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元璞文集 「阿正」外傳

第一卷:元璞文集 「阿正」外傳

在我們的村裡,「聖手」阿正也和酒仙「三碗」一樣是個家喻戶曉的名人。「聖手」阿正是一個下肢不能正常行走的殘疾人,應該是先天的那種。

在小時候他和其他先天殘疾人一樣,被家裡送出去正兒八經的拜師學藝,為的就是日後能有一項養家糊口的手藝,他當時學的是修鞋。

說實話,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修鞋的生意還是比較紅火。可能那時候的人們的消費意識還是相對穩定,而且也不像現在這樣,遍地都是鋪天蓋地的廉價商品。

當然這些商品的質量甚至沒有了維修的價值,所以現在這些手藝人也就慢慢的消失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作為一個當時大家都離不開的手藝人,他還是很受大家歡迎的。

記得小時候,一旦自己的寶貝鞋子因為超負荷的工作而出現在罷工的情況,就會被送到他那裡。經過他用心的擺弄修補,很快的就可以重新返回崗位,繼續行使它丈量地球的偉大使命。

記的當時一雙普通的運動鞋,我都要至少穿一兩年,除非到後來實在是腳大鞋小了才被淘汰下來。

就算那樣,也可能被大人留下來讓後面的弟弟們穿。他們的理由是,鞋子還沒有完全壞掉,那就是還可以穿得。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們這些孩子們,還是很討厭高手他們這些手藝人的,尤其是修鞋的和補衣服的。

記得阿正還是當時我們村裡第一個擁有「私家愛車」的,他的愛車是那種特製的殘疾人專用的手搖制動的三輪車。

在當時是很受村裡我們這些小孩子們歡迎的,我們像對其它一切新生事物一樣追逐著他的愛車。

我們喜歡在上坡的時候從後面幫他推車,也會在下坡的時候趴在車後面搭順風車,甚至有時故意墜在後面讓他搖不動車。

我記得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到他那裡找修鞋剩下的下腳料皮子,然後用它來做土彈弓打鳥。

作為一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阿正他無疑是非常幸運的。

由於阿正他的家族勢力較大而且家境不錯,另外他父親又頗有經營頭腦,早就有意的給他掙下了一份家業。在他正常的年齡,也為他娶了一個媳婦。

雖然媳婦腦子不大靈動,但身體健壯能替他干正常的農活,而且還給他生了兩個正常的兒女。

在當時他也算得上幸福人家了,因為那個年代很多健壯的農村人因為家裡窮都在打著光棍。

說起他的老婆,雖然已經因病故去快十年了,但至今村裡人都還記憶猶新。他的老婆,在娘家排行最低,所以大家都喜歡稱呼她——「老幺」。

老幺她的長相酷似大名鼎鼎的歌手劉歡,無論是頭型、臉型、還是身材,都和成名后的劉歡極為神似。她還自稱是劉歡的姐姐,不論任何人都不能在她跟前說劉歡的壞話。

只要誰有意還是無意的在她跟前罵劉歡,那肯定要被她追著打罵好幾天,直到你給她賠禮道歉,還要大大的恭維一下劉歡才行。

還別說,她有時還能哼唱上幾句劉歡經典的歌曲,聽著還真挺是那麼個味道,至少我感覺比現在這些什麼獃獃的模仿秀強多了。

很多人都說「老幺」很有福相,是個有福的人。

我個人也是這麼認為,因為她每天都在快樂的生活著。她傻傻的笑對生活,從來沒有什麼算計和痛苦。

就算有什麼人和事惹了她生氣,那也只是隨風而散的些許不開心而已。

另外,她還有一個非常討人喜歡的特點,就是特別的喜歡幫助別人,無論認識不認識的,只要她碰到就一定會伸手幫忙。

雖然她只能簡單的幫大家干一些粗苯的力氣活,但她這種傻傻的勁頭還是很讓大家喜歡的。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生活條件的逐步提高,修鞋這個行業慢慢的冷淡了下來。

