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 子 若不撇開終是苦 入能回首可成人(1)

第1章 楔 子 若不撇開終是苦 入能回首可成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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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園林均是不刺眼的顏色,極少使用彩繪。粉牆黛瓦有各式鏤空圖案,蔓延爬山虎和薔薇,古木交柯,俯仰生姿。亭台館榭、奇峰秀石……無一不是參差錯落,相映成趣。移步換景,無論從哪個角度欣賞都是一幅幅完美的冊頁畫景,典雅繁美,妙趣無窮。

整個園林以牆相隔,以廊貫通,透過空窗、漏窗、洞門使兩邊景物相互滲透,隔而不隔,界而未界,似遠不遠,斷而不斷。

深處建築面闊五間,中間用紅木銀杏紗隔屏風隔出前後兩廳,正廳中央朝南設供桌、天然幾、太師椅,傢具將正廳隔為明間、次間和梢間,錯綜複雜。

煙燈如豆,惜字爐冒出一縷青煙。

紅木藤面坑床上,煙膏冷籠清陳,煙具燈槍精巧而考究:紅木煙盤,紫竹煙槍,象牙煙嘴,硃砂煙斗。除此之外,煙盞、煙插、灰扒、小茶壺俱是精緻至極。李玉蓮如同燕子叼枝,青燈有味,呼吸煙霞,渾然不知今是何時?

蘇州歌妓彩霞抱琵琶,半遮面,唱起蘇州評彈。吳儂軟語如同糯米,足以讓人融化,筋骨酥軟,心魂俱醉。

麒麟負手而立,這位滿清三品大員身穿官服,補子綉著孔雀,喇叭式黃色涼帽綴有紅纓,藍寶石頂珠泛出明亮光彩,翡翠翎管斜插一枝花翎。

一曲方罷,琵琶之後露出彩霞清麗臉頰,杏眼桃腮:「先生什麼時候把眼鏡戴上了?」

「這是濾鏡,不僅篦掉浮華的虛影和幻光,而且能夠看到許多肉眼看不到的東西。」麒麟有些故弄玄虛,用白綢擦拭乾凈白銅水晶眼鏡,放入鯊魚皮眼鏡盒:「老夫用它確認處於現實之中。」他在香爐里燃起瑞腦香為李玉蓮灌還魂湯醒腦,大將軍從夢境中醒來,滿眼斑斕色彩,粉艷霞光。

「將軍怎麼還在碰這些東西?芙蓉膏危害極大,癮至涕淚交橫,手足委頓,久食者肩聳項縮,顏色枯槁,若病夫也!」

「先生諄諄告誡,苦口婆心,語重心長,老夫深表感謝!」李玉蓮大手一揮,耳朵聽起了老繭:「這些話聽過許多次了,我相信你的醫術。」

「洋人們已經盜走了黑玉方碑準備離開蘇州,卑職已經通知雷春亭捉拿賊人。不過,對方有一台蒸汽機械車,我們以血肉之軀,螳臂擋車,只怕不是鐵傢伙的對手!」

「通知小臟辮調集玉字營支援。」李玉蓮孔武有力,畢竟不是莽夫,知寡眾,識進退:「走!老夫會一會這群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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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拉完美妙的最終樂章,放下鎖骨上的西洋樂器。這款意大利小提琴使用布雷西亞的漆,濃艷的棕色,質地如天鵝絨般柔軟,外形酷似盤膝美女背影。她的衣裳有着過度裝飾的蕾絲和褶皺,打扮得如同會走路的婚禮蛋糕,帽子上那顆嬌艷欲滴的紅櫻桃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即使坐在一個奇怪的鐵傢伙上跑得飛快也保持一貫的優雅從容。

這個鐵傢伙就是伯爵的蒸汽機車,有點類似馬車卻沒有馬,看上去像打扁了的駱駝,頂着一顆閃爍電光的金屬圓球,閃爍眩目的人工閃電。

駕駛員傑拉德是來自曼徹斯特的工人,跟隨伯爵漂洋過海來到中國:「他們要追上來了!」

瑪格麗特優雅地往後望去,追擊的清兵騎着高頭大馬,依然追不上他們的機械車。為首的高個兒形同竹篙,膚色蒼白一臉病容,手拿一對閃耀寒光的虎頭雙鈎,大聲高喊:「將軍府雷春亭,前面的人給我站住!」

瑪格麗特放下琴弓,淡淡地道:「開快點。」

傑拉德坐在閃爍電光的操縱台將搖桿推到最高檔位,機車速度頓時快了一倍,將追擊的兵勇遠遠拋下。

瓦特發明蒸汽機,人類開始使用化石能源,將倫敦污染成了霧都。這個遍佈齒輪和軸承的龐然大物也有黑色煙囪冒出白色蒸汽,填入爐膛燃燒的是一種黑色礦石,像是煤炭,實際不是。

