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北城
「病人生命體征已經趨於平穩，各項指標也基本恢復到醫學參考值，只是就目前情況來看，病人確實無蘇醒跡象。子彈到底是傷到了神經，儘管我們儘力修復，但這種神經損失，基本很難恢復原本正常狀態。」
醫生把病歷遞給一旁的護士，又低身觀察了余淑南的瞳孔收縮反應，而後才直起身面向一旁的兩個人。
「我的建議是你們可以把她接回去，每天在她耳邊放一下她本人熟悉牽挂的音頻之類的，這樣對她的蘇醒也有所幫助，病人的意志很頑強，能熬過這麼一段危險期，也是挺不容易。」
醫生的話，讓余凡和王城毅心頭皆是一沉，儘管心裡已經做好接受這個結果的準備，但真到了宣布事實那一刻……竟真的，如此難以釋懷。
本該擁有平凡和光榮人生的她，一切突然戛然而止，她的使命，她的牽挂，還有她的信仰，通通隨著她的沉睡，一齊止步……
這樣的現實，殘忍得令人無能為力……
見他們沉默，醫生自然也體諒的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退出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
病房裡，又恢復一片沉重的寂靜，壓抑的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阿凡，叔叔想，把淑南接回北城，那裡，是她和你父親走出來的地方。」
靜默許久之後，王城毅終於艱澀的開口，拚命壓下心頭翻湧的苦澀，溢滿悲傷的眸光停留在沉睡的人身上——
面對這樣的結果，他不比誰好受，如果不是她，此刻躺在上面的，就該是他王城毅！
余淑南漂泊了半生，也是時候該讓她回歸故里，北城，那是她和余傑一起走出來的地方，如今，余傑葬在了那裡，她，也該回去了……
王城毅話里的用意，余凡她又豈會不理解？北城，那是她的唯一的故鄉，她的家。換做是她選擇，她也會選擇那裡被母親安度餘生，可是……
「我很希望能陪她一起回去，回到我們的家，只是……」余凡忽然有些無力，很多時候，面對類似的選擇，她都很無力，「如今，我還在南境，如果她去了北城，那裡根本沒人照顧她，您有您的工作，母親她……」
「放心吧。」自是知道她的顧慮，但如今把余淑南送回北城，確是目前最好的選擇，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我們會派人好好照顧你母親，這是她應得的，你就放心完成學業，帶著余傑和淑南的意志。」
他用了「我們」，相信事到如今，她也該知道了「我們」指的是誰。
確實，他的話讓她陷入深深的沉思，把母親送去北城，她自是放心不下的，南北兩地的分隔讓她無法陪在母親身邊——在她最需要的時候。
可是，不得不承認，王城毅的話確實打動了她，對於母親的安置，北城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艱難的經過多番抉擇后，余凡終於也同意了他的提議，相對於隨她漂泊，她更希望母親能在熟悉的地方安度。
如此決定后，在醫生的同意下兩人很快制定行程，帶上余淑南，回到了那個離開多年的地方……
……
北城。
昨夜剛下過一場春雪，一眼望去，滿眼皆是白茫茫一片，整座城市籠罩在銀裝素裹里，好似一座冰雪王城，厚厚的積雪壓低了道路兩旁枯黃的行道樹，微暖的金芒穿過還夾雜絲絲涼意的空氣——煞是一番耀眼北國風光。
回到家裡，上面派下來的特護已經在等候，王城毅將余淑南安置在她和余傑的房間里，剛囑咐好特護一些注意事項便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余凡守在余淑南身旁，小心翼翼的被她掩平被子，一路過來風塵僕僕的眉眼此刻也是透了幾分疲憊，只是眸光依舊望著沉睡中的人，不移半分。
「孩子，你快去睡一會兒吧，看你也累得不輕，這裡有我呢。」
特護是一個慈眉善目而強壯中年婦女，余淑南身份特殊，安排的特護自然要有一定的身手，以便保護保護她的安全。
「我沒事，謝謝您。」
一路過來，確實奔波了不少，眼裡也布滿了血絲，只是她卻不想離開母親半步，似乎只要一直守著她，母親便能感覺到她的存在，這樣，在她的黑暗裡，是不是也就會有一絲光芒？
見她如此，王蘭也不好再說什麼，遇到這樣的事，若非親身經歷，誰又能切身體會其中的疼痛呢？
便也不再勸說，只是給她倒了杯水，擱在一旁的桌子上，默默退了出去……
余淑南雙目依舊緊閉，一向氣質高雅清麗的人，此刻竟這般毫無生氣，也不知道，在她的夢裡，能不能感受到女兒熱烈的期盼……
……
不知過來多久，外頭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余凡終於也起身，關上床頭的壁燈，拖著疲憊的身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時隔多年，房內的布置竟無多少變化，窗邊的學習桌上，還有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靠近學習桌的，是一張不大不小的床，上面正安靜看著一個泰迪布偶——那是她七歲那年，父親余傑回家時給她帶的，她還以為，已經不見了……微風時不時拂過掛在窗邊的藍風鈴，奏響悅耳的鈴聲……
房內的一切，皆是潔凈如昔，一塵不染，可見常有人過來打掃，這般心思，除了母親，也再無別人了吧。
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她終於也抑制不住壓在心底多年不敢觸碰的思念，疲憊的身子靠著牆緩緩跌落，把頭深深的埋進胸膛里，疼痛四溢——
父親，我回來了……
母親也回來了……
母親她……我該怎麼做，才能喚醒她。
父親，女兒好想您啊……
寂靜了多年的空間，頃刻間，悲傷逆流成河——
到底需要多堅強，才能在變故來臨時保持坦蕩？到底需要多少磨礪，才能鍛造出命運的頑強？
20歲的余凡，終於深刻體會到了命運這雙玩弄人性的手有多無情，余凡的20歲，被生活狠狠的碾壓蹂躪了一番，而真正的浴火重生，是不是也能隨之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