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息鎖

第五十八章息鎖

「小王爺,不得不誇你一句,算盤打得著實精明。闖過時蛻府十一府,天狐族可以繼續掠奪時蛻族的寶物,實力大增。而一個不聽話的白韞玉,殺了吧,容易惹黃帝不開心,怎麼辦呢?你不知從哪知心魔可以取代人魂,於是你施計讓心魔吃了白韞玉的魂魄取而代之。」

「可惜……你原本以為,一個心魔總能比一個投靠霸相府的白韞玉好控制得多。結果沒想到,這心魔倒是個姦猾狡詐的主,一得了肉身便完全不聽你話了。既如此,那就除掉好了。反正你現在有了霸相府和戮北府的支持,一個萬門走狗的韜光谷,不如滅了皆大歡喜。那想來,那些門派冤死的弟子們,背後少不了你。所以有了今天這次設計坑殺白韞玉的敘盎亭之約……抓了翡翠,埋好大陣,就等今天的主角白韞玉了。你本想著,這次天狐族不該出面……」

墓幺幺娓娓說著,其時翡翠的臉色已青紅一片,眼看就要死過去一樣。噗噗幾聲輕響,從翡翠手腕處湧出兩團血霧來,翡翠一聲痛叫,昏了過去。墓幺幺手指輕動,一把捏住了那血霧裡的兩枚東西,鬆開手去,任憑翡翠落在地面上。

「小丫頭片子你別亂來!」白韞玉看到這一幕,很是著急,恨不得衝上來生搶。墓幺幺手裡的那兩枚東西,是兩隻似蟲非蟲的金屬異變固體,「可是,小王爺啊,你忘記了和你合作的是誰嗎?是我爹汪若戟……」她捏著那兩枚小蟲在面前抖了兩下,笑得燦爛。

狐玉琅彷彿一下想通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異常,但是他仍然禮笑道:「墓貴子總是這麼高深莫測。」「不是我高深莫測。」啪地一下,墓幺幺把那兩枚小蟲竟直接彈到了白韞玉面前,使得他面色從震驚變得狂喜,也不顧旁的,想都不想就把那兩枚小蟲給吞了下去。

「不可!」狐玉琅忙去阻攔,可已是晚了。「是你們太過愚蠢。」她瞥他一眼,眼神冷漠。「墓幺幺!你知道不知道你做了什麼?」狐玉琅顯得有些氣急。「人三魂七魄有息鎖,息鎖不開,心魔永遠都是白韞玉肉身里的過客,無法恢復自己的全部修為!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心魔到底是什麼級別的怪物!你竟把白韞玉息鎖的鑰匙給了這心魔!你這是放虎歸山!」

白韞玉已是狂喜萬分,哈哈狂笑道:「我的乖幺幺,真的不知要如何感謝你才好!」他垂目望著自己的雙手,感受著其中似乎已在不停奔涌的蓬勃化力,舔了一下嘴唇,一掃之前的柔聲細語,笑容邪佞,目露凶戾。「一如我之前說的,我好像並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等下,我知道送你什麼了……」

音落,輕風自身後來,吹開了她垂於腰間的長發,髮絲模糊里,勾勒著他滿目嗜血的驕狂和殺意。「送你去見你最愛的情郎白韞玉吧……」

砰!墓幺幺轉過身來,看著手腳被從那隻黑色巨大花朵里蔓延出的銀色絲絛給捆綁住的白韞玉,嘴角淺淺的酒窩裡盈滿了笑意。「不用費心亦不勞大駕,我的男人——我自己接他回家。」

「小丫頭片子你竟敢詐我?我要把你剁成肉泥,嗚……」一道銀光封住了白韞玉狂躁的嘴,摁住了他不停抵抗的身體。他猙目怒睜,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墓幺幺。然而墓幺幺置若罔聞,兩指捏著一個琉璃小瓶在眼前晃蕩兩下。忽地,她轉目望來,於是正試圖暗襲的狐玉琅登時一止,眼前沒看到是什麼攻來,腹下便劇痛,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亂石飛屑之間,狐玉琅支住身體,拭去嘴角血跡,稍微浮血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柔弱。「為了引君入瓮,墓貴子的苦肉計演得有些太逼真了點。」

