有人之時,它便已經存在。

路的另一邊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是鎮里孩子們玩耍的根據地。

「黑子,你去包它右邊,小武去左邊,咱們仨正面,看好自己襠下,別讓它躥了。」

少年們正圍着一個野兔子。大勇小聲念道:「一...二...三!」幾個小夥子往前一撲,那野兔子四面楚歌,被逮個正著。

幾人歡天喜地,開始商量著下一步計劃:「不得不承認,黑子是本次圍捕計劃的最佳選手,兔子腿必須有你一個奧~」

「我建議烤著吃。」

「烤著吃怕是不行,葉子沒幹透呢。」

商量的正火熱,卻不知有人早已盯上了他們。

竹叢里,男孩頭頂着樹枝編的花帽,手裏提着籮筐。他單手掐著下巴,思考了許久,突然眼睛一轉,從筐里拿出一個番茄,唇微翹,自語道:「有辦法了!」

爭吵仍未停歇,大勇大聲打斷道:「好了好了,看你們說到天黑也說不出個結果,是時候讓我來給出最佳答案了...那就我帶回家,讓我娘做好,明天咱們還在這集合,我給肉帶過來,兄弟們每人分一塊。」

此刻,只聽見路對面有個人大喊著,那聲音越來越近。「啊~別過來別過來,不要吃我~」

男孩兒邊喊著邊跑過來。大勇幾人伸脖子一看,便罵道:「大鹹蛋,你來幹什麼,又管閑事兒啊?想搶我兔子,門都沒有。」

那男孩一副驚恐的表情,氣喘吁吁,邊說着邊用手比劃道:「吃人了,怪物吃人了。我剛才在...在那邊,看到,看到有個怪物那麼大,一口咬掉了一個大叔的胳膊。」幾個人一聽,笑着回答道:「真的假的?我看你是在騙人!」男孩一轉身,露出滿是番茄汁的後背,回答道:「沒騙你,血甩了我一身。」

這回幾個人一見血,立馬嚇住了,瞪大了眼睛。

那男孩一見狀趕緊又道:「它咬掉了大叔的胳膊不算完,還追上了我,邊追邊說着『還我的兔子,還我的兔子』。」幾個人一聽兔子,發愣的眼睛便都往大勇手裏看。男孩停止說話,空氣安靜。

......

突然!男孩大喊:「就是這隻!!」

大勇嚇得大叫一聲,兔子一扔,幾個人撅著屁股,瞬間跑沒了影。

男孩把兔子抱住,看着那幾個人的倉皇的背影,嘿嘿一笑,摸著兔子的頭說:「下次要是還被抓到,我可救不了你了。」

說着坐在了地上,跟兔子玩了起來。

一陣風颳了過,男孩抬頭看天,自語道:「剛還好好的,一下子就陰了,又要下雨嘍。」

正說着,風更劇烈,還掛着漫天的塵土,甚是怪異。「我得趕緊回家了。.」

男孩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隻手從後面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

他越叫,那人手捂的更用力。那人貼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噓,別說話!」

此時樹林的上空,幾乎快沒了亮光,風沙四起,打在樹上,發出嘶嘶的聲音。

男孩不再叫喊,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只聽遠處傳來「咕~咕~」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瘮人。不久,中間的道路上出現一個身影,風沙遮擋視線,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只見那東西一跳一跳的。

漸漸地,捂住他的那隻手不那麼用力了。那東西慢慢的走近,走到男孩的正前方,終於能清晰地看到,那東西,竟然是個一尺多高的蟾蜍,遍體的紫色,冒着黏稠的液體,所過之處皆被粘液燒成灰色。

它的距離越近,聲音越大,男孩汗毛聳立,膽戰心驚。

突然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那聲音與常人不同,彷彿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的:「妖孽,去往何處啊?」。

聲音中,帶着一絲輕蔑。

那怪物聽聞后停在了原地,那令人心顫的「咕咕」的聲音也消失了。

風沙之中,不知什麼時候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怪物的對面,距其大約十米遠,中年男人鼓起腮幫,頭一轉,撅起嘴做出呼吹的樣子,樹林上空沙塵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天空明亮,視線也清晰起來,只見那男子身穿黑袍,頭戴高帽,臉上有些許胡茬。

