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猰窳

宓芳和雲深二人之所以會選擇先和張明浩聯繫，跟著對方去到張家，不過就是為了能有個理由光明正大的進入張家先一步設下防護，以防到時候張明洋回來了之後會對張家的其他人下手。

然而，前提是張明洋還沒有回來，這個打算才能順利的進行。

天澤先前雖然說了張明洋死而復生之後如同野獸一般，但是從他逃出第八處的地下牢獄之後還能給張媽媽打電話條理清晰的說出自己放假了會回家，而張媽媽作為母親，就算是與孩子分開多年，也不可能會察覺不出不對來。這說明張明洋在打電話的時候還是有意識的在偽裝自己的。由此可見，他也並非是作為人的神志全失，只知道像野獸一樣對人類進行襲擊。

在張家的客廳裡面見到張明洋的時候，宓芳和天澤二人同時都警惕和緊張起來。警惕的是對方的危險性，緊張的是擔心他會揭穿他們的謊言。

然而，讓兩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張明洋並沒有在其他人面前將他們倆揭穿，反而表現的像是真的許久沒有見到的老戰友一樣，熱情至極的上來和他們握手打招呼，雙手搭在了兩人的肩頭，領著他們在沙發上面坐下來。同時還煞有其事的向自己的家人介紹他們倆人，還說起了一些從前在一起訓練的時候的軼事。

他說的頭頭是道，別說是張爸爸和張明浩他們被唬住了，就連宓芳和雲深兩個當事人都險些以為那些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他們倆確實是張明洋的戰友，此刻才得以久別重逢一般。然而就算心中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他們倆人這會兒也不可能自己給自己拆台，只能帶著幾分不太明顯的僵硬去符合張明洋的話。

果然最是注重同學情和戰友情，大多數人都覺得這兩種情誼處的好了那就是天長地久，比情人間的海誓山盟都要靠譜許多。由此還衍生出了一句俗語：人與人之間最鐵的關係，那就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昌。這最後一句話難免有一條繩上的螞蚱好壞都得一起受的意味在裡面，但是前兩句可就是歌頌的同學情和戰友情。

出於對自家孩子的信任，他倆這點兒微不足道的異常就很明顯的被張爸爸他們忽略掉了，就連一開始還帶著幾分警惕的張明浩在哥哥張明洋蓋章確認過之後也終於沒了半點懷疑，張媽媽和兒媳婦一起做了一大桌的好菜，一家人不僅對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的張明洋熱情的不行，就是作為他的「戰友」的宓芳和雲深兩人都被愛屋及烏的照顧不少。

說實話宓芳他們還是有幾分受之有愧的，但是卻也只能心情複雜的受著。而在這期間，鬧鬧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湊到了宓芳他們的身邊，而對於張明洋這個父親看著十分害怕的樣子。

張爸張媽他們一直以為她是覺得張明洋這麼多年沒回家有些陌生和警惕，也沒有要求她一定要多和張明洋親近，反倒是對於她能和宓芳他們拉近關係而格外好奇。

宓芳有些訕訕的笑了笑，道：「可能是我從小就很受小孩子歡迎吧。」

這倒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有人喜歡貓但是被貓討厭，有人不喜歡貓卻反而被貓當貓薄荷一樣蹭近了吸.......有人會格外受小孩子喜歡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的。

一頓飯吃完，至少表面上是風平浪靜賓主盡歡的。

張明洋在吃完飯後主動提出要和宓芳他們敘敘舊的話，目光落到鬧鬧身上的時候，對方明顯有些害怕的縮在了宓芳的身後。張明浩作為小叔叔主動上前將鬧鬧抱走了哄她，於是宓芳和雲深便跟在了張明洋的身後去了二樓的書房。

在上樓的時候，倆人心中的緊張感不免逐漸的攀升到了頂點。

而在進入書房之後，預想之中的變臉或者襲擊並沒有出現。張明洋彬彬有禮的邀請他們二人坐下來，這才帶著幾分好奇的開口說道：「山海界的『門』竟然和一個普通人融為了一體。實在是有趣極了.......」