設備壓力閥指針不停跳動,動力飽滿而充沛。新能源蘊藏的化學能似乎無窮無盡,源源不斷地轉換成熱能,把鍋爐的水加熱和汽化,再進入蒸汽機膨脹作功,推動活塞往複直線運動,通過連桿、搖桿變為輪轉圓周運動帶動動輪旋轉,從而牽引機車前進。沿途捲起濃烈白煙,滾滾向前,向中國人展示一場華麗而美妙的蒸汽舞蹈表演。

此車有種性感的機械美。然而,蘇州路徑太過複雜,不僅不適合高速行駛,而且稍不注意就會迷路,甚至發生意外,車毀人亡,所以和敵人稍微拉開距離,駕駛員便將速度降了下來,搖桿也排到了低檔位。

「得兒駕!」

雷春亭如影隨形,陰魂不散地跟了上來。憑藉對山塘街熟悉剪徑,硬是用馬的血肉之軀追上了西洋人機械車。

離車越來越近,已經進入攻擊範圍。他的兵器鎖住傑拉德脖子,將他鈎了下來,跌入河中濺起白色水花。

駕駛員墜車,高速平治的機械失去控制,直接沖入小河。

伯爵迅速對周圍情況作出反應,冷靜地坐入操縱台頂替駕駛員,扭動按鈕由陸地模式切換為水下模式。

兩棲機械車收起輪胎變成衝鋒舟,螺旋槳飛速旋轉,全速前進!在閶門一個急彎駛回青石板路,重新變形成為機械車,僥倖逃過一劫避免危險,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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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雲峰相傳為宋代花石綱遺物,乃是蘇州園林著名的庭院置石。石巔高聳,四展如冠,充分體現了太湖石瘦、漏、透、皺的特點。

機械車穿梭如同迷宮般的蘇州園林,原本鳥語花香的環境攪得動蕩不安。一枝清兵小分隊涌了上來,將機械車重重包圍。幾個洋人下車,雷春亭截斷退路。冠雲峰之後,閃出了李玉蓮和麒麟身影。

伯爵扶着手杖,似乎早已熟識,摘下閃閃發亮的圓筒高頂絲質硬禮帽,頗具紳士風度的深深鞠躬:「您好,麒麟先生!」

「果然是你!」麒麟仔細一看,抱拳為禮:「真是冤家路窄!」

「我們又見面了。」伯爵戴上大禮帽:「最近讀了先生著述,沒有想到神秘的東方居然有如此天才。這輛蒸汽機械車源自您的設計靈感,根據先生著述中的圖紙研發,說起來是您的成果,也是使用黑色石頭作為能源……」

「黑玉方碑?」麒麟眉毛一剔,愧疚無比,霎時痛苦得面容扭曲。

「不錯!如果是在我們大英帝國,先生必定成為著名科學家。」

麒麟沒有接過他的話茬,質問:「將他人之物據為己有與強盜何異?」

「No!」伯爵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驕傲地道:「尋寶,原本就是一段浪漫旅程。」

「拳頭大就可以欺負人?真是強盜邏輯!」

「我們不是強盜,而是代表上帝的傳教士,感化中國落後和愚昧的子民。」

李玉蓮剛抽了大煙,身子還很虛弱,顯得有些沒精打采和有氣無力。伯爵此言一出,他霍然眸光一掄,湊近伯爵眼前:「你見過真正的戰爭么?你們洋人掠奪我們的資源,屠殺我們的百姓,居然在這裏談什麼感化,簡直無恥至極!」

「我們之間的恩怨,終歸要有個了斷。」伯爵緩緩地脫下燕尾服,身穿馬甲和襯衣,從車上拿下兩把西洋劍,扔了一把給李玉蓮:「歐洲貴族之間解決糾紛,往往用劍!」

將軍接過對方拋來的劍:「說吧,怎麼了斷?」

伯爵動作優雅,抖了抖柔軟的劍:「我們的仇恨太深,這一劍既定輸贏,分勝負,也判生死!」

李玉蓮並不懼怕,抽出並不熟悉的西洋劍:「好。」

麒麟深知李玉蓮抽了大煙無法應戰:「大人,冷靜!」

「先生說得對!」雷春亭挺身而出:「卑職代您接下這一陣。」

「不用!」李玉蓮仔細觀察西洋劍,似乎已經在研究劍術為決鬥做準備:「我當過兵,也見過血,成吉思汗的子孫絕對不向敵人低頭!」

雷春亭不便多說,表情陰冷:「此劍細長,將軍可以用梅花劍同他周旋。」

中世紀的歐洲,劍擊與騎馬、游泳、打獵、下棋、吟詩、投槍一起被列為騎士的七種高尚運動。炫目的騎士階層以精湛劍術縱橫天下,博得廣泛美譽。各國貴族紛紛效仿成為上流社會時尚,以致於發展到動輒拔劍相向的地步。伯爵來自歐洲,顯然以騎士和貴族自居,採用了這樣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

將軍接受了對方的挑戰,勇猛近乎魯莽,而且選了最不熟悉的西洋劍擊。實際上他早就期待同伯爵的這場決鬥,因為骨子裏有着一種野性,一種如同草原狼一般的獸性,渴望戰鬥!

