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紙張

獅眼的修復工程在深秋愈發凜冽的寒風中如火如荼展開了，但隨着工程量的急劇攀升，月神殿這個沒多少能耐還管的特別寬的草台班子暴露出的問題也越來越多。

好在此時的獅眼守望基本處於孤立狀態，並沒有外來勢力給西斯找麻煩。而且習慣了黑石村生活的冒險者們也不會像其他地區的施法者一般難以控制管理。實際上，擁有系統的他們執行各種政令與任務的效率很大程度上抵消了月神殿的行政經驗不足與人員嚴重短缺等等各種短板。月神殿與冒險者愈發不能分離。

但有些問題，就不是系統可以解決的了，那就是各種物資的短缺。卡迪羅已經外出與各方勢力聯絡，為修復西部的商路做最大的努力，在這段孤立的時間內，獅眼只能靠自己來維持發展，解決問題。

最最緊缺的不是糧食，不是鐵器，而是紙張。

紙張問題一直是讓西斯頭疼的問題，倒不是因為上廁所擦屁股不方便，額，這也算是原因之一。

雖然有系統這個跨越時代的信息交流的載體，但其相當高的使用門檻與空間等等限制註定它在信息時代到來前，只能作為信息傳遞的輔助手段。

而紙張，才是瓦爾克拉斯最合適的信息載體。

但是這個世界並沒有人點出廉價『造紙術』這個能改變文明進程的科技點。這裏的紙張幾乎全部是昂貴的牛皮，羊皮等等動物的皮經過去毛，拉伸，乾燥，削薄，打磨等等複雜工序製作的『高檔品』。價格不菲，普通農夫一輩子的積蓄也不一定能買一本羊皮紙裝訂的經文。

教育與知識，在瓦爾克拉斯是相當昂貴，絕大多數人都享受不起的奢侈品。

各種建築與相關設施的設計圖紙，統計資源與消耗，統籌人力的調度，各種實驗要記錄分析數據，除了月神殿政府的對紙張的海量需求外，諸多冒險者對紙張的需求也相當龐大。

紙張已嚴重製約了月神殿領導下的西境的發展。

好在西斯一直在努力解決這個難題，當然他那時候沒有想那麼遠，只是想當做一類商品，開拓財源來做草木纖維紙。

西斯準備了各種樹皮，麻草，挖了好多個又大又深的石灰水池，把各種原材料泡在石灰水中。

造紙簡要分為兩個基本過程：製漿與造紙。

製漿就是用各種方法把植物的其他東西去掉，只剩下纖維，並且把長的，粗的纖維弄成短的，細小的纖維。造紙過程大致是把懸浮在紙漿池中的紙漿纖維弄成紙，過程的技術性很高，形象點說就像是攤煎餅，把麵糊糊攤在平板過上，做出一張薄而有嚼勁的煎餅。

受氣溫與原料的影響，好多池子裏的東西都不能用來造紙。但除了些許經驗外，並不是沒有任何收穫。西斯就發現了一種細長的野草，沒人叫得出名字的雜草，在石灰石的鹼水還沒將其泡爛之後，剩下的纖維細長且結實，堪比麻類植物的纖維，用來造紙實在是有些浪費。

最終一池子的雜草變成了百多斤纖維，目前正在西斯設計的紡車上被紡成一卷卷線。這雜草也被西斯列入了種植考察名單。

為了弄出合格的紙漿，西斯又造出了腳踏石碓，用來舂擊植物纖維。不過西斯把這玩意弄出來首先用異世界的一種叫『黃米』的穀物，混著土豆蒸熟了打了一頓『糍粑』，不管是蘸着野蜂蜜，油炸，炒菜，直接吃，都讓人回味無窮。

用木框把秸桿製成的帘子架起來，在紙漿池中舀出混合均勻的紙漿，使一層紙漿均勻覆蓋在席子上，然後把帘子從木框上卸下來，再安裝上新的帘子，重複這個過程。但是就這麼一個打漿的技術，西斯練習到手被泡下一層皮才勉強掌握，而且一開始只能自己干，其他人根本不能完全了解自己的意圖。

將帘子倒扣把濕紙整齊疊放，到了一定厚度壓上一塊平整的石板，擠壓出紙漿中的水分。最後放在火堆旁邊把把疊成堆的濕紙烘乾。不需要擔心烤出來的濕紙變成一塊厚紙板，只要前面的步驟都合格，烤乾后，紙張能被一層一層剝開。

從紙張的供應開始，深遠的影響還需要時間發酵，但馬上獲益的是月神殿的行政效率，會發生一次質的蛻變。

石堡的一間房間內，天氣轉冷遮擋窗戶的擋板消失不見，變成了糊著紙張的木格窗戶。即使外麵灰濛濛的天空還在飄雪，房間內點亮的油燈比往常也少了一半。

玻璃在瓦爾克拉斯雖然已經能燒制，但粗糙的工藝使得其在大部分情況下作為和廉價的容器使用，能做窗戶的高品質透明玻璃很難得。

阿莎翻開燙著細小花瓣的薄木板封面，在略顯粗糙的土黃色紙張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不過似乎還沒習慣新的蘸水筆與紙張的觸感，寫的很慢，少女一絲不苟的專註表情，有一種奇妙的儀式感。

西斯專門模仿地球上的筆記本的模樣，做了一批線裝本子，當做福利一人一本發給了手下。不過各個部門的領導領到的當然不是粗糙的線裝本子，都是裝上了保護紙張的精緻的燙金薄木板。