還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衣服胸前綉著一個「星」字。

中年男人又道:「怎麼,怕了?」

那蟾蜍聽后怒哼一聲,瞬間跳到天上。張大了嘴,向下一甩頭,吐出兩口粘液,中年男人側身一躲,速度也是極快,向蟾蜍處跳去。只見其迅速出現在它的左側,蟾蜍還來不及躲閃,就被中年男人一腳踢到了地上。那蟾蜍心中怒火更濃一分,迅速爬起,抬起頭正看見竹林男孩和他身後的人。

中年男子沒等落地,發現情況不妙,趕緊喊到:「阿毛躲開!」此時,一口粘液已經吐向了他倆。

男孩嚇得閉上了眼睛,他身後之人卻反應迅速,抓起他的雙臂,然後右腳用力一踹,兩人向左翻滾過去,那粘液打在了樹上發出『噼啪』的聲音,大量灰煙冒出,不久便燒出了一個腦袋大小的樹洞。

蟾蜍欲再次發起進攻,男孩身後之人迅速掏出兩顆雷彈扔進蟾蜍的口中。它一口粘液憋了回去,被炸的張不開口,爬在原地上地發出陣陣怒吼。

中年男人跟上,倒掛在空中,猛地向蟾蜍的頭踢去,抬起腿的瞬間,整個腳上被火焰圍繞,只聽「嗵」的一聲,那蟾蜍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數秒后,那一尺多高的蟾蜍化為灰燼,肉體化成粉末,只留下一個紫色的嬰兒拳頭大小的圓珠。

中年男人掏出一個布袋,將圓珠放入其中后,慢步走來。

「阿毛,收好乾元袋。」

男孩身後的人走上前將其接過,放入懷裏,對中年男人說道:「師傅,剛才真的太危險了,那粘液就從我眼前飛過。」

男孩這才看清身後之人的樣子,穿着和中年男人一樣,只不過年齡確實差很多,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

中年男人語氣嚴厲,肅顏說道:「這只是你第一次捉妖,以後危險的事情會更多。你且記住,無論何時,最先考慮的便是保護自己的安全。」

阿毛點頭應和。

中年男子又道:「你在這等我,我去沿路看看有沒有被傷到的百姓。」

阿毛回過頭,微笑着對躺在地上的男孩說道:「嘿,你沒事吧?」

男孩緩緩坐起,卻是驚魂未定,「這是什麼東西?」

「你從未見過妖嗎?」

「沒有。」

「哦。我叫阿毛,你呢?」

「吳言。」

阿毛微笑着看着眼前這個男孩。

他穿着普通的灰布衣,白嫩的皮膚上沾滿泥土。束髮半散,高高的眉骨令一雙丹鳳眼看起來如同黑雲下的半弦月。

/

劉大娘聞聲卻未回頭,仍然攪著鍋里的湯。「回來了,準備吃飯。」

吳言放下籮筐,試探著問道:「剛剛...外面風沙好大。」

劉大娘回過頭,卻是一臉茫然:「哪有什麼風沙?」

吳言又張口,卻是欲言又止。

今天下午發生的那些事,是他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要說驚恐自然是有的,令他不可思議的是,大人們口中那些用來嚇唬小孩子的所謂的妖怪,竟然真實存在。