場面凝重和緊張到了極點,大戰一觸即發!橘紅色夕陽把李玉蓮顴骨高聳的冷峻臉膛照亮,那一瞬間似乎預示了結局,因為有種英雄遲暮的落寞氛圍。

李玉蓮想先看看對方的招式,右手豎劍於胸,左手負於身後,以不變應萬變。

伯爵先生率先出招,憑空劃了一個三角形白光。李玉蓮用劍格擋,捂著胸口感覺似乎有些累。伯爵轉身一個衝刺,前進之中劍光如同噴泉,點點寒星刺向對手。

李玉蓮對西洋劍肯定也有一些思考,手中的劍粘上了對手劍身用太極劍的招式貼了上去,同時開始畫圓,閃爍光圈無數,無窮無盡,特別明亮。伯爵如同刺中敗絮,靈活戰術也無從施展。

李玉蓮不慌不忙,聳了聳肩,白鶴亮翅,用提撩劍打算挑飛對手武器。由於剛剛抽了鴉片,刺了個空,力不從心。這時,伯爵找到機會使出了終極奧義,西洋劍劃出一個閃閃發光的六芒星壓向李玉蓮魁梧身影。

李玉蓮的劍在巨大壓力之下成了彎弧,突然變得非常脆弱。咔嚓一聲,折成兩點寒光,斷為兩截。

「糟糕!」雷春亭眉毛一軒,驚道:「劍有問題,將軍被算計了!」

伯爵一聲獅子怒吼,破空劍由下而上,突然爆出一大團閃光。大將軍氣喘吁吁,半截斷劍無法阻擋。那根香噴噴的粗辮子,烏黑髮亮,油光水滑,頓時被挑散,模樣狼狽,狀若癲狂。

「腦後一根蔥,所以如此愚昧和落後。」伯爵沒有給的李玉蓮任何喘息之機,致命三角劍直接刺穿了他的咽喉,血如泉涌,搖搖欲墜。

「大將軍!」麒麟連忙上前扶住,捂住傷口,鮮血根本止不住,從指縫中湧出,白色長衫染得通紅。

「你真卑鄙!居然在劍上做了手腳。」雷春亭手拿雙鈎,怒道:「實話實說,如果不是抽了鴉片,你是將軍的對手么?」

「公平決鬥,我的實力確實不如將軍。可是,這個世界講實力是沒有用的,也沒有絕對的公平。」伯爵用白色手套擦乾淨劍身鮮血:「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兵不厭詐!只怪你們沒有智慧,腦子裝的都是大便!」

雷春亭不善言辭,只能回罵:「你們英國人腦子裏才是大便!」

伯爵沒有就大腦和大便的問題同他無休止地爭論下去,望着閃閃發光的劍身:「這麼大的郵輪,那麼多的貨都沒了,再加上我的朋友威斯特三根手指……李玉蓮,全家死光,你都賠不完!」話音甫落,劃出一道三角形劍芒,指向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將軍。

「統統不準動!」

雷春亭手中虎頭雙鈎準備出手,遠處傳來了小臟辮的聲音。

眾人循聲望去,小臟辮率領一旗人馬趕來,將冠雲峰附近團團圍住。玉字營這枝援兵個個驍勇善戰,火銃對準了幾個洋人。

「也罷,看來你們有埋伏!」惜命的伯爵收了西洋劍,看了一眼掛在馬甲上明晃晃的堅硬懷錶,錶盤指針均勻走動如同嬰兒呼吸:「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回上海。今天,暫且饒你們一命,改日再較量!」

洋人們在蒸汽機械車掩護之下,登車而去。

清兵抽出鋼刀,衝上阻攔。

蒸汽機械車頭頂金屬圓球爆出絢麗的人工閃電,悍不畏死的兵勇瞬間被泰斯拉線圈擊穿化為焦炭。

雖然清廷也調集鳥銃和火炮,但是同機械車威力強大的武器相比遠遠不是對手,兩者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區區幾人就讓大批清兵無能為力,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群洋人揚長而去。

「總有一天,我們要將這群侵略者趕出中國!」

在場的中國人恨得咬牙切齒,雄厚而洪亮的聲音震蕩蘇州園林,交柯古木簌簌而抖,池沼皺出了層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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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筆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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