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只是順便
萬里長空烏雲變色，突然一聲炸雷似乎要撕裂整個天幕，嚇得獨自在林中回走的慕雲黯然失色，望着只聽其聲不見其形的天雷滾滾而去的林子上空，已有豆大的雨點粒粒拍落在她乾淨水嫩的臉上。
猛然停腳，想起那男子面如白霜又滿是鮮血的可憐模樣，一絲不忍濃濃地包圍住她的心尖，平靜的臉上如同水中暈開的顏料，慢慢蘊上一層薄薄的憐憫之色。
「算了，那畢竟還是一條人命。」狠心瞬間融化，慕雲又急忙轉身，往那棵上百年的大樹下奔去。
雨越下越大，樹林里厚厚的落葉因為雨水浸濕，踩上去變得軟綿綿的，不再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等到慕雲奔到那樹下，男子的外衣已經濕了一半。這古時候的人除了睡覺之外，無論男女，平時只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會只穿一件衣服，又躲在樹下，所以男子裏面的衣服還是乾的。
可慕雲就比較慘了，上衣幾乎已經全濕了。
顧不得此刻的天氣，慕雲趕緊拉起男子的手臂穿過自己的後頸搭在肩上，撐著樹榦將他扶了起來。
此刻的男子因為雨水淋濕臉而迷迷糊糊睜開眼來，見剛才的女子正扶著自己沉重的身體緩步前行，本想開口說話，不想自己虛弱得連張嘴都很吃力，只能打消了詢問的念頭，近近地看着她已經滴水的臉頰，任由她扶著自己步履蹣跚地走着。
「這種情況下，應該有山洞的吧？」走了有一會兒，似乎又是走到了某座山下，慕雲這才抬頭尋找能避雨的地方，想起古裝電視劇里一般都會出現的情節。
片刻間，凝重的眸子裏閃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這笑看不出絲絲喜色，更多的卻是嘲諷之意。因為她還就真的在前面灌木茂盛得幾乎擋住的一塊巨大的石頭邊看到了近乎隱蔽的洞口。
有地方避雨，總比在這外面淋著強吧？
慕雲便也不做多想，連忙扶著男子撥開灌木進了山洞。
不知這山洞是人工挖出還是天然形成，裏面並不寬敞，也不成方圓，大概有十幾二十平米的樣子，只是卻鋪着一層又軟又厚的枯葉，好像是一床面質低下，手工粗糙的被子。
扶得累了，慕雲將男子放在乾脆的枯葉上躺着，然後去壓了壓擋着洞口光線的草木，見洞裏的可見度明顯提高了幾分，這才回身坐在了一邊。
濕漉漉的衣服緊貼着她的身體，使她不禁冷顫一下，又擰了擰衣服上的水。
男子因為身體的不適呻吟了一聲，慕雲這才側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
只見他臉色灰白，本是沒有血色的雙唇此刻竟然是烏黑一片，連帶着他微微顫動的眼皮周圍的膚色也暗了幾分，胸口那原本鮮紅的傷口，也開始變得烏黑起來。
而男人剛才因難受所發出的痛苦的聲音，就是因為傷口上的毒開始發作了。
慕雲本來是滿臉的平靜，看到男人痛苦得五官擰成好似一個手工包子，又極力的忍住不讓自己難受的聲音叫出來的模樣，心中覺得這人也有些可憐，便隻身爬了過去仔細地看着他的傷口。
見黑色的血似乎沒有往外流了，慕雲好奇地伸手按了按傷口，不想疼得男子又是一陣沉悶的哼叫，那俊宇的眉頭也是跟着越擰越緊，嚇得她趕緊收回多事的手來，心想自己還真是手賤，明明知道他傷得很重，卻還去碰人家的傷口。
被這樣一摁，男子微微睜眼，孱弱的目光中泛著淡淡的冷色，聲若細蚊地說：「你不知道這樣很疼么？」
慕雲滿臉的惶恐，她也是在按過了他傷口之後才想起來會很疼，而當時也只是純粹的覺得好奇而已。
只是現在看他面色快要臨近死人一般嚇人，又顧不得去在意他是不是還疼，便想也沒想，快速解開他的腰帶，將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扒開，直至露出結實平坦的胸膛，將那傷口赤裸裸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才停手。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又是一個接待病人的護士，慕雲並不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胸膛，再加上此刻這男子的胸膛上滿是血跡也沒什麼好看，便專註地將嚴肅的目光深深地落進那近乎黑色的傷口上。
她這護士雖然及不上主科醫生，但是這樣的傷口再加上男子異常的臉上，便立馬斷定他一定是中了毒。
胸口一陣涼意襲來，男子瞧見眼前的女人竟然不忌男女有別，扒開自己的衣服一直盯着胸膛看，心中頗生惱怒，卻又無力表現出來，只能帶着幾分厭惡的光色冷聲道，「你做什麼？」
