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拋棄的小孩（1）

煙水迷離的上海，雨水從灰黑色的瓦片上滴落，浸染了尋常巷陌，浸染了煙柳人家。

陽明路上矗立著的一座西洋風格的花園別墅里，住著一家三口。

長得一張四方臉，高聳的鼻樑上帶著金邊夾鼻眼睛，一雙劍眉往上翹著，顯得格外英氣的是這家的男主人鹿新，他是個房地產商人。

女主人蘇瀾容貌端莊，眉眼清冽，平素里喜歡穿黃色金絲緞面的旗袍，身材凹凸有致，頗有民國時期大家閨秀的風格。可她在工作上確是十分雷厲風行的，一個人掌管著一家不鏽鋼廠，十足的女強人風範。

二人育有一子，起名鹿林溪，今年五歲。

今天是夫妻二人的結婚紀念日，蘇瀾早早的處理完了手頭的工作趕回了家，可是丈夫鹿新卻沒有回來。穿著一身絨面睡衣的蘇瀾，坐在沙發上看著拿著木頭飛機愉快的跑來跑去的鹿林溪，心中竟生出一股悲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丈夫鹿新開始變得夜不歸宿，有家難回。蘇瀾已經不記得，二人上次享受夫妻間的溫存是什麼時候了。

一聲雷鳴劃破天空。瞬間大雨如注。

蘇瀾穩了穩心神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聽筒，手指顫顫巍巍的摁下幾個數字。

「嘟，嘟」電話響了幾聲，接通了。

聽筒中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一個渾厚的男聲說到：「喂，你好，哪位？」

「阿新，是我，蘇瀾。」

「哦，有什麼事嗎？」鹿新換了一個語調，語氣里頗有些不耐。

「你今天晚上還會來嗎？」蘇瀾心裡泛起一絲不悅。

「有事嗎？」鹿新不答反問。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啊！你不準備回來嗎？」

「呃，這個，那個，」鹿新一下子吞吐起來，「我這邊公司還有一些事情，可能回不去了。」

蘇瀾的心降到了冰點：「不用解釋了，我聽到音樂聲了。」

「那個，實在是對不起，要不我再給你補過？」

「不用了！」蘇瀾「咔」的一聲掛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鹿新聽著聽筒里的忙音，臉色意味不明的陰了陰。

蘇瀾心灰意冷的放下電話，看著還在屋裡無憂無慮跑來跑去的鹿林溪，一咬嘴唇，下定了決心。

「溪溪，媽媽送你去外婆家好不好？」

正在玩飛機的鹿林溪停下手頭的動作，歪著腦袋問到：「媽媽，誰是外婆啊？」

「外婆就是媽媽的媽媽。」

「媽媽的媽媽也像媽媽一樣漂亮嗎？」鹿林溪忽閃著他那雙墨色的雙眸，一臉乖巧的問道。

「呃……」蘇瀾默了默，柔聲到，「那當然了，外婆比媽媽還漂亮呢！」

「那會去很久嗎？」鹿林溪又問。

「等過兩天媽媽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我不要離開媽媽太久。」鹿林溪撅著粉嫩嫩的小嘴撲進鹿媽媽懷中，一雙軟糯糯的小手摟住媽媽的腰，「我要和媽媽在一起。」

蘇瀾的心好像被針扎了一下，她何嘗不想讓孩子留在他身邊呢，可她想了想鹿新，還是狠下心來。

她輕輕的蹲下，揉著鹿林溪烏黑柔軟的短髮說到：「寶寶乖，不會太久的，媽媽很快就會接你回去，好不好？」

「那好吧！」鹿林溪撅著小嘴答應到。

三天後，鹿新還是沒能回來給蘇瀾補過結婚紀念日，也就是這一天，鹿林溪和媽媽大包小包的出了門，準備去大西北的外婆家。

剛出家門，鹿林溪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晃了晃蘇瀾的胳膊，奶聲奶氣的說到：「媽媽，我們還沒有和爸爸說拜拜呢！」

