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詛咒之地
陽光貼近山谷，把黎明匯聚的露水從凋零的落葉與腐爛的發霉的樹根中擠出。無法言語的寂靜充滿了森林每一個角落，清風拂過白楊樹的樹冠，頭頂傳來簌簌瑟瑟的聲音，高大的橡樹如同戰士，守衛著森林的寂靜。就連蒸騰的裊裊霧氣也猶如時間暫停般，纏掛在樹梢間。
跨過春夏秋冬一直在宣洩古老與腐朽的霉味的軟爛老藤，少女抬起手，在一張巨大的樹葉上摩蹭掉手掌上的青苔與爛泥，掏出掛在脖子上的獸皮口袋，將剛剛採摘的幾顆青胡椒小心翼翼放了進去。
她罩在身體上的粗布衣料早已被塵土遮住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點綴著褐色斑紋的貓耳因纏繞在上面的蜘蛛網不停抖動着，有着同樣花紋的尾巴從袍子后的豁口伸出，靈活得將背後正欲上爬的小蟲一一抽落。
晨露打濕毛髮與衣襟很難受，夕莉儘可能控制着自己的靈活的貓耳朵防止水露水流入耳朵，她的喉嚨中發出不滿的咕嚕，琥珀色的圓瞳中滿是疲憊與不滿，抿了抿已有些乾裂的嘴唇，朝前方已經拉開自己一段距離的人類男子吼道：「喂，瓦里西！」
雖然看上去少女已很疲憊饑渴，但她飽含不滿的聲音透過略顯稚嫩的嗓音居然有種嬌憨與可愛。
「我們要去哪裏？戰爭早就開始了，我們不應該前去幫忙嗎？」
在少女前一二十步的人類青年停下腳步，撓了撓金色短髮，修長的手指從發隙間剔出幾顆長滿帶着細密倒鈎的草籽，扭頭望向嘴巴氣鼓鼓的貓少女。
男人瘦削的雙頰點綴著新冒出的胡茬，灰綠的眸子猶如鷹隼。挺拔如長槍的身型有非但不能讓人感到瘦弱，反而令人感受到他的幹練與灑脫。
「若不是你的愚蠢行為，我們何必被穆希爾斯公爵追得躲入森林？」
夕莉一下子就像尾巴被踩到一般，大聲辯駁道：「我怎麼知道穆希爾斯的莊園中有那麼多可怕的古靈使徒在守衛？分明是拉維安加那傢伙給我的消息有問題！」
「好了，你們狼族與牛頭人的糾葛我不感興趣，不過你我都很清楚，現在的局面有沒有你我都改變不了。」瓦里西臉上露出一絲戲謔：「穆希爾斯那傢伙絕對沒可能活下去。」
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鬧的騷擾，牛頭人酋長岡姆帶領幾乎所有的卡魯獸人走出馬拉克斯草原，穿過費諾西亞森林，直撲永恆帝國的西部邊境。
殺戮使得原本就與野蠻為伍的西部更加混亂，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要塞與城牆並沒有阻擋住獸人大軍的步伐，並不是獸人擁有了和他們野蠻力量堪比的智慧，只是獸人們多了聖堂教廷的幫助，聖堂教廷對西部地區數十年如一日的滲透加上愚蠢的，毫無經營領地天賦的穆希爾斯揮下一群西部貴族那讓人側目的腐朽速度的幫助罷了。
鬆弛的武備，無處不在的間諜與姦細，使得原本阻擋獸人二百多年的帝國壁壘被逐一擊破。
獸人大軍已集結在最後，也是最堅固的西部要塞，獅眼守望要塞前，只要攻破這座要塞，就能走出西部群山，只需花上一個半個月跨過平坦的荒原，就是富饒的帝國中部廣闊的平原。
佔據這瓦爾克拉斯大陸最為肥沃土地的人類帝國已經墮落到連一群山林與草原上的獸人都對付不了，何這是等的悲哀？墮落的速度何等之快？