宓芳敏銳的發現了他的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或者說，在他身上出現了細微又十分明顯的變化。

說細微是因為他的身高外貌沒有什麼變化，而說明顯，則是因為現在無論是誰來看，都會覺得現在的他與先前的他是兩個人。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氣場上的變化。

宓芳忽然問道：「你不是張明洋？」

他這話一說出來，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雲深頓時就怔住了，下意識的看向了張明洋那邊。

而在雲深變了臉色的時候，對方的態度卻沒有什麼改變，他依然興味盎然的說道：「不是啊。先前那個雖然是活了過來，但是神志全無，完全就是一頭野獸一般，只知道順應著本能攻擊他人。我見他著皮囊還不錯，便就先借來用用。」

宓芳聞言之後，不免生出一種「難怪如此」的感慨。張明洋就算經歷過巫族復活大陣與不死木的力量重新活過來之後變得攻擊性和攻擊慾望都更為深刻了些，但是也不至於能在第八處的層層禁制之中不驚動任何人就悄無聲息離開了。如果他根本不是張明洋的話，那一切也就能說得通了。

「你們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誰？」張明洋，或者說是取代了張明洋的未知者向後靠在了椅子上，在宓芳和雲深二人沉思的時候開口問著。

宓芳他們當然是很好奇的，而且也需要知道他到底是誰以判斷是不是對人間對人類有什麼危險。

「張明洋」似乎並不像是他表現出來的那麼高冷或者隨和，此刻沒有再偽裝自己之後，就暴露出了本身萬事不在意追求有趣之事的本性：「我的名字，作為山海界的守門人，你應該是知道的。那捲山海經中有所記載........我原是生性敦厚善良，但是被貳負所殺，后又被複活，復活之後神智迷亂，跌入了昆崙山下的弱水之中變成了龍首牛身的怪物，還會吃人......」

「是.....猰窳？」宓芳第一個反應過來，若說一開始「張明洋」所說的那些還讓他有些疑惑不解之外，說到後面的時候，他就明白了。被複活之後神志迷亂跌入弱水，其後變成龍首牛身的怪物還開始吃人，那麼就非猰窳莫屬了。

猰窳也做猰貐，龍子之一，同時也是大名鼎鼎的凶獸之一。但是就現在看來，這位似乎並非如先前的饕餮、朱厭那般看著就給人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但是宓芳卻不敢因此而放鬆半點，畢竟人間尚且還有一句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放輕鬆一點，我暫時沒打算在這裡做些什麼。五十弦雖然自折了大半修為又拆掉了本體之上的一根琴弦，在山海界中卻也還是難逢敵手的存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猰窳微微頓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對五十弦頗為忌憚一般。

然而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面倒也能看得出來對方是個表裡不一的性格，他表現出來的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無人能說得清楚。

「那總不能只是來人間旅遊一下吧？」雲深嘴快的說了一句。

宓芳不免拉了拉他，目光下意識的看向了猰窳那邊。後者倒是並沒有覺得他這句話或者說他們的態度對他有所冒犯，依然風淡雲輕的說道：「要這麼理解的話......倒也可以。」他這麼說著的時候，忽然坐正了身形，略略帶著幾分嚴肅之意的開口問道：「你們既然一個是守門人，一個與之大有關聯，想來是聽說過那件東西了吧？」

「那件東西？」

「是什麼東西？」

宓芳和雲深一前一後的問出了聲，隨後又不由自主的各自對視了一眼，發現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樣的疑惑與不解。

猰窳又一次懶洋洋的往後一靠，嘖嘖的說道：「你們這兩個小娃娃未免也太傻了些。倒不知五十弦是怎麼找上你們的.......」

被人這麼直白的說傻，宓芳和雲深倒也沒有生氣。一來他們就算生氣了也沒有什麼用，二來從對方懶洋洋的語氣裡面也聽不出來什麼惡意，大約就跟平常朋友間相互調揶揄那般，大多數人都不會覺得有什麼，除非是那種心眼兒比針眼兒還小的人才會認為這是對他們的侮辱了。