那片林子離南林鎮不遠,不敢去想如果沒有今天那兩個人,南林是否有能力對抗那隻兇惡的蟾蜍。

吳言推開窗子,直坐到入夜,再次回到往常的日子中,看着窗外皎潔的月光,呼吸著乾淨濕潤的空氣,彷彿今天所見到的那些都是虛幻一樣。

他看着牆邊那頂破舊的草帽和空空蕩蕩的房間,心想道:「吳叔,你到底去了哪裏?你還會回來嗎?」

/

清晨的鳥叫聲清脆,整個南林都瀰漫着一股綠植的味道。

按照劉大娘的吩咐,今日吳言要去鎮里的集市購買一些佐料。

早飯過後,吳言換上乾淨的衣服,便奔著鎮里的集市去了。

吳言從家走到鎮里的集市需要小半個時辰,加上走走停停,玩玩看看,購置好大娘交代的東西,差不多到了午時。

集市西北有個小茶樓,是他經常去的地方。

他只是坐在茶樓的二樓,低着頭看着街道來來往往的人,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

「小二哥,一碗龍井,二樓老地方。」話剛說完,人已經走上了樓梯了。

小二站在掌柜的旁邊,眼睛瞪得要裂開了,氣不打一處來:「每次來就點一碗茶,這麼多年了連盤花生米都沒點過,哪天你死了指定是餓死的!不對,摳死的!」

掌柜的扒拉着算盤,道:「咱家賣茶嗎?」

「賣啊,怎麼了掌柜的。」

「那他喝茶給錢嗎?」

「當然給啊,不給我能放他走嘛。」

掌柜的抬起頭吼道:「那你費那麼多話幹什麼,抓緊伺候去!」

吳言看着樓下行人,心裏還是不自覺地想起昨天的一幕幕。正回憶著,旁邊桌上,來了幾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其中一名穿着與鎮里的人不盡相同,中長的藍色絨袍,米白色的褲子,戴着護臂和綁腿,護臂上印着兩個字「寒光」,一看就是個練家子。那人把手裏的劍往桌子上一拍,幾個人坐下,聊起了天來。

藍袍人張口:「哎呀,離開村子三四年了,這裏沒什麼變化,茶樓還是這個茶樓,街道也還是那個街道。」說着喝了口茶,接着道:「我家也沒啥變化,你們幾個也還那樣,剛剛我還有種錯覺,就彷彿啊從來沒離開過鎮子,哈哈~」說到這,他爽朗的笑起來。

朋友甲:「哥,也多多少少有點變化。你家西院那老頭死了。」

朋友乙一巴掌呼甲腦袋上:「你他娘的能說點吉利的事兒嗎?今天是給志平哥接風的日子。」

朋友甲趕忙扯開話題:「額對對,那個那個...誒哥,你在寒光宗修行修的怎麼樣了?怎麼突然回來了呢?」

朋友乙:「對啊志平哥,你這幾年經歷了什麼,跟哥幾個說說。」

藍袍人一聽到這茬兒,嘆了口氣:「哎,兄弟們,這事說來話長啊。四年前我隻身去萬都,到了萬都城,轉了整整一個星期,終於偷聽……額……打聽到寒光宗招選考試的具體日期,奈何兜里沒幾個錢,只能自己走着去,索性是腿腳好,按時到了。萬都最北有一片高川,這片高川是萬都之北——千音谷的外谷順延下來的。站在寒光宗,向遠處眺上那麼一眺,那風景啊,叫一個壯觀!」

藍袍人接着說:「比較幸運,宗派長老說我五行平衡,悟性不錯,體力也挺好。」

說着驕傲的拍了拍自己的雙腿,接着道:「哎,但是啊,這寒光宗內部早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眾人聽到這,興趣更濃,都伸著脖子上去聽。

「傳聞百年前,寒光宗出現過一次大事。」

藍袍人打量了一下四周,手捂著自己的嘴,小聲說道:「宗主被殺啦!」

眾人駭然。

「你們想啊,宗主,那得是多麼厲害的人物,出了趟門,再也沒回來!寒光本來是四宗之首,現在啊排名成這個嘍~(舉起小拇指)。再後來幾個境界高的長老散的散,荒的荒,因為意見達不到一致,願意接着管的吧又定不下好主意。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大約三四十年,是沒有宗主的,這就已經讓寒光受到了重創。再後來啊,來了一位新宗主,但他對管理宗派之事也不感興趣,便給原來的宗派長老定了個級,分了職。自己倒是去閉關靜修享福去了。」