雖是疑問，可他的眼裏明顯透著一股「不要碰我」的逆光。
「你放心吧，我不是趁人之危又那麼隨便的女子。」瞧他似乎是想歪了，慕雲淡淡地開口解釋道，有些冷漠的目光依舊盯住隨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的傷口，不假思索起來。
她是從現代穿來的，若是死在古代是不是就能穿回去了？眼下這人中毒，可真是個好機會，若是替他把毒吸出來，或許不僅能救他一命，自己也可能就回去了。
並沒有做詳細的思考，慕雲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他傷口周邊便俯下身去將唇瓣蓋在了他的傷口上，然後用柔軟的舌頭探了探傷口中的硬物。發現可以取出來，慕雲齜牙直接咬住，待男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猛然將傷口內的一小節毒箭拔了出來。
一開始男子還暗然一怔，只感覺她的朱唇清涼如玉，柔軟如棉，那一雙纖細修長的手更是弱得幾乎無力，讓他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可在拔箭的那一刻痛得他奮然大叫，差點兒暈死過去。
見她靜好如仲夏月夜的眸子裏帶着平靜和淡然，絲毫沒有桃媚之色，又在拔箭之後繼續吸毒，男人心中自是明了她不是在占自己便宜，而是在救自己性命，便緩緩問道，「你不怕中毒么？」
本想把毒血咽進肚子裏的慕雲並沒有聽到他的話，一心只想着死了就能回現代，可下一秒她又突然想到自己並不是魂穿，而是整個人實實在在穿過來的，萬一這一口咽下去，就真的交待在這裏了呢？
趕緊把嘴裏的毒血吐到一邊，口腔里滿是讓人反胃的血腥味，使得她本是舒展的眉頭下意識地蹙了蹙，本想不再繼續吸毒，可轉念又想既然都下了第一口，那就好人做到底，反正看他的樣子這毒若不及時吸出來，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穿來古代，那就做了這一次好人吧，畢竟在她那個時代里，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
想着，又接着下了第二口。
男子見姑娘沒有理他，便也不再說話，在吮吸之下的輕微疼痛里，又不覺睡了過去。
直到傷口被吸得慢慢由黑轉白，流出的不再是黑色的血，慕雲這才停止吸毒的動作，趕緊去洞外摘下一片手掌大小的葉子窩在手心裏，接了天上傾盆而下的大雨，仔細小心地漱了漱口。這雨水雖是從天而落卻倒是清甜，這在污染嚴重的現代里，是斷沒有這樣乾淨的雨水的。便又另外摘了一片樹葉接了些水送進洞裏，小心翼翼地把葉子一邊微微捲起來形成一個弧，謹小慎微地將水引入男子的口中，待他喝完了，這才將他敞開的衣服穿好。
雖是第一次碰這古裝，可動作並不陌生。
喝了清水的男子感覺輕鬆了不少，臉色也比之前有幾分好轉，微微撐開好似膠水黏住的眼皮，看到慕雲正獨自坐在洞口邊，手裏拿着一塊好似巴掌大的薄薄的磚塊兒目不轉睛地瞧看，白玉似的手指還時不時在那磚面上敲打，心中甚是感到好奇。
握了握手掌試試體力恢復了多少，感覺還不錯，男子這才撐著粗軟的地面搖搖欲墜地坐起來。
洞口的慕雲雖然盯着手機並未抬頭，餘光之下卻也知曉男子已經清醒並且坐起來了，心思這人這麼一會兒便恢復得能自己坐起來，說明平日裏定是經常鍛煉著身體的，才有着這樣一副好體質。
「傷得那麼重就好好休息，這雨一時半會兒可停不了。」依舊在手機上指指點點，慕雲語氣較淡地說着，彷彿是三伏天吹過臉龐的輕風，感覺不到絲絲涼和。
雖然這女子是救了自己一命，可她的態度確實寡淡了一些，讓男子本就顯得凌厲的眉目變得更加深沉了，還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態度跟他說過話，完全沒有瞥見自己一眼。
可想到畢竟是她救的命，男子也沒有生氣，而且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生她的氣，只像一個病人一樣言語文弱地問她，「為什麼救我？」
「哦，我只是順便。」慕雲並沒有多想，答案脫口而出，她只是想走出這山林，恰巧遇到受傷的他，所以就順便救下了，完全忘記了之前害怕迷路想要這人幫自己來着，此刻恐怕他也是不知道大道在哪裏吧？
這樣隨便的回答，讓男子越發感到自己被人輕視了，一雙本是舒展的墨眉此刻又是皺了起來。
什麼叫順便？從來只有他順便別人，還沒有人敢順便自己的呢。
可虛弱的身體卻也讓他發不出火兒，只能同樣冷冷地看着她若無其事的側臉回道，「那本王是不是該謝謝你的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