「這個……」蘇瀾有些猶疑，她畢竟是為了報復鹿新才決定把鹿林溪送走的，如果要讓鹿林溪和他告別的話，那他一定不會讓自己把孩子送走的。

蘇瀾抬頭，對上鹿林溪單純的目光，突然間覺得心間酸楚。她抑制住自己想哭的衝動，最終說到，「那我們去爸爸工作的地方和爸爸再見好不好？」

「好！」鹿林溪甜甜的應著。

她下定了決心，如果鹿新真的從公司里出來阻攔，她就把鹿林溪帶回家，再也不提把孩子送走的事情。

蘇瀾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扔上了車，帶著鹿林溪來到了鹿新的工作地點。

「老鹿，我準備送你兒子去我媽那裡了，兒子想和你說再見，你要不要下來一趟，看看兒子？」

「什麼，為什麼？」

「你心裡清楚。」

「你在報復我！」

「兒子想見你，你要不下來一趟？」蘇瀾顧左右而言他。

「隨便你吧，想送就送，我這開著會呢，等我有空再去看他吧，等等你說這個市值怎麼了為什麼不行……」

「嘟嘟嘟……」蘇瀾話還沒說完，鹿新就掛了電話，大哥大里只傳出一陣忙音。

好你個鹿新，你別想再見到你兒子了。蘇瀾在心裡發狠到，但面上卻擠出苦澀的笑容：「寶寶，爸爸還在忙工作，沒辦法和你說再見了，爸爸說最愛我們溪溪了，等有空就買禮物去看你好嗎？」

鹿林溪不開心的鼓了股臉頰，嘴上卻說道：「媽媽，沒關係的，我在這裡說，爸爸一樣可以聽到的。」

「那好吧。」蘇瀾憐愛的摸了摸兒子的頭，他總是那麼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爸爸再見，我去外婆家了！」鹿林溪坐在座位上，打開窗戶向外喊去。

聲音在空氣里轉了幾個圈，又重重的砸到地上，濺起陣陣回聲蕩漾在空中。

在歷經十天的顛簸之後，二人到達了外婆家所在的村子—「馬家溝」

這期間鹿新只給蘇瀾打了一次電話，匆匆說了句注意安全就掛斷了，蘇瀾無力吐槽，只是帶著鹿林溪朝目的地飛奔而去。

村口坑窪而又細窄的泥土路，阻擋了二人繼續前行，蘇瀾忽然間想起來不久之前村長給自己寫信說要自己幫忙給村口修路的事。

她懊惱的一拍額頭，真的是，工作太忙了，都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不過也還好，自己不是送鹿林溪來了嗎，正好趁著這次把這事給辦了。

蘇瀾找個空地把車停下，拉著鹿林溪下車往外婆家走去。

軟綿綿的雲彩飄浮在湛藍的天空中，像一朵朵綻開的棉花糖。柔軟的陽光配著沁人心脾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萬里晴空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被拉的很長。

「媽媽，我們不拿行李了嗎？」鹿林溪的小奶音再次傳來。

「一會讓你三舅來拿。」蘇瀾說到，長期的顛簸讓她身心俱疲。

「媽媽，三舅是外婆的什麼人啊？」鹿林溪眨著眼睛，滿是疑惑。

「三舅是外婆的兒子，是媽媽的弟弟。」蘇瀾朝鹿林溪解釋道。

「那，三舅舅也長得很好看嗎？」

「……」蘇瀾一時語塞。

還沒待蘇瀾想好如何回答他的問題，鹿林溪的注意力又被路邊的野花吸引走：「媽媽，你看，那是什麼花啊？」

到底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啊，蘇瀾心裡想著，嘴上隨口答道：「那叫風信子。」

「媽媽，我喜歡這朵花！」鹿林溪的臉上揚起了笑容。

迎著鹿林溪的笑容，蘇瀾也跟著笑了，只是笑著笑著，眼角忽然泛起一陣難過，她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媽媽，你怎麼了嗎？」鹿林溪問到。

「沒事，」蘇瀾擺了擺手，「去了外婆家你一定要聽話，知道嗎？」

「嗯嗯，」鹿林溪重重的點了點頭。

空氣中吹過略帶溫熱的風，吹得蘇瀾發梢微微飄動。一縷秀髮遮住她的臉龐，也蓋住了那絲落寞。她低頭看了看鹿林溪的小臉蛋，緊緊拉住他的手。

那一年，鹿林溪只有五歲。他渾然不覺自己的命運將在今天發生徹底的改變，他只知道路邊的野花很好看，今天的媽媽很溫柔。

一段不長的小路，鹿林溪邊玩邊走，走了很久才到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