說到這,藍袍人話題一轉,對朋友甲說:「小胖,咱倆是兄弟不?」

小胖:「那必須是的呀!」

藍袍人:「那我明天當你爹行嗎?」

小胖愣了一會兒,有點怒道:「你憑啥當我爹?」

藍袍人語氣平淡,將話題轉了回來:「這就對嘍,那些長老啊以前都是平起平坐的,這突然分了個高低等級,大家口上答應,心裏不服,自然也不好好管理。」

「奧~」眾人這才理解了藍袍人的「良苦用心」。

「從那開始,直到現在,宗派弟子修行上不去,漸漸的被其他三宗給超越了,這樣一來吧,能有資格做官修的人就越來越少,能做斬靈者的更是寥寥無幾。這修為上不去吧也能混日子,但管理不好,弟子們之間也爭強好鬥,耍陰謀詭計,所以很多人受氣了乾脆就不想待了,離宗了。」

朋友乙插嘴:「志平哥,這官修是什麼意思?」

「被選拔到官府當差的,都叫官修。」

藍袍人接着說:「比如咱們鎮北官府里的那幾個人,就是官修,一定是在某個宗派選下來的,身上是有點修行的。你打不過他們,很正常,但你也別覺得他們倆有多厲害。在宗派中,偶爾會有人來招官修,根據你的修為、體力、品質道德等等。但話又說回來,處理老百姓之間的家長里短,也用不上多大的修為,不是我吹,就咱們鎮北官府那幾個人,不一定能打得過我。」

說到這,他自信的挺起了胸膛,朋友們也投來仰慕的目光。

藍袍人說的興起:「在說說這斬靈者…」

他抬起頭又四周環顧了一圈,又抻著脖子道:「你們都知道妖吧?」

吳言聽到這,立馬睜大了眼睛。

朋友乙搖搖頭:「聽說過,沒見過。」

「咱們這太平,沒有妖很正常。這妖啊...」

他話說到這,卻停頓了。

眾人都屏息起來,期待着接下來能有什麼大料。

藍袍人突然大拍桌子,嚇得小胖一激靈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小二,我花生米呢?」

眾人無奈。

藍袍人接着說:「萬物皆有五行,人能修行,動物自然也能修。」

眾人驚奇!

「動物修行也有個高低。這人濫殺無辜是會被逮捕的,那如果動物殘害百姓怎麼辦呢?」

聊到這個層面已經沒人能接的上話茬了。

他便繼續說:「斬靈者,修行界一般都稱之為斬靈,便是負責捉拿那些殘害百姓的妖,只不過咱們這地方還沒有出現過,可能是咱們這靈氣不濃郁吧。你們再仔細想,動物都修鍊成妖了,那一般百姓能對付?嘿嘿,別說百姓了,就連宗派里一些低級修為的人也抵不了這東西,可見有資格做斬靈者的人,是何等的修為。可是斬靈是如何考核納選的,我就不知了,畢竟我的修為遠遠達不到這個標準,我只知道,有一個考核隊伍,不定期的入宗派招收斬靈,我在寒光這幾年,這個組織只來過一次。」

藍袍人心裏美滋滋,這些外面的事拿回家一說,兄弟們對他的敬仰必定加深三分。

心裏美着還沒一會兒,氣又不打一出來,一巴掌呼小胖腦袋上:「好嘛!我在這說的舌頭都打卷了,你可倒好,呼呼睡上了!」

朋友乙:「必須懲罰,這頓飯你請。」

小胖傻笑着點頭答應。

吳言付了茶錢,起身離開了。

想得越多,思緒反而越亂,其實這些事並不會影響到他以後的生活,只是會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感覺。

有些時候,人的感覺是沒辦法描述的,甚至就連用「感覺」二字來形容,都覺得不妥。

那種「感覺」讓小言決定再去樹林看一看。

穿過竹林,小言慢慢探出頭看,那條荒涼的官道依然遍地落葉,不過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昨日被蟾蜍妖猖所腐蝕的路面。小言抬頭看了看天,依舊是風和日麗。

他在被蟾蜍黏液燒穿的樹旁蹲下。透過樹洞一看,爆出滿身的雞皮疙瘩,心想道:這要是吐在了身上,一定會死得很慘。

突然,樹洞裏出現了幾個人。仔細一瞧,原來是大勇一干人等。

那幾個人一掃也看見了他,對着吳言一指,說道:「勇哥,那邊蹲著那小子好像就是大鹹蛋。」

「踏破鐵鞋無覓處,找他一點不費勁,哥幾個今天好好教訓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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