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劍入荒
無數雙致命的疾跑的蹄子眼看就要踩踏上那倒地之人,暈厥的韓仕身體忽然以倒地姿勢直挺挺的彈射至離地十數丈高的上空。
天空中一雙眼眸緩緩睜開,不再是那張玩世不恭臉龐,此刻的韓仕滿臉皆是冷漠與堅毅,筆直立於高空。
「竟已是六百多年以後了。」
「如今的天下...」
「唉。」
「都是命數。」
那似韓仕卻不是韓仕之人立於高空,滿臉憂傷喃喃自語道。
「這一世的我,又得重走一遭過往所行之路了。」
韓仕低頭看向腳下地面,面露悲憫神色。
「一切皆是天意。」
「你等為山間生靈,依山而存,依山而死,臨了化為山林本身,回歸母親懷抱,是最好的歸屬了。」
韓仕看向那一人二馬,自言自語道:「萬事皆有因果。」
「你種了善因,得善果自然是情理之中。」
說罷便是向著奔跑的一人二馬伸手一拂,衛佩玖身軀突然不受控制,向著高空緩緩升起,隨之升起的還有小白馬與赤褐色母馬。
這位在北荒長大的女子,心性自然是被北荒艱難的生存環境磨鍊得堅毅與沉穩。
但就算是這位長久以來皆處變不驚的女子,此時此刻驚訝之色依舊是遍及那張白皙的臉龐。
衛佩玖凝視着越來越遠的地面,轉瞬間心中有了一個對此情此景十分荒誕的答案。
衛佩玖失聲痛哭道:「我還不想死啊。」
「我才十七歲啊,怎麼就升天了。」
「爹,娘,救救我。」
「嗚嗚嗚……」
「我還沒吃夠香噴噴的鹿肉。」
「我還沒遇見自己心儀的男子。」
「我還沒孝敬爹娘。」
「我還沒走出去看看北荒以外的地方是否如爹爹所說那般宛如仙境。」
「我還……」
「小丫頭片子,你這不是升天,你只是飛天。」
女子自顧自述說着自己心中憾事,只是還沒待到她嘮叨完,便是被一個從身後傳來的熟悉聲音給打斷了。
衛佩玖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難以置信的轉身看向聲音所在方向。
衛佩玖看着雙手負背立於空中的韓仕,下意識伸出雙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睜眼時真真切切看到那人確是韓仕無疑。只是少了嬉皮笑臉,變作了一副老態橫秋。
隨着野人谷山林間生靈近乎滅絕於雪崩之中,大山的憤怒才終於得到平息。
一行百餘人騎隊在雪崩停止之後,疾馳入谷。
入谷后便是立即四散開來,騎馬奔走於谷內山崖、峭壁,叢林各處,細心掃視着每一處所經之地,嘴中不斷細聲叫着一個名字「佩玖!」
「西北方一行百餘人騎隊入谷,正在急切的尋找著一名叫做佩玖的人。」
「從韓仕的意識里我知曉你的名字為衛佩玖。」
「他們急切的模樣不似尋仇之人,我也可不憂慮你的安危。」
「你於韓仕有救命恩情,這份恩情我便擅自做主替他還了。」
「韓仕此時有着他現在非做不可的事情,我這便送你去往找尋你的那一行人身邊。」
韓仕仍是雙手負背的模樣,平淡對女子說道。
女子看着韓仕一臉清高的模樣,再聽聞他的一番言語,心中十分的不痛快,下意識便是健步朝着韓仕所在方位而去。
衛佩玖已經忘了自己此刻立於空中,腳下空無一物,能立於虛空,也全然是此刻這位韓仕的仙人手段。
衛佩玖前腳剛一踏出,便是重心一失,尖叫一聲緊閉着后朝着地面摔落而下。
韓仕搖搖頭,嘆息一聲后便是身形一閃出現在衛佩玖所墜落方向。
待到衛佩玖再度睜眼時,一張溫柔的臉龐映入眼眸,自己正躺着韓仕懷裏,徐徐向西北方緩緩飄去。
「你不是叫做王良嗎?」
「你為什麼又說從韓仕的意識里得知我的姓名了?」
「你是王良,又或是韓仕,你都不應該以旁者的口吻說出這句話才對。」
「還有啊,你為何不再像之前那樣對我嘻嘻哈哈了。」
衛佩玖說完這句話,眼眸里一抹失望神色一閃而過,卻被韓仕真真切切看在眼裏。
衛佩玖接着面露怯色細聲自顧自說道:「你是天上來的神仙嗎?為什麼可以凌空飛行啊?」
韓仕低頭看了看蜷縮在自己懷裏不敢抬頭看他的衛佩玖,臉頰不自覺浮現起一絲笑意。
男子懷情而自慚形愧,女子懷情而有意難發,皆是眼下女子這般了。
「我是腐爛在歷史中的人,知過去,也因某些機緣,能察未來。」
「你與韓仕緣起於此,我卻未曾窺探到緣盡何時。」
「我能與你述說的,就到此吧。」
「你們兩人的路,需要你們自己走完之後,才可品味其中滋味。」
「如若我道破天機,便是做了那拆路之人。」
衛佩玖默不作聲,只是靜靜抬頭看着那張本就談不上熟絡此刻卻更顯陌生的臉龐。
雖然對韓仕的一番言語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心裏大概也明白,此時這個不知是韓仕還是王良的人,或許真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了。
相較之前自己所認識的他,總感覺少了份可愛的親近感。
韓仕伸出食指,在衛佩玖的額頭輕輕的點了點,衛佩玖便再不知曉往後的事情了。
