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隕落
顧隱川幾乎是靈虛派立派以來最受愛戴的一任掌門，卻鮮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女兒身，但凡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整個人暖得像冬日午後的陽光。
也對，這位顧掌門的臉上，從來就沒有除了微笑以外的第二種表情，他微笑時，每每連唇邊的弧度都一般無二。
今天是他飛升的大日子，整個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前來觀禮。
其實以顧隱川的修為，早在五千年前就可以飛升上界了。然而飛升這件事可不光是修為到了就可以，修為只是「人和」，在修行這個事上，顯然「天時」更為重要。
此界的飛升，不光要修為，還要等待天地間出現接引之光，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想想也是，若是天地沒給你開那道口子，就算你再牛再想上天，你也只能憋著……
據說在上古的時候，接引之光出現的頻率都是以十萬年為計算單位的。
上古時期天地間靈氣遠比現在充裕，大能們法力深厚，呼風喚雨、移山倒海在所不能，卻常常因為壽限已至都等不到接引之光，只能含恨坐化。
也就是最近這幾萬年，接引之光的出現突然頻繁了起來，甚至降到了以千年為計算單位。無數修士藉機離開此界，去更廣闊的天地探索更玄奧的真理。也正因如此，最近這幾萬年，原本應該是靈氣日漸稀薄的末法時代，卻反而變成了人人稱頌的黃金年代，大家都在拚命修鍊，以期在靈氣徹底枯竭前，擺脫這一方天地的桎梏。
三千年前顧隱川就有過一次機會，可那時靈虛派正值多事之秋，繼任掌門人選也還沒定下來，所以顧隱川放棄了。此事在修真界一度引為美談，眾人都贊靈虛派的顧掌門不僅是眼下修真界修為第一人，更是第一有擔當之人……
背地裡有沒有人笑他傻不得而知，總之，表面上，各種溢美之詞，帶著無盡的氣勢，如同山呼海嘯般向顧隱川淹沒而去，就好像天地間所有美好的詞語用在他身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萬一一般。
然而這些讚美，卻不足以令顧隱川嘴邊微笑的弧度改變分毫。
眼下顧隱川的飛升大典，不光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到場了，修真界的晚輩也有機會旁觀。只要你能提前擠進靈虛派方圓範圍內，便能遠遠的感受一番千年難遇的升仙大會，切身體會人與天地靈氣共鳴的道韻，這對修行之人來說，很可能是一生難得的機遇。
絕大多數飛升的高人在飛升時都不喜人旁觀，因為太過駁雜的氣息，會影響飛升時的狀態，弄不好還有可能招來天雷，所以通常都是在親友的護法下於隱蔽之處悄然完成飛升。如果有門派或家族的，最多不過允許幾名直系弟子或親屬圍觀，像顧隱川這樣大張旗鼓的，在修真界還是破天荒地頭一遭。顧掌門，一向不會拒絕提攜任何一個有上進心的晚輩。
早在三個月前，靈虛派周圍小鎮的客棧便已經爆滿了，就連野外也全是帳篷，眾人閑談間說起顧隱川，無不伸出大拇指稱頌。
數月光陰於修士而言也不過就是一場頓悟的時間，一眨眼，便到了修真界根據數十萬年來的規律，共同推斷出的的接引之光現世之日。
於萬眾期待中，時間到了午夜，天地間的靈氣開始明顯變得躁動起來。靈虛派周圍漫山遍野的人群隨之安靜下來，就連觀禮台上的大人物們也不再左右交談，開始凝神感悟，靜待接引之光的出現。
一時間，整個廣場鴉雀無聲，氣氛凝重無比，只有端坐在飛升台上的顧隱川依舊神色淡然，一襲勝雪白衣在如水夜色的襯托下越發出塵，就彷彿坐在那裡的不是等待飛升的修士，而是下界的謫仙。
大約一刻鐘后，靈氣的躁動越發劇烈，連帶著天地山川都為之震顫，併發出陣陣轟鳴。隨即，漆黑的夜空突然出現一點璀璨奪目的光華，那光，絢爛更勝過日月。隨後光點漸漸劃破夜空，變得越來越長，彷彿將黑夜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山河瞬間亮如白晝，有奇異的味道充斥天地。一時間，山河裂變，在場修為不夠的人紛紛頭疼欲裂，跌落山頭。
大多數人是第一次見此猶如末日般的陣仗，紛紛嚇得變了顏色，就連觀禮台上的人也有些不安起來。算起來，這是顧隱川第二次經歷此等場面了，不過此次的天地異象遠大過三千年前那次。
顧隱川心中隱有不祥，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雖面容看著依舊年輕，然而壽元卻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等到下一次接引了，橫豎都是死，他怎麼都要搏一搏。
想到這裡，顧隱川眉頭微皺，衝天而起。
穿過天幕的剎那，天地靈氣陡變，四周全是刺眼的光芒，照得顧隱川幾乎睜不開眼。伴隨著越發濃烈刺鼻的氣味，顧隱川周身真氣逐漸凝滯，行動越發遲緩。
這不是靈氣，是有毒的瘴氣！
顧隱川大腦昏沉，身體逐漸失去控制。
就這樣隨著氣流渾渾噩噩往上飄了不知多久，顧隱川勉強凝聚心神，將一身修為凝聚在一雙靈目上，在刺目的光線下強行睜開眼，只來得及往下方看了一眼，雙目便傳來一陣劇痛，無法再視物。
就這一眼，顧隱川看到了一個詭異的畫面。
在靈目的加持下，他震驚的發現隨著自己越升越高，他下方的土地逐漸變成一個巨大的球體，再逐漸越發渺小，變成一顆星……
也不知道飄了多久，等顧隱川在此睜眼時，他看見下方躺著一個被開膛破肚的奇怪巨型生靈，一個巨大到要用偉岸浩瀚來形容的生靈！
巨靈的身邊還站著好幾個同類，手上拿著各式奇怪的兇器。
這是哪門子的飛升現場，這分明是謀殺現場！
被謀殺的巨靈莫非擁有傳說中的天神之軀！？
而顧隱川自己，渺小得如天神身上的一粒塵埃，不，也許連塵埃都不如……
他就如同傳說中佛祖手中的一粒恆河沙……
然而顧隱川已經沒有時間細想了，在劇毒的瘴氣中，他的意識再次喪失。
顧隱川很清楚，這不是褪去皮囊的升華，這是隕落。
意識徹底消失前，顧隱川感覺到右手手腕一熱，是他的靈獸環。
「朱雀……」
顧隱川喃喃道……
「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原想帶著你一起去上界修鍊的，不成想到頭來卻是害了你……」
在一陣炫目黃色光暈的包裹中，修真界的傳奇人物顧隱川，身死道消……
光暈中，有火光耀眼，有長發散落，有裙袂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