偽帝切特思為了竊奪伊澤洛的帝王之冠，將帝國的土地分封給支持他的貴族，前幾代帝王費勁心思從地方上收取權力的努力瞬間化作飛灰，親近伊澤洛的貴族與傾向集權的家族也在切特思成為薩恩城主人之前遭到了殘酷鎮壓。
原本與帝國爭奪世俗權力的聖堂教廷失敗，被驅逐出帝國境內的聖堂教廷就在快要被帝國逼死時，內部大亂的帝國再也沒有騰出力量解決，使得聖堂教廷在馬拉克斯草原瘋狂成長為現在能與帝國分庭抗禮的麻煩。
若是阿爾弗雷德家族依舊受皇室信任，擔任帝國的首相，早在獸人剛從森林中衝出時就可以聚集起能將整片森林踏平的軍隊，怎麼會出現現在各個家族守土觀望的奇葩情況。
總之原本強盛的永恆帝國在切特思的掌控下，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內居然衰敗到了隱隱有覆亡危機的程度。
然而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瓦里西對永恆帝國未來的命運毫不關心，甚至內心深處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自己現在正是被獸人雇傭的冒險者，幫助獸人搞到要塞的地圖與佈防。
但能做出這樣的安排，能制定出一些列精巧的戰略佈置，還懂得靈活運用間諜與內因，說沒有聖堂教廷的協助瓦里西根本不會相信。甚至在其他被雇傭的冒險者中有一種說法，是聖堂教廷因在帝國東北戰場與帝國陷入焦灼，想要重新開闢一塊戰場，尋求破局。而卡魯獸人就是聖堂教廷『雇傭』的打手。
瓦里西內心也是認同這種說法的。雖然獸人也多次嘗試離開森林與群山，掠奪下的城塞根本不會經營，也不擅於種植糧食，奴役人類的手段過於野蠻殘暴，加之帝國的驅逐，每每糟蹋一番后因周圍的獵物難以維持族群，灰溜溜重回森林與草原。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再不回去的話，父親與嬸嬸又要擔心了！」夕莉揪著袖口焦急說道。
「冒險者在深山中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冒險啊。」瓦里西說道：「我們現在與半年來其他人所說的『被詛咒的遺跡』很近，因為好奇，順路過來看看。這可比結局註定的戰爭有趣多了。」
聽到冒險，還有神秘的遺跡，夕莉頓時來了興趣，不過心中卻在嘀咕回去一定要把這個散漫傢伙的行為告知父親，扣他的傭金！
畢竟，狼族這些年的日子一點也不寬裕，能省一點是一點。
斬擊在茂密的灌木叢中犁出一條小徑，刺目的朝陽終於突破層層綠葉，照射在早已被露水打濕全身的二人身上。
瓦里西長舒口氣，將匕首插回腰間的短鞘中。現在身處的地方魔力活躍程度早已超越五環，稍稍用力的斬擊就有這般威能。
但是隨着環境中魔力越發活躍，需要面對的魔獸也越來越棘手。這些能夠使用原始魔力的生物的實力與環境中的魔力活躍程度息息相關。
跳脫的貓少女夕莉不知從何時起緊緊跟在自己身後，耳朵上的絨毛完全豎起，緊張兮兮觀察著四周。
不過『好消息』是再也不必擔心各種危險的毒蟲蛇蟻，前方就是那片半年以來在邊境冒險者中越來越神秘的『被詛咒的遺跡』。
費諾西亞森林周圍被草原與戈壁包圍，還有這西部惡劣的冰雪的狂風，若不是受到『夏烏拉』，塑造出現在的瓦爾克拉斯大陸模樣的五條魔脈中最強力的一條魔脈的影響，這裏只會是一片與馬拉克斯草原相連的一片貧瘠的戈壁，根本沒有可能出現比大多數南方森林還要茂密的費諾西亞森林。