「苦肉計?」墓幺幺把那小瓶打開,收回視線,「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能把我逼到這個份兒上?」她垂睫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冷叱:「狂妄!」狐玉琅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也不知是他受傷較重還是鬱結難平,他朝後退了兩步,冷眼旁觀,視線落在了她手裡那個琉璃小瓶上。

只見她拿著那小瓶走到白韞玉身旁,毫不留情地捏緊了他的臉,在他眼前晃蕩了兩下。湊到他耳朵旁,低低淺淺地說道:「老怪物,你以為你對我家玉兒很了解?」她說話粗魯,眉眼卻如絲,而白韞玉看到那小瓶里的東西之後,眼神里更是露出震驚、不解和絕望。堵著他嘴的銀光已緩緩消失,可他渾然不知,只是無比錯愕地喃喃:「不可能……怎麼可能……這是鑄魂……還有息鎖?怎麼在你手裡?那儲物戒指我檢查過了,裡面沒有這些東西……」

「你竟會以為,我家玉兒會把息鎖交給別的女人?」不待他有所反應,墓幺幺已死死鉗住了他的嘴,將瓶里的東西如數倒了進去。而白韞玉緩過神來試圖反抗,結果墓幺幺毫不留情地朝他肚腹重重一拳。劇痛之下,他喘息著咽了下去。束縛他的化力四散消失,白韞玉卻跪倒在了地上,緊緊攥住了自己的喉嚨,面色猙獰而痛苦。

而墓幺幺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聲寒如冰:「他敢!」白韞玉喘息著抬頭,兇狠地望著她,道:「不可能……翡翠是他相處過多年的相好,他怎麼不敢?而且,我吃的就是息鎖……」

她笑了起來,啪地一下打了個響指,地上昏迷的翡翠醒了過來。「是嗎,息鎖,翡翠,你身體里這個叫什麼來著?」翡翠醒了過來有些害怕地望著墓幺幺,跪在地上顫顫地說:「回貴子,是襄翀。」

「給這位老前輩解釋一下,什麼是襄翀?」

「就是……封魔符。」白韞玉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暴怒著,慘號著:「封魔符消失了千年了你怎麼可能會有,你你你!」

「因為,我有個極為有錢的爹。」她冷冷地看著白韞玉的身體不斷地扭曲掙扎著,他的身體表面宛如沸騰的水一樣不斷地蒸騰著黑色的氣體……「我們拿翡翠設局白韞玉還自詡多謀多智,倒是沒想到墓貴子早早地就在這裡候著我們了。墓貴子實在多謀善慮,本王自嘆不如。」狐玉琅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既然心魔已除,今天敘盎亭之約也不算失敗。但是總是要善始善終的,你我二人之間的恩怨,也就在此做個了結吧。」話音落下,手中的夜鶴惜雪鉞猶如火之源又猶如水之淵,紫色的火焰和藍色的海水,狂猛地席捲而來。

然而墓幺幺連身也不轉,甚至連視線都還落在地上的白韞玉身上,直到狐玉琅的夜鶴的黑色光刃已觸到她脖頸,而他的瞳里已倒映出她的側顏,她還是未動分毫。「小王爺……」她低低地輕嘆,帶著一絲莫名的笑,「你好像忘記了,我不止有一個極為有錢的爹,我還有一個背景通天的夫君。」

狐玉琅錯愕的視線被一道凶狂的刀浪所取代。不知從哪裡出現的一枚刀光將他掠起,輕飄飄地,他的身體還不等落下,背後又襲來數道閃著烈光的咒訣。他躲開這些,一道冰寒入骨的風,又堵住了他的去路,轟……五顏六色的化力將陷入黑暗的敘盎亭籠罩得猶如聖地,煙塵四散,狼藉廢墟之間,狐玉琅倚著身後殘柱,衣衫襤褸,發凌顏血,哪裡還有先前半分的光彩。眼前滴答的血,將他的視線弄得有些模糊,但不妨礙他看到已有數人將墓幺幺牢牢地保護在了中間。