再加上,阿正家裡的條件,也隨著他父親帶領的建築隊的日益壯大而蒸蒸日上。已經也就不再需要他掙那點可憐的錢補貼家用了,慢慢的阿正也就閑了下來。

那幾年,農村的畜牧養殖行業,突然像雨後竹筍一樣迅速的在全國各地轟轟烈烈的發展了起來。但不到十年,就像其他的泡沫行業一樣又悄悄的回歸到了常規狀況。

阿正的一個親戚在那次的浪潮中也是鎩羽而歸,在他家靠大街的門面房裡,留下了一個半死不活的獸醫站回去了。

說是獸醫站,其實充其量也就是一個主要從事家庭畜牧用品的分銷店而已。

到後來,隨著規模養殖的迅速發展,平日里幾乎也就沒有什麼人光顧了。慢慢的那個地方,就演變成了大街上娛樂休閑的地方。

每天在那裡都聚集了一大批的村中閑散人員,主要是村中的老年人,當然也有一些在陰雨天休息的年輕人。大家在那裡打撲克、下象棋、玩軍旗等等,簡簡單單開開心心的消磨著空閑的時光。

在我們那裡,村中的閑人,大都喜歡玩撲克中的升級、夠級和保皇。升級,就是四個人分成兩家,用兩副撲克,進行得分晉級的撲克玩法。夠級,就是六個人分成兩家,用四副撲克,進行三三連幫對抗的撲克玩法。

保皇,就是五個人分成兩家,用也是用四副撲克,進行二對三對抗的撲克玩法,二個人的一方一個是明的皇上和一個暗的太監一家。這幾種玩法,都既需要個人的牌技,還更需要連幫的團隊配合。

在玩撲克的時候,我們一般都不大喜歡和阿正在一幫。因為他不僅狂妄自大,而且還沒有一點團隊精神。在玩牌時,他總是自認為自己的牌技極高,常常自稱玩牌聖手,這也是他「聖手」綽號的來歷。

他玩牌時,總是要求連幫要以他為中心,按照他的意思出牌,時時要配合他出牌。誠然,他的牌技,在街面上也算是很好的了,至少比我們這些年輕人要有經驗的多。

而且他玩牌時的記憶力很強,總是能算到每個人手裡大致還有什麼牌沒動,根據你手中的牌他會推測你要如何出牌。

但他太喜歡錶現自己,甚至有時候就連自己的連幫也不會去照顧,連幫就是同伴的意思。

一旦勝出,他便得意洋洋地將功勞都歸為己有;一旦輸了,他便埋怨指責連幫不會玩牌。很多時候,他都會喋喋不休的抱怨,讓別人很是難以忍受。

另外,在遊戲時,他喜歡對對手見盡殺絕,只要他佔了上風那便不依不饒的窮追猛打,直到把你殺的個乾乾淨淨他才罷休。就連你中途認輸,他都不會同意,他喜歡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極盡諷刺和挖苦。

如果他落了下風,他便會陰沉著臉同你周旋,用盡腦汁也想著扳過來局面。

如果你看他快急了,故意裝著失手讓他扳回局面還好,他還會笑嘻嘻的誇獎你的技術不錯。如果你真和他較真連續狂贏他,不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那他以後也就不再和你玩了。

所以,很多時候大家都對他不以為甚,往往故意讓他,說實話誰也犯不著和他一個殘疾人較近。

慢慢的,他自封的「聖手」名號也就響亮了起來,至少他自己認為在街面上幾乎沒有人能跟他比肩。

他和酒仙「三碗」一樣,也有著自己的經典的名言:「嘿嘿,跟咱玩牌,你們誰也不行,也不打聽打聽咱是誰?哼哼,咱,咱可是此道聖手!」

只是,終於有一天,他又在自吹自擂,剛說到「咱是誰」的時候。

但是誰曾想,恰巧這個時候,他那個已經長大在一起玩牌的兒子,突然冒出了一句同樣經典話語:「你,你是誰,你不就是個砸(修)破鞋的瘸子嘛。」

頓時,滿街上玩耍的人們都無語了……

在我們那裡,村裡的閑人,除了聚在一起打打撲克、下下象棋玩耍以外。還有一個特大的愛好,那就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拉閑呱」。

