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查證(二)
玄天承身形似乎微微一頓,很快說道:「他是我的養父……繼父。」他淡淡說道,眸中有什麼情緒很快劃過,輕輕說道,「我母親嫁給了他。」
葉臻抬眸看向他。他不提他的生父,她猶豫了一下,沒問出口。
她想起坊間關於張家四兄妹的傳言,心頭一時恍惚不定,既為大致能猜到他是在如何環境中長大而隱痛,又為他在她眼中忽然遙遠起來而郁澀。
她驀地從他掌中抽出了自己的袖子。
其實從看到他在寧壽宮時她就該想到的。不是不相信他的身份,也知道他的不易,但心知他跟寧壽宮有關係,她到底是隔應了。
玄天承似乎皺了皺眉,又似乎沒有,慢慢將手背到身後,目光仍舊平靜無波:「到了。」彷彿根本沒有察覺身邊人情緒的變化,溫聲道,「若要找人問話,我叫人上來。」
「哦,好。」葉臻有些獃滯,片刻才應道。她邁出一步,又回過頭來,仰起頭定定地看著他,目光一寸寸刻畫著他的眉眼,心中莫名湧起沉痛,就像是歲月盡頭忽然萌生出了嫩芽,開啟了久遠的記憶,讓她錯愕不已。
她慢慢審視著自己的心神,覺得這不太像是自己正常的反應。雖然她理智上已經相信這件事不是張燁做的,但張燁的嫌疑並沒有洗脫。而在她看來不管三清堂還是知本堂跟寧壽宮都是一體的,陳氏狼子野心,寧壽宮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張燁是玄天承的繼父,按理她應該即刻離玄天承遠一點。
但她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很久之前就有的羈絆,她也好像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世,所以驟然聽聞時沒有太驚訝。雖然,她好像的確只是第一次聽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錯位的記憶彷彿將她帶入了一個不知今夕何夕的幻境。
摸不著看不見辨不清的感情似乎在她身上一點點結起了薄薄的繭,恍惚察覺之時她已經全然陷在了裡面,掙脫無門。
葉臻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揉開紛亂的思緒,緩了口氣,推開了包廂的大門。
如陳霖所言,他們已經來處理過了,但包廂內刺鼻的血腥味還是提醒著昨日發生的一切。
葉臻知道查不出什麼了,但還是仔細地四處看了看。良久她才出來,看見玄天承半倚在牆上,雙目微闔,單手按著劍鞘。
她心頭又湧起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寬厚的手掌,在他睜開眼還來不及收起錯愕的眼神之時,微微別開頭去,遞給他早已握在掌心的奶糖。
掌心傳來柔軟的觸感,他呼吸微微一滯,接過奶糖含在嘴裡,半晌才慢慢直起身來,仍舊是一言不發。
葉臻說:「走吧。」
她又鬆開了他的手,徑自下樓去。
「昨日傍晚,刺殺發生前,你可有發現什麼異常?」她問那老闆。
老闆眸光閃了閃,歉意一笑:「沒有――便是有,客人那麼多,我也聽不見啊。」
葉臻想起來,既然這間酒樓跟陳家頗有淵源,陳霖又已經跟這老闆聊過,她這麼問便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來了。
她腦中思緒紛亂,一時倒也不急著逼問,只四下隨意查看。
她目光忽然一變,飛身來到大堂中央的舞台之上,捻了一把塵灰,在指尖輕輕揉搓。
「喲,小姐這是做什麼?」老闆連忙走過來。雖然他是陳家人,為寧壽宮做事,但這並不妨礙他知道這是林舒安頗為尊敬的小姐。
葉臻攤開手,指尖沾了些金燦燦的粉:「這是什麼?」
「這個?」老闆看了看,笑起來,「不是什麼值錢的,就是舞女身上的金粉。」
「是嗎?」葉臻眸光漸冷。
魏平不知她為何變了臉,又想起她昨晚的可怖樣子來,後背不由沁出了冷汗,點頭道:「是……是。」
葉臻不看他,目光投向慢慢下樓來的玄天承,略微複雜。但她終究微微笑了起來,三兩步竄到他身邊,把手掌攤開來給他看:「喏。」
玄天承瞥了她一眼,微微點頭。
葉臻說:「走吧。」
二人出瞭望川樓,玄天承問她:「準備去哪?」
「嗯?」葉臻心頭想著事,不想他如此問,便說,「在臨川呆兩日。」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也好。」
葉臻被他越來越頻繁的沉默攪得一陣心慌,仰起臉看他:「陪我走一會兒?」
他似乎也不曾拒絕過她,很快道:「好。」
午後的陽光照耀著這座靜謐幽美的小縣城,初春的微風拂過,帶起心頭一陣陣癢蘇蘇的甜。
葉臻說:「怪不得那天我在陳崇緒面前用潛香殿的身法時,他那麼驚訝呢。」她又看了眼指尖塵土裡夾雜的金粉,陽光下金粉格外閃耀,「原來我不經意還擺了他們一道。」
「別高興得太早。」玄天承語氣仍舊淡淡,「一不留神又給人套進去了。」
葉臻撇了撇嘴,想要反駁竟發現自己無話可說。而且這話是他說的,她也生不起氣來。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道:「張燁……聖寧國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問題她想知道答案很久了,尤其是見了張燁的真人之後。總覺得他很奇怪,整個人像籠著一團迷霧,怎麼都看不清。其實她更想問問玄天承他小時候過得怎麼樣,坊間傳言他們兄妹四人小時被當做luántóng玩弄不知道真不真……可這些就不好問出口了,她也不想揭開他的傷疤。
「他?」似乎不料她會問這個問題,玄天承滯默一會兒,說道,「不好,也不壞。」
這回答等於沒說,卻很認真。
葉臻不由看了他一眼。片刻她笑起來:「他很奇怪。」
玄天承似乎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談,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葉臻感覺到他心頭埋著很多事和情,在提到張燁的時候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只是他一貫善於隱藏,所有的情緒都穩穩收在了眼底,即便是明顯的情緒波動,也只是她的一種感覺罷了。
她又低下頭去看指尖的金粉,兩個人就這麼詭異地沉默下去。
小縣城生活安逸,此刻大家幾乎都在午歇,街上沒有行人。微風也很安靜,將二人的長發吹起,發尾纏到一處,又很快各自分開。
良久,葉臻開口道:「我去看林叔和阿戌,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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