宓芳索性就直接開口說道：「還請前輩明示究竟是何物。」

猰窳倒也沒有賣關子，他問，他就答了：「饕餮那個傻大個當初不還是為了那件東西來了人間嗎？可惜管不住自己的嘴，被五十弦找上老爹那裡告狀，最後又被大哥拎回去了......似乎是叫什麼天珠？傳言之中，此物在身可抵抗天命。」

天珠？

聽著名字有些陌生，但是後面所謂的可抵抗天命，就讓宓芳和雲深兩人同時想起來，在解決饕餮那件事情的時候，他們確實聽囚牛說過C市出現了一件寶物，可以與天道抗衡。這件東西甚至引得五十弦意動，只不過就在其後被祝潯開口制止了她。

修行者本就是逆天而行，而作為「天」的代行者，天道就是壓在他們頭頂的一座大山。天道運行有常，不允許任何超出常理的力量出現，所以遠古神魔紛紛逼入山海界中。而諸多仙俠小說之中提到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其一」。這個「其一」就是大道留給蒼生的一線生機，就是在絕境之中尚且還有其他的解決之法，就看天地之間的萬物是否能參透了。

女媧和伏羲他們參透了這個「其一」，建立起山海界沒有讓神鬼妖魔在人類壯大之後全部滅絕。但是這世間更多的卻是參不透那個「其一」的生靈居多，如果出現了一件能夠直接避開四九天道的東西，自然會引得各方勢力趨之若鶩。然而，他們卻不知道這是不是天道設下的又一個陷阱........要知道，龍鳳麒麟三族最開始其實是各守一方並無戰亂的，一切的開始，其實就不過只是三族小輩生了口角，最後在天道的引導之下逐漸演變成了三族大戰，最後險些全族覆滅。

而這個「險些」沒有成真還是三族之主及時止損才算是得了一線生機，現在一個個安分守己的呆在山海界中，恐怕也就只有天地毀滅這樣的大事能夠讓他們有所行動了。

宓芳他們雖然對山海界有所了解，但是其中的內情到底還是一知半解。而這些更深入的消息，五十弦沒有說過他們也沒有想起問過，猰窳作為龍子之一，誕生的時間又並不短，對於這些算是秘辛又算是心照不宣的消息自然十分清楚。他來這裡原本也不是和饕餮一樣是為了那天珠而來的，而是為了湊熱鬧而來的。

宓芳讀過山海經，不過那上面雖然描述了猰窳從前也是老實善良的性格，後來死過一次復活就變成了凶獸。然而......實際上的猰窳他本性就不是什麼與人為善的性格，只要別人沒有惹到他，那麼大多數時候他都還是很願意友善待人的。而除此之外，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往有趣的地方竄以及看熱鬧，被貳負所殺的那一次，就是因為湊貳負和二十八星宿中危的熱鬧被殃及而已。其後所謂的跌入崑崙弱水便成了龍首牛身還喜歡吃人......那其實是他本體就是如此，加上重新活過來后意不平追殺貳負和危的時候，那兩個變成了人族的樣子被他吞了好幾次，從而引發的誤會。

雖然湊熱鬧讓自己死了一次，但是猰窳倒是沒有因此而生出什麼心理陰影，因為聽見了饕餮被大哥囚牛拎回來關了禁閉所以去看笑話，又從對方那裡聽說了人間出現了足以對抗天命的寶物，於是顛顛兒的來了人間。他倒也心知肚明饕餮之所以會告訴他這些完全就是不爽他來看自己笑話，想要讓他也躺這躺渾水被囚牛抓回來關禁閉。不過，對猰窳來說，有熱鬧看那就什麼也不值得一提。

他自信自己不是為了天珠而來，五十弦就算知道了他在人間，只要不像饕餮那樣搞出什麼事情對方大概率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宓芳倒是在看出來了幾分猰窳的性格后心中微微鬆懈了幾分，忽然開口問道：「既然前輩您現在在張明洋的軀殼裡面，那他的魂魄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