雖然打下手的活根本輪不上她，但西斯知道阿莎對文字，語言還有書籍有着超乎常人的虔誠與熱愛。

在用紙緊張的時候，西斯把瓦里西的藏書拿出來，因為羊皮紙張普遍較厚，用小刀耐心颳去表層就能再次使用。毀壞了不少寫着詩集與經文。阿莎常常對這事發出無奈的嘆息。

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走進房間的米娜拉從身後蒙住了阿莎的眼睛，桌子對面的安米婭趁機把桌子上的筆記本搶了過去，看着阿莎驚慌失措的表情，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很不公平呢，我們的都是那麼一個小本本，西斯給你的卻這麼最精緻。不過，嘿嘿，讓我來看看阿莎你寫了什麼......」

「安米婭，讀出來，快讀出來。」米娜拉抱住掙扎不止的阿莎，興奮說道。

「什麼嘛，就寫了個名字，還有幾個看不懂的文字...好像是西斯家鄉的文字，我好像在他那裏見到過這樣方塊字。哎，還以為你會寫一些...」安米婭有些失望的說道。

「哼，我連續一個月在臭哄哄的池子裏撈樹皮，指頭都退了兩層皮了才拿到這麼個小禮物。你們有什麼好抱怨的？」阿莎埋怨中攙著毫不掩飾的自豪。

「都怪你，還有西斯！」米娜拉抱着阿莎的胳膊不自覺加大了力量：「以前紙不夠用，只需要把每天的大致情況說給西斯聽就好了，現在不僅僅要規劃永遠看不完的施工圖紙，他給在那次保護神樹的冒險者不僅僅發放了大量的經驗與積分獎勵，還承諾給沒人一套獅眼守望的房子，這又是一大堆的加急工程。還有記錄每一個勞工的積分與消費，甚至手下還有人每天都找我學寫字。都怪你，都怪你......」

在米娜拉單方面的搓揉下，阿莎咯咯笑個不停，直到眼淚快留下來米娜拉才停止了作怪的雙手。

阿莎把自己的筆記本從安米婭手中拿了過來，情不自禁說道起來，「安米婭，自從有了這些草木碎屑中誕生的紙，不要錢似的往上面寫寫畫畫奇怪的魔法符號，怎麼以前沒發現你有這個壞習慣？」

「那是你沒見過西斯他自己使用紙張的情況，他似乎還在研究那個獻祭魔法，把那個魔法完完整整記錄了下來，整整有一本書那麼厚，估計也只有他能一次性詠唱出那麼多銘文。他在用其他其他的銘文重構法陣的某些節點，其中的各種複雜計算與安排，從他一箱箱的廢紙稿的消耗量就能看出這其中有多大的困難。」

安米婭的表情很誇張，還用手不停比劃着，「他給我佈置了幾個『簡單』的課題，讓我用不同的銘文組合與排列方式在相同的魔法陣中實現同樣的功能，天哪，這是我這樣的菜鳥能做到的事嗎？」

阿莎長嘆了口氣：「大家都不容易，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西斯比我們每一個人都忙碌，一次次的神跡展現才把黑石村，把獅眼變成現在的模樣。我們也一直參與其中，仔細想一想沒有我們的幫助西斯能這樣順利嗎？我們見證了神跡的誕生，一定會被游吟詩人寫成史詩，被大陸上的所有人傳唱。」

「會這樣嗎？」米娜拉的瞳孔中滿是希冀。

「一定會的，就算沒人些，我也會把這一切寫出來。然後用這些便捷的紙張複製出無數本，爭取讓每一個認識字的人手中都有一本。西斯正在搞一種印刷術的技術，聽他的描述，把字刻出來，像印章般把字印在紙張上，比抄書人快多了，一天能印出好幾百本書，真的太不可思議了......」不知不覺間，阿莎又陷入了自己的暢想中。

「額，阿莎，你這個夢想實現的前提很困難啊，即使書不要錢送給別人，那也很困難，至少需要獅眼成長為永恆帝國或聖堂教廷那樣的勢力才有可能。」安米婭果斷喚醒了做夢的阿莎，見阿莎一臉不忿看着自己，安米婭果斷轉換話題：「不過，真的有人想要把獅眼打造成一個強大的王國呢！不，不是西斯，沒有人能猜到他腦子裏在思考什麼，我說的是奧古斯汀娜。」

「恩？」阿莎沒聽明白安米婭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們有沒有發現，現在的奧古斯汀娜和之前相比完全變了個人似的。無論西斯給她塞多少任務，她都能咬牙堅持下來，真的很佩服她。」安米婭小聲說道，她總覺得在背後議論一個人很沒有風度，即使是好話也一樣。

「對對對，我有時候都不敢正眼看她了，感覺她...很有氣勢。」米娜拉摩挲著長劍的劍柄，斟酌著用詞。

「古德爺爺的身體根本幹不了這麼繁雜且熬人的工作，在他病倒后一直是娜娜統籌總管各部門。真沒想到......」阿莎微微搖頭，說道：「娜娜她太厲害了，最近西斯又要求重新統計一遍人口與各項物資的情況，而且要求的資料比之前要詳細不少。她不僅安排得井井有條，還用到了不少西斯的新知識，各種表格，統計圖等等當時聽的亂七八糟的，現在看娜娜做出的報告，真的一目了然。現在市政廳的公示欄除了一些公文告示，都是她的報告範文，讓大夥都照着她的格式寫。」

房間內的三位少女情緒有些低落，雖然她們自己很努力，但是講真，沒人能像奧古斯汀娜那樣不停做着重複且讓人痛疼的枯燥活計還能保持旺盛的鬥志。

不過眼瞎的生活雖然勞累，但每個人都堅定認為眼下的付出在將來一定會有豐厚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