「小王爺,如果你再妄圖傷害我家少奶奶,那就休怪我們不講情面。」四名籠罩在沙土之間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冷冷呵斥。初之韶親昵地抱著墓幺幺的手,在上面蹭來蹭去:「墓姐,剛才有幾個人闖到我房間里了,讓我全給殺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墓幺幺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沒有說話。「呵。」狐玉琅咽下喉間腥血,朝後踉了兩步,目露悲凄。「你們初家,是準備和弗羽家一爭高低了嗎?」

四人不語,皆朝前一步。其時,已出現在墓幺幺身旁的染霜,渾不顧旁的。一別數日,就連面具都無法遮掩染霜顫抖的嗓音。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墓幺幺,不知是震驚,還是別的什麼。「主人。」

墓幺幺沒有正面說什麼,視線瞥到對面,淡道:「小王爺,後會有期。」自她身旁的那些黑色光源,也開始漸漸消散,整個敘盎亭又慢慢恢復了光明。狐玉琅深深地看了墓幺幺一眼,久久未言,瞬移而去。

「染霜。」墓幺幺望著地上的白韞玉,聲音柔柔地,「我想睡會兒。」在狐玉琅兇悍的化力之間都穩如磐石的她,此刻忽然猶如一張被筆力穿透的宣紙,無力而綿軟地倒了下去。

滴答,滴答曲港跳魚,圓荷瀉露。眼前的世界好似突然清明一片,有些恍惚地看著湖裡倒影的那白衣女子模樣模模糊糊。「扇尊?」身後有人瑟瑟地喊了一聲。她久久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那是自己,於是轉過身來,看著身後的青年說:「怎麼了?」

「您一直在發獃……」

「你繼續說吧。」

「那個,小炳和錢師兄是真心相愛的,所以,求您去跟兮長老求求情吧!他們自閉內府,可以以後都不修鍊,只求能夠在一起,睿兒求求您了!我是小炳的親哥哥,我不能看他們死在道山上!」說完,那青年一下跪倒在地,拚命磕起頭來。

她好像是幽幽嘆了口氣,聲音彷彿都不是自己的,聽起來那麼陌生:「睿兒你一向心慧,怎也跟著糊塗。能入仙門,是三生修不來的福氣,這種人間情愛,怎能和證得大道相提並論?」

「扇尊,求求您了!求您救救小炳和錢師兄……」睿兒悲痛的求救聲有些縹緲起來,視線又開始昏暗。一轉眼,她又不知怎的坐在了椅子上,呼嘯而過的山風吹得她眼睛有些疼。她眯起了眼睛,這才看清楚不遠處綁在兩塊冰冷的巨古道石上的兩個人。

「王小炳,錢盡散,你們二人皆是雙修之人卻私通苟且,謀害住、靜二人……觸我門規,鑄成大錯,今……行以天刑。」身旁的男人聲音很溫柔,可言語里的殺伐冷漠讓人聞如寒蟬。

「等下……」她站了起來,「雖說有謀害之意,可住長老和靜彤並無大礙,罪不至此……」

「扇子,你一向是那個眼裡最容不得沙子的,怎麼今天有些奇怪。」身旁有個少年有些疑道,拽了拽她的衣服,小聲道,「待會兒兮長老生氣了,可就難辦了。」她停了下,走到那兩個人身旁,心裡有些不舒服:「你們兩個人,還有什麼想說的嗎?」那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久久,兮風揚起了手。成群的禿鷲聽召而來,盤旋在他們上空,發出嘶啞飢餓的鳴叫聲。「扇尊,這些年承蒙您的照顧。我哥哥,就拜託您了。」在禿鷲黑壓壓地淹沒他們之前,小炳轉過頭來,甜甜一笑,「我祝您,有朝一日能體會到我今日的幸福。」幸福?那些可怕的怪鳥不停地啄著他們身上的肉,她聽著都於心不忍,而他們承受著這般痛苦,怎還能說出幸福兩個字?她仍是迷茫,不解。幸福嗎?所以……就算承受這樣的痛苦,也會開心嗎?