「玖兒,你醒了?」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的小心肝啊,你可是嚇死爹爹我了。」
一個滿臉血污的中年男子急切的看着躺在自己懷中才緩緩睜眼的女子說道。
「爹,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衛佩玖低聲嗚咽道。
兩行淚流從裝滿星辰的一對眸子裏悄然滑落,繁空之上的銀河悄然爬上了女子白皙的臉頰。
可是在女子轉頭看向身側時,那正與自己的馬兒親昵的小白馬,卻告訴自己,他就是來了,又走了。
「爹,您的額頭怎麼了?」
「都怪我自作主張,才害的您負傷」
衛佩玖伸手輕輕觸碰衛栩的額頭,嗚咽說道。
「傻閨女,爹爹身體結實著呢,這點皮外傷算什麼。」
衛栩面色溫和,柔聲對衛佩玖說道。滿臉掛滿了寵溺。
「是我沒有聽從袁統領的指揮,在他們不留神之時,擅作主張跑進野人谷追趕負傷的花鹿,您不要責罰他們。」
衛佩玖自責說道。
「好了,只要我的小心肝兒沒事就好。」
「爹爹不會責罰他們的。」
「以後你不要在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了,爹爹這把老骨頭啊,可是經受不起這樣的驚嚇了。」
衛栩撫摸著衛佩玖的臉蛋兒,柔聲說道。
山巔之上,一位衣着華貴的年輕人遠遠看着與父重逢的衛佩玖。兩滴淚珠不自覺從眼眶低落而下。
「能再見你,真好。」
「只是這一面,委實是太過短暫了。」
「九州共主又如何,萬邦來朝又如何。」
「我的天下,卻獨獨少了你。」
「六百年後的你不再是你,而我也不再是我。」
韓仕喃喃自語道。
說罷便是身形閃爍,化為一道白虹自東南掠去。
北荒東南部的鳴金谷,十人御劍而行。
「師兄啊,不過是一毛頭小兒,犯得着我們這樣興師動眾嗎?」
「我們日夜兼程趕往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連根人毛都沒見到。」
「該不是韓家放出的是假消息吧。」
「尋常人家都捨不得讓自家子孫來這鬼地方受苦,更不要提韓家這樣的大家族了。」
一名五大三粗的漢子問道。
「勿要聒噪。」
「欲食其祿,先擔其憂。」
「再者宗內之事,就是我等分內之事。
領頭之人平淡說道。
世間劍道魁首,代代盡出丹屏。這句話在江湖上人盡皆知。這座穩居天下第一的劍宗,代代弟子儘是驚艷絕倫。
無數自恃天資聰穎的青年劍客,擠破了頭顱想要成為丹屏弟子。
且不論是否能成為登堂入室的一流劍道高手,僅是丹屏弟子四字,便是在江湖裏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丹屏十劍,則更是一代弟子中最為天資超然之人。
十劍之中每一劍,皆是由丹屏弟子以精湛劍術手刃上任執劍之人而獲得的稱謂。
當代十劍之首則更是被丹屏宗宗主稱做五百年一遇的劍道奇才。
不同於其餘九人一步一步爬上如今十劍之位,這位當代丹屏劍魁出道即是巔峰。
入丹屏一年,便是在丹屏論劍大會上鋒芒畢露。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躍入劍堂,劍鋒直指上代劍魁。
輕輕吐出四字令在場眾人無不是瞠目結舌。
「敢應戰否?」
沒有胡里花哨的招式,也沒有勢均力敵的見招拆招。
僅僅是平淡無奇的一劍。
那一劍如流星一般化作一道白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攜滔天劍勢一舉洞穿上代劍魁格擋於胸前的劍身,繼而洞穿其胸膛。
再往後江湖就流傳著一句「天下諸劍,不過陳熙峰一劍!」
丹屏宗內對於王家所託之事,丹屏宗內有兩個聲音。
投機派認為「王家有不便自己出手的事情求於本宗,如果順利完成了此事,便是於王家結下了莫大的香火情。」
「那麼丹屏宗以後有着王家的鼎力支持,江湖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無數代先輩所謀求的江湖第一宗,便能水到渠成。」
務實派則是認為「江湖不應插手廟堂之中的恩怨糾葛,獨善其身安於現狀才是明哲之舉,且不說事成之後為宗門所帶來的好處,那韓家公子明處暗處的護衛之人,能是一般人?」
「就算成功擊殺韓家公子,韓家能放過丹屏宗?」
「丹屏宗雖然是江湖中頂尖的宗門,可是在韓家的金戈鐵馬之下,就只是一隻病殃殃的貓。」
「為了王家而得罪韓家,給自身惹來滅宗之禍,實在不是明智
之舉。」
兩邊為此事爭辯不休,最後宗主一聲厲喝,才結束這場雙方皆是有理有據難以停止的爭吵。
丹屏宗宗主對爭論眾人平淡說道:「十劍盡出,不容有失。」
「宗門興衰,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