什麼天文地理,國事家事,張長李短等等,無所不談,所談又是無所不盡興而歡。作為村裡的知名閑人阿正手更是熱衷於此。

本來隨性的聊聊閑篇,扯扯瑣事,只要不針對性的對別人進行惡意攻擊,也是沒有什麼的。

但阿正言語總是刻薄難聽,讓人聽了很不好接受。正如他自己說的:「咱聖手拉呱說話,從來嘴裡就沒有過好聽的,但都是九加一的大實話,你們愛聽不聽。」

他對那些那些在當時混得較好的村民,這樣說:「唉,你們別看他現在混的人模狗樣兒,過幾年還不知道時什麼個吊樣呢。」

或者這樣說:「現在的人興的快敗得更快,到時候還不如這些窮哥們呢。」

抑或是這樣說:「小心點吧,那什麼什麼村的那個,跟他差不多的一家剛出了大事,他也要小心了。」

他對那些現在混的不好的村民,這樣說:「你看他那的吊樣,頂多七個半數,就這樣的人家就算說上媳婦,那也留不住,要不就是綠帽子客。」

又會是這樣說:「你看這家人都是些什麼玩意,四六不懂,狗屁不是,還整天好意思在大街上混。」

甚至會這樣說:「怎麼樣,我就說了不,我早知道他家得出事,這會老實了吧。弄兩個吊錢,這會一下子完蛋了吧。」

阿正這些在背後的閑言碎語,還可以不去搭理他,也沒人跟他較真。但他似乎還特別喜歡當面揭別人的傷疤,在嬉笑中惡意的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尤其是,在別人內心泣血難受的時候,他還用直勾勾的雙眼緊緊的盯著你,扭曲的臉上充滿著變態的滿足,有時還會興奮的發出滿面的紅光。

比如,一個男人的媳婦出軌剛跟別人跑了,他就會當面故意問你,怎麼這兩點沒見到你媳婦,上哪裡掙大錢去了。

或者,兩個小夫妻結婚幾年還沒有孩子,他就會故作熱心的問你,怎麼了兄弟,是誰的問題,還能治好嗎?

有時,人家的車意外除了車禍,但人家故意不願意讓外人知道,他聽說后就會有意的問你:「怎麼了三哥,這幾天都是見你騎摩托車上班呀,多冷呀」。

他就是這樣一直刻薄的故意羞辱著別人,在別人痛苦的時候滿足快樂的活著。

阿正的父親是家族建築隊的掌舵人,七八個骨幹都是自己的家人和親戚,另外還有幾十號的普通工人,生意做得不錯。

阿正兄妹五人,他有兩個弟弟和妹妹,他們也都是建築隊的骨幹。兩個兄弟一個領班一個機工,兩個妹夫也都是技術過硬的建築師傅。

而阿正自從建築隊拉起來之後就在家裡管賬,聰明的他僅僅抓住錢財這個大權,緊緊地壓制著其他人。

可能這也是他父親的故意安排,想著是對這個殘疾的大兒子進行一些適當的補償,他一直放任著這種不協調的局面。

有他父親的偏袒,再加上他強烈的自我意識和權力慾望,弟弟和妹妹們都一直壓抑的工作,像其他一些普通工人一樣默默的出力幹活。也正是這種暫時的穩定,更加支撐了他狂妄的自得和執拗的性格,更加刻薄尖銳的取消戲弄著別人。

在我們那裡,似乎存在著一種很奇異的現象。正如一些人說的那樣,「瘸能」。

的確,我碰到過幾個「瘸子」,似乎也都很厲害。他們在不同的行當中閃爍著他們的亮點,尤其實在一些偏門生意上,他們都乾的風生水起。

我和幾個朋友,曾經在一起認真的透析過他們成功的緣由。我們認為他們的成功,正是建立在一種「不平衡」的心態之上的。

由於殘疾的缺陷,讓他們在心理上有一種較常人更為強烈的抗爭意識。

他們這種不甘屈服的心態,作為一種強大的動力讓他們擁有著堅忍的個性,和比常人更加頑強的韌勁。

同時他們毫無退路破釜沉舟的悲壯情節,更讓他們有著超出常人的膽氣和魄力。

再加上,社會上對弱勢群體的傾斜意識,也讓他們中的強者順勢脫穎而出了。

當然這些也只是我們的一孔之見閉門之言了,姑且而言之,絕對沒有對殘疾人朋友有絲毫的不尊敬。

但就阿正而言,這種「不平衡」的動力,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積極的作用。他只是站在別人的成功之上狂妄自大,加上他自己心態的扭曲導致了他刻薄的處世態度。

我想他這樣或許也算是「不平衡」心態的一種另類的演繹和誇張表現吧。他正是以他自己特有的方式,充實而滿足的生活著……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元璞隨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元璞隨筆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卷:元璞文集 「阿正」外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