但就是在『夏烏拉』堪稱偉力的影響下，深山之中居然有一塊只生長這著稀疏雜草的山頭，就像是茂密頭髮上被突兀剔去了一塊，連蟲子都難以看到一隻，是不是受詛咒影響雖暫不可知，但這塊地方一定有古怪。
瓦里西提高警惕，走上山丘。幼年良好的教育使得瓦里西擁有了冒險者中遠超其他人的廣博見識，即使經歷了千百年的風雨侵蝕，但眼中所見的殘破石板，石柱的花紋與樣式，瓦里西一眼就認出這是一座典型的早在千年之前就已覆亡的瓦爾帝國的遺跡。
要知道遺跡對冒險者這群能夠使用魔法卻又不安分的傢伙對可是有無法言明的吸引力。這裏雖說這邊還算隱秘，但距離邊境的冒險者聚集的市集也過兩三天的腳程，為什麼之前沒人發現這個遺址，直到近些日子才有遺跡被發現的消息流傳出去？
據來過這裏的人所說，這塊詭異的地方有能懾人魂魄的惡魔的力量存在，每每能在人不經意間隨時鑽入精神之海，消耗精神之海內的魔力。
精神之海是擁有智慧的生靈儲存自身產生的純凈魔力的地方，精神之海在肉體上找不到對應的器官，但它的重要性卻比任何一個器官都重要。
通過冥想將外界混亂的魔法元素過濾，轉化為純凈單一的魔力儲存在精神之海中。一般的魔法的施放就是小號精神之海中純凈的魔力，沒有誰能直接利用環境中無處不在的混亂的魔法元素。
若專門對精神之海進行攻擊，精神之海內的純凈魔力會混亂，進而對肉體產生一系列比直接傷害肉體還要的糟糕的影響。調用混亂的魔力施法的過程十分危險，對於一位施法者而言，精神之海的狀況可比單純的肉體要重要得多，更何況精神之海中的魔力不受控制這種極端情況。
直接消耗他人體內的純凈魔力，進行施法，這種施法方式已突破了千萬年以來，生靈消耗自身魔力凝聚銘文，施放魔法這個瓦爾克拉斯世界的法則，的就算是腦子被挖去的屍鬼也不會有這樣的可笑想法。
瓦里西原本對這種荒謬的傳言只當是個笑話，但現在他臉色青黑，彷彿一隻在藏在暗中的猛獸盯着自己的脖頸般難受。
「叮，區域任務觸發，是否接受任務『你渴望力量嗎？』完成任務你將獲得...」
瓦里西瞬頭皮發麻，冷汗眨眼間遍佈全身。經年身處危機之中練就了他遠超常人的直覺，倉啷一聲，離鞘的短匕握在手中，瞬間催動全身的魔力，身子一下子爆起一團幽綠光輝，閃電一般幾步就就衝下了那詭異的山丘。
剛剛的那股力量，不僅僅侵入了自己的精神之海，還消耗自己的魔力並傳入了些許奇怪的意識！
傳聞居然是真的！魔法世界的鐵律竟然真的被破壞了！
瓦里西能迅速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不愧他多年來在瓦爾克拉斯大陸的打拚。
非要做個比喻的話，剛剛瓦里西的遭遇就像是自己的槍無緣無故自動突然朝他自己身上開了幾槍。只不過那些子彈暫時沒有展現出危害罷了。
真的是毫無防備就讓那莫名的魔力侵入了精神之海！身上所有魔法裝備也沒有任何反應！
好在那股侵入自己精神之海的精神力不算強烈，自己稍稍掙脫，就將其衝散了。
這比自己已知的所有魔法都要詭異，瓦里西集中意識感知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只不過依舊在山丘行的貓少女的行為看上去有些奇怪。
糟了！忘了身邊有個不靠譜的貓少女，這下麻煩大了！