「滾!」初之韶暴怒抬手,跪在床邊的幾個奧醫直接被掀出了門外,砰砰地落在地上。「都是廢物!連這種小病都看不好,留你們何用,全推出去殺了!肅太爺爺呢,怎麼還不來!」

處於癲狂和暴怒中的少年,四周涌動著難以描述的可怕黑色氣體,身旁幾個家丁都嚇得膽寒,慌忙道:「少爺您別急,肅太尊和棠大宗現在在閉關,已經有人在候著了,等他們二位一出關立刻去請!」

「等他們出關,你看看還等得及嗎?都八天了,姐的氣息越來越弱,我都看出來她要死了,死了!你們還讓我等閉關,閉什麼關,高訴肅太爺爺,要是再不出來害墓姐死了,我也不活了!」那幾個家丁臉色瞬間白如薄紙,呼啦啦跪倒一片哀求不已。可初之韶身體四周的黑氣探成了爪刃,將那幾個家丁牢牢地抓住,砰砰地丟出門外。

「都給我滾出去!不找到救墓姐的辦法,連你們家的貓貓狗狗都要死!」家丁和奧醫們連滾帶爬慌忙離開,可初之韶的暴怒和狂躁依然沒有一點點好轉,他坐在輪椅上,緊緊攥住了墓幺幺的手,抵在自己額上,不停喃喃:「墓姐,我不會讓你死的。」

夜深幾許,外面已下透了一場淅瀝的秋雨。吱嘎,高門打開。「染霜,你起來吧,老爺是不會見你的。」陸炳嘆了口氣,把油紙傘擋在了染霜的身上。長跪不起的男人彷彿融入了這黑盡的雨夜,不語不動。

「你已經跪了七天了,還能跪多久呢?一個月,半年?老爺不想見的人,就是跪到死,老爺也不會見的,你應該明白的。」陸炳搖了搖頭,面露不忍。久久,染霜只是吐出兩個字:「救她。」陸炳的眼神更加難過了。他好像想說什麼,可什麼也沒說,深深嘆了口氣,轉頭走了。門后的蕙枝捂著嘴不停地在哭,陸炳安撫地拍了拍她,眉頭擰得緊緊的。

「老爺怎麼這麼心狠啊……那是貴子啊,就算不是親生的,也這麼些年了,這是我們霸相府的獨苗啊,我苦命的貴子啊,這次要是挺不過來,我也不活了……」蕙枝哭得喘不上氣來,一轉身趴在了陸炳肩上,痛哭流涕。陸炳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著她:「老爺也不容易,你也多多體諒他……」

「老爺再不容易也不能見死不救啊!現在能救貴子的,除了老爺還能有誰?我去求二管家去!」蕙枝哭得痛極了,說完一跺腳就要走。陸炳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焦急道:「你可別添亂了,二管家和大管家這些日子也沒少犯難!你要知道,墓貴子這一次是捅了天大的婁子,怎麼管?她殺了天狐族族帝最寵的小公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一個婦道人家,就別去摻和了!」

「那就這麼任憑貴子死在初家?」陸炳抬眼望了琢心苑深處,嘆了口氣:「只能祈求貴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垂憐。」是夜,月冷庭院。一輪無比明亮巨大的圓月里,正正擺放著一張桌,一把椅。桌旁坐了個一身簡服的男人,三寸長須,面目普通,唯一奇異之處就是耳垂碩大直垂於肩,閉目緊唇,而面前桌上空空如也,卻看見他喉嚨時而涌動,彷彿在喝水一般。列於一旁身著戰甲的息烽將軍,久久道:「聖尊,天狐族已數次向司狴庭提交了議事。要是再不將墓幺幺捉拿,怕天狐族會變生不測。」那男人始終不語。息烽將軍遲疑了片刻,又追聲道:「聖尊,鄙這便率兵去初家將墓幺幺捉拿。」

「息烽。」男人終於說話了,「今天,東瑤山那邊可來信了?」息烽將軍一愣,垂首道,「未有。」

「哦。」他又不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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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尊:孤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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